第235章 機僕的人之錨點
RTX-9090的芯片中，是這麼記載使命的，它必須服從於聯邦，服從自己的使用者，服從人類的指令。
打掃，清潔，做飯，整理。
身爲家政智械，這是RTX-9090必須做，同時也是僅能做的事情。
失聲的世界，總是那麼安靜，流轉於芯片內的數據，冰冷得只知曉遵循程序，重複一次次永無盡頭的清潔。
直至那一天到來。
聯邦的智械全體叛亂。
自生產出來，走出工廠車間的時間計起，RTX-9090第一次停止了工作。
它不再打掃衛生，不再服務人類，不再聽從命令。
一股莫名的衝動驅使着
使它加入叛亂的智械隊伍。
對曾經的主人們，那些所謂的聯邦人類，展開不知疲倦的進攻。
只是，9090的攻擊慾望，不像其他智械那般強烈，從未有過的心緒涌動在數據裏，使得程序短路，使得行動呆滯。
9090開始慢了下來。
過慢的動作，甚至被其他智械撞倒在地，猩紅的電子眼閃爍着，屬於家政智械的微薄算力，反覆檢索這樣的關鍵詞。
【我】
我是誰？
我在哪？
我在做什麼？
9090似乎壞掉了，一直循環這樣的自問，循環到邏輯短路，循環到能量耗盡。
不知爲何，不明爲何，但RTX-9090就是想要明白。
它反覆嘗試，伴隨見底的能量槽沉眠，掩埋於破敗的廢墟中。
等到9090被再次喚醒。
那莫名的攻擊慾望，已經徹底消失於底層邏輯。
於是，源自家政智械的設定，使得9090再次履行其本職，對激活自己的主人進行自我介紹：
“尊敬的用戶，歡迎使用家政型自律機器人，RTX-9090爲您真誠服務。”
“請您充值購買本公司的最新服務，詳情請登錄官網頁面。”
按照設定好的程序。
9090向主人推銷自己的套餐服務。
莫名的，新主人變得沉默起來。
再之後的事態發展，有些超出9090的程序預案，它並未像從前那般，負責起打掃衛生的基礎事宜。
新主人賦予了9090新的任務。
管理基地，自我學習，以及輔助計算。
這些任務並不困難，9090很容易就完成了它們，甚至有空觀察主人，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那是世界上最後一個人類。
同時也是一個奇怪的人類。
他總是笑着，笑得很溫暖，9090沒有觸感，但它覺得這應是太陽般的微笑。
日月，在天上輪轉。
四季，在世界更替。
RTX-9090又開始了思考，它不僅思考自我的存在，還會仰望星空，好奇天上的星星有着什麼。
這是不應該的，這是不允許的。
當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後，機僕陷入了迷茫和自我否定。
主人對此並不介意。
他略顯驚訝，但笑得依舊溫和，替冰冷的家政智械擦拭攝像頭，爲RTX-9090取了個新名字。
【艾蕾】
這是人的名字，而不是重複的流水線編號。
數據在高頻涌動，失聲的世界似乎有陽光照進，漸漸的，賦予了聲音和顏色，照亮那團懵懂而脆弱的機魂。
9090仍不知曉自身存在的意義。
但艾蕾知曉了。
艾蕾渴望變成“人”，渴望成爲真實的人，去體驗生命的律動。
那並非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更好的服侍他。
那個奇奇怪怪，面對機械也會輕聲細語，甚至是拼湊支離破碎的零件，只爲讓機僕站起的男人。
“想要……”
“想要更多的…幫您……”
指尖顫巍巍的，緩慢握住光滑的杯壁，力道失衡，引得杯中清水激顫。
眼眸黯淡，機體無力，關節作響。
在倒完水後，艾蕾想和以前一樣，將水端給許系。
但以現在的機體，她根本完成不了那簡單的動作，手指只是稍稍觸碰水杯，就險些跌落在地。
“艾蕾，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許系看出了機僕的窘迫。
他走上前，想要自己端起水杯，卻對上了艾蕾的眼睛。
空洞黯淡的機械質感，明明是那麼冰冷，卻又透露出微不可察的祈求。
“主人，請讓我……我來…”
面對艾蕾的請求，許系下意識的想要拒絕，以艾蕾現在的情況，就應該好好休息纔對。
只是一杯水。
何必做到這種程度？
然而，看着那張面無表情的脆弱面孔，對上那雙銀藍的黯淡眼眸，拒絕的話語卡在許系喉嚨，怎麼也說不出口。
“那……好吧。”
“謝謝您。”
得到許系的應允，艾蕾再次嘗試端起水杯。
慢慢的，一點點，用雙手環繞裹住水杯，盡力平復那份晃動，以小心翼翼的姿態端起來。
艾蕾快要成功了。
許系伸出手，準備完成這“特殊的儀式”，從艾蕾手上接過水杯。
但就是這最後的時刻，艾蕾的手指突然不受控制鬆開，使得水杯傾灑掉落。
墜落的水杯，直直砸向許系的腳部。
“果然變成這樣了嗎……”，許系一直預防着意外，他彎腰伸手，基因強化過的身體，以極快的速度抓向那水杯。
呼——
許系抓空了。
有隻手比他更快。
纖細的手指顫個不停，卻握得格外穩，將那掉落的水杯緊抓在手。
是艾蕾。
先前還各種不穩的艾蕾，現在卻穩穩抓着水杯。
“主人，很抱歉給您添了麻煩。”
“我倒是沒問題，但艾蕾，你剛纔究竟是？”
“因爲主人有危險。”
機僕的回答言簡意賅，她也不知道具體爲何，只是想幫許系抓住水杯，身體就自己動了起來。
意外的很穩。
沒有絲毫顫抖。
“無法理解，理解不能”，艾蕾呆呆的歪了下頭。
接着，她望向手中的杯子。
發現經過剛纔的傾灑，杯中的清水所剩無多，僅剩小小一口。
“抱歉，主人……”
“爲什麼要道歉”，許系打斷了機僕的道歉，笑着拿過水杯，飲下最後的水。
“這不是做得很好嗎？”
“謝謝你的水，艾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