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四零〕家人
聽溫仲宣從鋪子掌櫃那兒聽的消息,溫伯誠在允諾溫伯仁親事的信寄出沒幾?日,就跟着出了鳳陽,一路車馬往永安來。
等溫鸞才被允許下牀在院子裏吹風走動,就見到了風塵僕僕,笑?容滿面的溫伯誠。
看到好久不見的阿爹,溫鸞眼眶陡然一紅,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阿爹……阿爹……”
她喊了兩聲,哭得聲音都顫抖了。
溫家的信就沒斷過,但?是再怎麼說見字如人,還是怎麼也沒看見人的。說不想念纔有假。
“怎麼了,怎麼了?”
溫伯誠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嚇得一個箭步走到女兒身邊,伸手想抱一抱,緊張地有些?發懵,“八娘,怎麼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他家寶貝女兒可不是常常掉眼淚的人,這哭得這副模樣,做爹的心都快碎了。
“沒事,沒事,就是想阿爹了。”
溫鸞抹抹眼淚,看阿爹站在面前滿臉關切地看着自己,阿孃也站在邊上,雙眼微紅地注視着阿爹,溫鸞露出了幾?分羞赧來。
“阿爹也想八娘了。”聞言,溫伯誠笑?了出來,一手拉過妻子,一手捏捏溫鸞的鼻子,“很?想很想你們。”
溫鸞笑?着就要撒嬌,松香的身子在不遠處傳來:“勞你走這一趟了。”
“不礙事,正好能叮囑一番,省得白費了老爺的一番心思。”
應話的聲音十分年輕。
溫鸞扭頭,循聲看過去。
與松香一道?站在溫蘭院門口的是個少年。一身赭色的衣衫,略顯得瘦弱,揹着光,不大能看清楚五官長相,只從身形上看,似乎偏稚嫩一些?。
“那是阿光。”溫伯誠道?,“這次出門,留了人在鳳陽。阿光還算機靈,就提拔到身邊,順便讓他過來教你騎馬。”
溫伯誠說着,摸摸溫鸞的頭:“阿爹給你從外頭討了一匹馬來,等你病好了,就讓阿光教你騎馬。”
溫伯誠說話間,那個叫阿光的少年已經跟着松香進到院子裏,往這邊走來。
溫鸞看得仔細。
少年生得尋常,不是那種叫人一眼看去就過目不忘的長相。普普通通的打扮,普普通通的臉,一出門就能立即淹沒在人海里,就連名?字都普通得沒有任何特色的地方。
他往這邊看了一眼,溫鸞忍不住皺了皺眉。
這張臉普通到她記不得上輩子有沒有這麼一號人。
阿爹身邊的僕役她個個都認識,唯獨這一個,有些?不記得了。
“你爹給你挑了一匹好馬,很?乖很?溫順。現在已經讓阿光送去了馬棚,有人專門看護着,等你病好了,就能去騎了。”
顧氏在一旁溫聲說道。
溫鸞回過神,往後退了兩步,雙手一攤,笑?嘻嘻撒嬌道?:“阿爹,你看,我病都好了,現在就讓我去看看吧。”
她豎起一根手指,哀求:“一眼,就讓我先去看一眼。”
“不行。”
溫伯誠手指微曲,敲敲她的腦袋。
“你平時怎麼撒嬌都行,生?病了就沒用。”
溫鸞捂着頭,哼哼:“我都好啦。”
活了兩輩子,無論何時何地見着關愛自己的人,溫鸞都會忍不住想要撒嬌。
就彷彿是要把上輩子欠缺的那幾年,全都補回來。
父女倆笑鬧着,阿光一直安靜地站在一邊。等鬧夠了,他這才另外捧出了一隻鎏金八寶鑲骨檀木盒。
“八孃的生?辰已經過了,老爺爲了補上禮物,除了馬,還特地給八娘準備了這個。”
溫鸞愣了愣,隨即抱住溫伯誠的胳膊:“阿爹,你真好!”
簡簡單單一句真好,比成筐的甜言蜜語還叫溫伯誠開心:“八娘,打開盒子看看喜不喜歡。”
溫鸞的生?辰是在五月初五。從前在溫家,一家人總會熱熱鬧鬧地過,長壽麪、好看的衣裙、漂亮精緻的禮物,什麼都有。
今年在顧家,雖然也有舅舅舅母送的禮物,也有長壽麪,但?溫鸞總是覺得更想念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覺。
松香接過檀木盒,瑞香從旁打開盒子。
盒子裏鋪了一塊織錦緞子,上頭擺着一條嶄新的馬鞭,握手的地方還綴着碧璽珠子,每一顆都顯得特別晶瑩剔透。
溫鸞抓過馬鞭把玩,試着甩了一下。
顧氏見她抓着馬鞭就玩,哭笑不得地拍開一臉獻寶的丈夫:“怎麼又是馬鞭?還不如送些?首飾。”
溫伯誠習以爲常:“首飾珠寶一類的,八娘都有,鋪子裏有新出的也會給她先送一些?由着選,再送那些哪能滿意。”
溫鸞嘿嘿一笑?,滿意極了。
溫伯誠笑?着攬住妻子:“八娘這模樣,看來是真喜歡我送的禮。”
溫鸞當?然更喜歡馬鞭。
兩條馬鞭樣子不同?,她可以今天帶這根,明天帶那根,都能方便搭配衣裳了。
有婆子從溫蘭院外來,道?三郎來了。
“三郎回來了?”溫伯誠歡喜地回頭。來的的確是三郎,卻姓顧不姓溫。
“姑父,姑母。”顧溪亭行禮。
溫鸞站在一邊,收了馬鞭朝他揮揮手:“三表哥。”
見她拿着馬鞭還在那兒顯擺,顧氏戳戳她的額頭:“行啦,回屋去,還想再吃藥?”
溫鸞的酒疹子起了兩天才褪下去,完了因爲偷摸趴在窗口玩兒,又被吹得頭疼了好幾天。
大夫的意思,是憋了幾?個月的水土不服,一朝病了,就全冒出來了,得老老實實喝幾?服藥,好好養纔行。
溫鸞怕極了苦藥,一聽顧氏這麼說,嬌也不撒了,趕緊回屋。
顧氏不放心地跟着,一邊走,一邊還在叮囑:“要是又不舒服了,讓瑞香趕緊說,別想瞞着不吃藥。”
“曉得了,曉得了,阿孃,我曉得了。”
母女倆的聲音稍稍遠了。
溫伯誠這才把視線從她倆背影上轉開,搖頭失笑?。
目光掃過一旁的顧溪亭,想了想,道?:“八娘淘氣了些?,三郎,多虧你的照顧。”
溫伯誠前?腳纔到顧家,後腳就知道了顧溪亭對溫鸞的照顧。想到來往書信裏的內容,溫伯誠的話裏滿滿都是真心實意。
“也多虧了三郎的提醒,不然我還真是一不留神就會着了人的道?。”
顧溪亭道:“姑父行商多年,只是難免會錯漏一些?細枝末節的小事。”
溫伯誠點點頭,慢慢道:“溫家的事,暫且不論。只八孃的事情,我是真的十分感激你。”
隔房的親戚,能這麼照顧溫鸞,實屬難得。還有李老夫人,溫伯誠已經打算好了要怎麼去感激她。
言語上的感謝怎麼足夠。
顧溪亭笑:“姑父客氣了。八娘是我妹妹,做兄長的照顧妹妹,都是理所應當?的事。”
年長照顧年幼,這是常理,可不是義務。
溫伯誠太滿意顧溪亭的回答了,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我就是個商人,也不懂給你們這樣的讀書人,教書育人的先生?能送什麼禮。”
溫伯誠擺擺手,阿光又捧了個盒子上來。
同?樣的檀木盒子,看着比溫鸞那個沉一些?。
“都說那些什麼朝官、魁星、寶瓶寓意好,墨色也不錯。不過我聽說那都只是一時的好,真正的好墨只有宣德墨,和御用的墨有的一拼,能賞玩,能長久保存,墨色還經年不退。”
一盒子的宣德墨,整整齊齊地擺拍在盒子裏,累了好幾層。
饒是顧溪亭見過許多,陡然一盒子的宣德墨,還是讓他心下忍不住感慨。
“姑父不必客氣。”
“不不不,這不是客氣,這就是給你準備的。我家那兩個小子,我另外都準備了差不多這麼一盒,你是八孃的兄長,你也有!”
眼前胖墩墩的男人大笑的時候,肚皮都能抖動起來。
三句話不離妻女,儼然是把家裏的兩個女人放在心坎上,疼的不行。
顧溪亭笑,謝過他的大禮。
他與溫伯誠在院子裏又說了一會兒的話。他是來幫李老夫人送東西的。
老夫人特地從弘福寺請了驅病的安康符,順手就抓了他這個壯丁,差使送到溫蘭院。
東西送到了,話也說了一會兒,顧溪亭與溫伯誠告別,回自己的吳霜院去。
一直走回到吳霜院,往見院外古木森森,滿地濃蔭,顧溪亭停住了腳步。
他回頭,望着早就被林木遮掩,通往二房的路,眼前浮現出方纔溫蘭院內,溫鸞一家說話時的情景。
顧氏回來不久後,府裏就有傳言,說溫家八孃的生?母不是意外死的,其實是被顧氏設計,去母留子。李老夫人顯然也聽到過這樣的話,還與他說,小人心,君子腹。
他在溫家就親眼見到過他們一家人的親密無間,方纔也是。
那樣的親近和睦,撒嬌寵溺,纔是真正一家人的相處方式。
顧溪亭沒有一母所生?的兄弟姐妹,與其他的堂親關係也不十分親近,他從來都覺得,一個人沒有什麼不好的。
比起從前?只知遊山玩水,將家中老小丟在身後的雙親,他更喜歡自己現在的生?活。
皇城司的人。
身邊不好有太多的羈絆。
但?看着溫鸞,他有時候也忍不住會在想,如果父親還在,母親會不會給他留下一個妹妹。
他會把那個孩子捧在手心上,疼着愛着,把她寵得天不怕地不怕,等長大了,再讓一個臭小子,闖五關過六將地從他手裏娶走。
最好就在永安城裏,出個門,不用走多遠就能再見到,免得離了太遠,他看顧不到,受了欺負。
不過沒可能。
顧溪亭笑笑?,轉回頭。
他沒有妹妹。
整個顧家,唯一和他親近的女孩,只有十三娘。
現在還多了個溫鸞。
作者有話要說:爹媽還沒還我雙十一的錢,抱着銀行卡哭得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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