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一九〕爭執
只是再攔不住,松香也不敢就這麼把人放進去。曹素貞闖進溫蘭院,看門的婆子回頭儼然要喫到教訓,再放任她往小娘子的屋裏跑,氣勢洶洶的,只怕還要惹出點事來。
於是,不等溫鸞起身,就聽見“啪”一下,明顯有人捱了巴掌。
緊接着,曹素貞就這麼闖進了屋子。
溫鸞聽到聲音,從榻上直起身,見人闖進,神色變了變,低聲叮囑瑞香兩句,這才擡眼去看來人。
她雖沒再靠着,可先前究竟是怎樣一副閒適的姿態,根本不需旁人怎麼去猜測。
她也沒想掩飾什麼。這是溫蘭院,是她和阿孃的院子,她可以在這裏不受任何拘束,但不代表曹素貞可以在這裏撒野,橫衝直撞。
溫鸞擱下茶盞,站起身來:“曹家姐姐這是要做什麼?”
“鳳陽溫家的規矩,就是你這般樣子的?有客上門,門外的丫鬟不知通報,隨隨便便將人攔住,不予通行。客人進屋,你坐在榻上自顧自喝茶,連句招呼都不打?”
溫鸞看着曹素貞幾步走到自己面前擰眉質問。
她生得高挑,又氣勢洶洶,大有非要把人逼退的氣勢。
溫鸞動也不動,大大方方道:“鳳陽溫家的規矩,是你待我三分好,我還你七分情義,一盞茶,幾盤茶點,聊得愉快了,掃榻相迎也不爲過。我以爲永安這邊也是如此,現下看來,似乎不是。曹家姐姐,登門就是客,作爲主人,我理該招待你,只是看曹家姐姐的樣子,似乎不是來做客的。”
曹素貞驀地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
她拔高了聲音:“你說我不是來做客的?我是姑婆請來的客人,你怎麼敢這麼跟我說話!”
她在二房住過幾次,哪次不是被人好好伺候。有曹老太太撐腰,即便是顧濤和周氏也都給她幾分臉面,更不提兩個小的。溫鸞她怎麼敢——
“原來曹家姐姐是來溫蘭院做客的。”溫鸞驚歎一聲,親自斟了一杯茶遞過去。
她的身上還戴着各種珍珠玉石、金銀所制的首飾,稍稍一動,就叮噹作響。她神情詫異,理直氣壯道:“我看曹家姐姐這般生氣,還以爲是來問罪的。只是仔細想想,我也不曾招惹姐姐什麼。”
溫家八娘,從不知道忍氣吞聲四個字到底該怎麼寫。如今,爲着孃親,忍一回是忍,可別人蹬鼻子上臉,她卻沒打算遞臉過去由着人欺負。
溫鸞的理直氣壯,落在曹素貞的眼裏,就是十足的挑釁。
她在曹家的確不怎麼受到重視,可被一個商家女看不起,這種事絕不能忍。更何況,她日後是要嫁進顧家的,怎麼能被一個與顧家沒有關係的野丫頭踩到頭上。
曹素貞想也沒想,劈手就要打向溫鸞。
溫鸞避開,隻手背上捱了一下。她眉頭皺了皺,收回手看,本就嬌嫩的皮膚上已經劃了一道指痕,微微腫起,好在沒有出血。
瑞香一心護主,反應極快,見曹素貞還要再動手,猛地上去就是用力一推。
曹素貞沒躲開,被推得往後退了兩步,入骨的疼痛驟然襲來,整個人尖叫着摔倒在地。
門外被松香攔住的丫鬟衝了進來,目瞪口呆。
曹素貞羞憤難當,尖聲道:“我的腳!”
丫鬟嚇了一跳,忙彎腰去扶。沒成想,曹素貞起來疼得根本站不穩,遷怒地一巴掌扇在了丫鬟的臉上。
溫鸞看着她這副模樣,眼底劃過不快。
曹素貞現在,早已沒了在曹老太太面前乖巧溫柔的樣子,分明張狂跋扈,恨不能立即將人趕出二房。
她慘白着一張臉,彎腰就要去捏腳踝,嘴裏叫嚷:“你怎麼敢這麼對我?你先是故意拿那些打發下人的東西送給我,看我的笑話,又指使丫鬟推搡我,害我受傷,你故意的是不是?”
“曹家姐姐在胡說什麼?”溫鸞問。
“你還裝!”曹素貞更氣了,擡手就向溫鸞的臉扇過去。
揚起的胳膊被人從後頭緊緊握住,曹素貞抓着丫鬟,整個被往後拉拽開,主僕倆先後摔倒在地上,“啊”地發出尖叫。
溫鸞擡眼,見着先後進門的兩個人,一頭撞了過去:“阿兄!”
溫鸞擡起頭,雙眼閃閃發亮,緊緊攥住溫仲宣胸前衣襟,眼圈微微發紅,像是被嚇着了。
“阿兄,我怕!”
溫仲宣心疼地將人護住,扭頭去看地上的曹素貞。
“怎麼回事?這人是誰?”
上回教訓完溫鸝,就再沒見着哪個人敢在溫鸞面前撒野欺負人。現下見着個陌生的小娘子居然衝着溫鸞動手,護犢子的叔侄倆怎麼也不肯輕易讓人走掉。
溫伯仁指了丫鬟扶起曹素貞,雖神色溫和,言語卻多有冰冷:“你是何人?”
曹素貞被突然出現的兩個男人嚇了一跳,忙低頭想要遮住臉,可是才動了一下,腳踝頓時疼得厲害,泫然欲泣。
溫伯仁皺了皺眉。
他又去看溫鸞。
小丫頭從溫仲宣懷裏探出頭來,眼睫輕顫,看着眼眶紅通通,受了欺負的模樣,實則眼睛亮晶晶的,正幸災樂禍看着戲。見他看過來,忙又縮回她兄長的懷裏,貓一般調皮得很。
溫伯仁心下嘆氣,再看曹素貞,眉目一凜:“你究竟是何人?”
曹素貞低頭不答,卻狠狠掐了一把丫鬟。
小丫鬟掐着嗓子叫了起來:“我家娘子……我家娘子是老太太的侄孫女!”
曹家的?
溫伯仁回看兄妹倆。溫仲宣有些怔愣,輕輕拍了拍溫鸞,將人從懷裏撕了出來,轉身走到曹素貞身前。
“如此說來,八娘理該喊你一聲表姐。既然是姐妹,爲何你要欺負八娘?”
他們進溫蘭院,原是打算先去顧氏那兒請安。只是人似乎累及了,歇下休息,叔侄倆正打算去找溫鸞,就聽見了吵鬧聲,忙讓丫鬟看着顧氏,自己奔了過來。
這一進門,恰好撞見曹素貞揚手要打溫鸞。
“這都是誤會!”吳媽媽從外頭撲了進來,抱着曹素貞就大聲道歉,“不過就是姐妹之間發生了點口角,哪裏能算得上是欺負。”
曹素貞原本有些忍不下,還想再爭幾句,被吳媽媽一把拽住,只能咬着脣,把頭低得死死的。
對方人多,她實在沒必要再得罪下去。只是總有些不甘心。
溫鸞見吳媽媽作勢想拉着曹素貞走,心疼地看了看捱了一巴掌的松香:“你還沒給松香道歉。”
這話一出,吳媽媽眼皮立刻一跳。
曹素貞再沒忍住,叫了起來:“我爲什麼要給一個下人道歉?”
“你無緣無故打了她,難道不應該道歉嗎?”溫鸞認真問,又指向扶着曹素貞的小丫鬟,“她也是。她扶了你,你卻打了她一巴掌,你不應該道歉嗎?”
曹素貞倒吸一口氣:“我的丫鬟,打死也是我的事。”
溫鸞面不改色:“那我的丫鬟呢?”
松香半張臉上,還有鮮紅的一個巴掌印,足夠看出曹素貞當時用了多大的勁。
“八娘!”門外又走來一人,怒道,“你在這胡鬧什麼?沒規矩的東西,這就是你們溫家的教養?”
那人回頭呵斥,對緊跟在身後走來的顧氏投以警告,“你就是這樣教八孃的?就算是個庶出,也該教會她什麼是規矩,還真當是掌上明珠嬌慣不成!”
溫鸞輕哼一聲,快走幾步,到顧氏身邊:“阿孃。”
她喊完,又對曹老太太福了福身,“外祖母,今次的事,只怕是要在這兒說說清楚,免得來日曹家姐姐又揀出來莫名怪罪我。”
曹素貞臉色漲得通紅:“明明是你欺負了我,你……你把被自己糟蹋過的東西送給我當寶,我沒要,你就轉送了打賞給丫鬟的珠子,難道不是欺負我看不出好壞,故意爲之嗎?”
曹老太太皺眉:“怎麼回事?”
吳媽媽擦了把冷汗,在一旁小心措辭,將胭脂水和瑪瑙的事說了一遍。她不敢將人得罪死了,言語間不住往誤會上說。
偏生曹素貞受不得一絲半點的委屈,見曹老太太撐腰,哭着就喊:“姑婆,她這是在欺負我!她欺負我不識貨,將那些打賞給下人的東西送給我,枉我還滿心歡喜的當做禮物,想要好生收下!”
屋子裏安靜了下來,氣氛有些古怪。
叔侄倆看向溫鸞,不信她是這般莫名其妙就欺負人的性子。
顧氏嘴上不說,手卻將溫鸞緊緊握住,將人往身後藏了藏。
“那你也不該來欺負我家八娘!”瑞香衝動地喊了一聲。
曹老太太眉頭一皺,當即要身邊的婆子上前掌嘴。瑞香想跑,心知自己闖了禍,再跑說不定還害得八娘受人欺負,索性咬牙站着,硬生生忍了一巴掌。
溫鸞這一回,真的紅了眼眶。
曹素貞得意地看了她一眼,對曹老太太撒嬌道:“姑婆,快看看,連一個丫鬟都敢欺負到我頭上來了,您沒來的時候,她們主僕幾個連起來將我欺負得好慘,我的腳都崴了。”
曹老太太果然心疼,摟着曹素貞就一口一個心肝。
“這裏是顧家,不是你們溫家的地盤!既然寄人籬下,就該懂些規矩,不然成什麼樣子?”
“還有你們倆,都是快及冠的年紀了,男女七歲不同席,你們還成日裏往八娘屋裏跑,是怕外頭不知道說你們閒話不成!”
“你們這個樣子,考什麼功名!不如滾回鳳陽,當你們的地主去!商人就是商人,不懂規矩!你們幾個,大的淫奔,小的跋扈,是要丟進顧家的臉面不成!”
眼看着顧氏被訓得滿臉蒼白,溫鸞腦子裏嗡的一聲,斷了一根弦。
“你不能這麼說我阿孃!她是世上最好的孃親!”
“四叔和阿兄也一定能考上功名,能揚名立萬,叫你們一個個望塵莫及!”
“還有,溫家是商家又怎樣?”溫鸞看向曹老太太和曹素貞,“溫家的鋪子從南到北到處都有,溫家的地能幫着朝廷養活很多百姓,充沛軍需。”
“溫家的規矩,就是投桃報李,而不是無所付出,只知道伸手向別人討要東西!”
“溫家能做到的事,曹家,能不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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