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一零零〕面聖
顧漸和湯氏不在府中,顧溪識又是個說話沒多少底氣的。一時間,整個顧府由顧溪亭做主,將丫鬟僕役們全都清理了一遍。
他的吳霜院幾年前已經成了銅牆鐵壁,李老夫人的松柏堂也不再像溫鸞剛來時那樣。長房的手伸不進?這倆地方,只能往邊上塞——不敢對着來,那就偷摸着在邊上打探點消息也好。
於是他這一整頓一清理,從各房提了十餘個有問題的丫鬟僕役出來。
大多都是後來從人手裏買來的丫鬟,也有家生子,時常在背後議論主子的私事,有的還會偷拿主子的首飾往外典當。
溫鸞瞧着顧溪亭的那些動靜,就從十三?娘那兒聽說了十娘摔碗砸杯子的事。
據說是她房裏的丫鬟偷偷拿了她的肚兜,要送到外頭去。正巧被顧溪亭的人發現,一番拷打之後,那小丫鬟哭着供出了齊大郎。
“十娘氣得臉都黑了,想衝出去找齊家郎君對質,被叔父叔母攔了下來。叔父這回惱了,將她禁足在院子裏,叔母也不肯幫着她。十娘就天天砸門,又哭又喊,想讓丫鬟去找李家表哥,可三哥哥這會兒管着嚴,誰敢往外頭跑。”
十三?娘咯咯笑倒在溫鸞的懷裏,摟着她的腰就喊,“我現在不用去三?房瞧,也猜得到十孃的臉色有多難看。”
溫鸞忍笑:“那齊家大郎在她心裏不是俊才麼?,如今可算是知道了,不過?就是個貪圖美色的浪蕩子。”
明明與李英的關係也算不錯,卻還能買通十娘身邊的丫鬟,去偷她貼身的肚兜。這等人,簡直丟讀書人的臉。
十三?娘撇嘴:“十娘可算是跌了一跤。不過?好在三哥哥發現得早,不然十孃的臉面就要丟盡了,回頭說不得還得連累咱們府裏其他姐妹。”
溫鸞戳她的臉:“什麼?連累不連累的。”
十三?娘哼哼,爬起來問:“表姐,你明日真要進?宮?”
溫鸞點了點頭:“陛下要見我阿爹,順道就讓我也跟着進?宮看看。”
顧溪亭在整頓顧府,她藉機避開,回了一趟東柳巷。湊巧,宮裏來了人,聖上終於要召見阿爹。不光叫了阿爹,來傳話的小太監還說讓她也隨着一道明日進宮面聖。
宮裏是個什麼?情況,她一無所?知。
兩輩子的記憶裏,皇宮是個什麼?模樣她都不清楚。關於皇宮,關於聖上,只有民間的傳言。
說皇宮裏金碧輝煌,聖上坐的椅子都是金子做的,又說宮裏鋪的路都用的是漢白玉,喝的水都是從天上來的。
溫鸞當然是不信街頭巷尾那些誇張的形容,但是真到了進?宮的那天,她還是一路惴惴不安地跟着阿爹進了宮。
她纔在宮門口下馬,見到等候多時的領路太監。那廂皇宮內,聖上笑意吟吟地看着下面跪着的寧王。
寧王不是他的長子。他還是皇子的時候,娶的第一個妻子沒能給留下孩子,全靠着側妃陪他度過那些日子。等喪期過?,先帝爲他聘了第二個妻子,他這纔有了太子。
太子出生的第三年,寧王跟着出生了,是他的第四子。
那時候聖上已經不是皇子了,側妃也成了四妃之一。他當然喜歡這個四子,可等他發現皇后一家嫉恨他對四子的寵愛後,爲了他們母子倆,他開始慢慢冷落,也對四子越發挑剔起來。
等孩子逐漸長大,從四皇子成爲了寧王,永安城裏就多了個浪蕩子——
寧王府裏的女人不少,子孫也不少。
聖上由着他鬧騰,只要不鬧出人命,不鬧得滿朝文武齊齊參本,寧王就永遠是永安城裏活得僅次於禹王的最瀟灑的一位王爺。
“老四啊,”聖上見寧王跪着,卻一下動動腳,一下動動胳膊,忍不住捏了捏眉心,“你是不是還缺個蒲團?”
“缺,父皇,兒臣還真?覺得缺一個蒲團。”寧王聞言擡首,嘿嘿笑道。
聖上哭笑不得,拿了御桌上的筆,直接往他頭上丟:“瞎胡鬧!你看看令端,再看看你自己!”
寧王笑:“父皇,令端他站着,兒臣跪着,哪能一個樣。”
聖上瞪眼:“令端沒惹禍,你倒是惹了禍。朕難道還得跟你倆小時候那樣,太傅罰你抄書連帶着罰令端?”
“哪能啊。兒臣和令端自小一塊長大,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
“閉嘴吧你。”聖上手一指,“往邊上站着去,好好反省,想想清楚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寧王忙不迭拍起來,往顧溪亭身後一站,沒壓着聲音,直接問:“你家小表妹呢?”
顧溪亭一身錦袍,俊逸雅緻,卻是在聖上面前,一言不發。
“少廢話,讓你站着,沒讓人拉上令端說話。”聖上拍桌子。
寧王哈哈尬笑,趁小太監進?殿通稟的功夫,一胳膊肘撞上顧溪亭的側腰。
這一撞,肘尖頓時酥麻發疼,寧王忙背過?身捂着胳膊肘呼呼哈哈。
後者身姿挺拔,不動如鬆。
只在溫伯誠父女倆進殿時,眼簾擡起,動也不動地望向走在後頭的溫鸞。
溫鸞今次進宮,穿的是自家鋪子裏新上的一身料子。木蘭青的錦緞外裳,上頭是繡着淡雅的梅花,肩頭還有一條纖細的枝條,枝上有雀鳥,整件衣裳瞧着就讓人眼前一亮。
她還戴了一支白玉墜花的簪子,走動間就能瞧見那墜着的小花一晃一晃,分外好看。她出門前,對着銅鏡和丫鬟們再三?確認,確定模樣好看,既不太素,也不太俗,這才小心翼翼出了門。
這在宮裏走了一路,果?真?是吸引了不少宮女的主意。她忍不住盤算,她從頭到腳的這些,回頭究竟鋪子裏能賣出多少。
聖上召見溫伯誠,爲的不過?就是鳳陽的那些事情。
溫伯誠從前在鳳陽見過?最大的官,也只有知府,到了永安才接觸到王爺這種?身份。聖上……那是從前想都不敢想的。
聖上一張口說話,溫伯誠就忙不迭行禮。
他爲人素來活絡,但不圓滑,因而面對聖上的詢問,難免有些舌頭打結,忍不住就漲紅了臉。
溫鸞在後頭聽着話,偷偷擡頭看一眼坐在上面的聖上,忙不迭低頭。
聖上看起來……果真?威武極了。
而且說話的時候,不動聲色地就問了許多關鍵的事。譬如漕糧的船爲什麼?會用到溫家,譬如季成圭與溫家兩房的關係等等。
聖上問一句,溫鸞就聽見自家阿爹激動地回上一大段。所?幸聖上不嫌煩,竟還聽得井井有味,彷彿壓根不是在問訊,而是在聽人說民間故事。
等溫鸞再一次聽到阿爹滿懷感激地讚頌聖上,感激聖上富國安民的政策使鳳陽成了富饒美麗的地方,她臊得忍不住在背後揪了揪阿爹的衣裳。
“……良田,啊——”
溫伯誠噎住。
聖上好奇地挑眉:“怎麼了?”
溫伯誠漲紅了臉。
聖上伸頭,看了看後頭露出的小半個發頂,笑着說:“讓你女兒走近些,讓朕看看。”
溫鸞聽着,眨眨眼,從後面走出來。
她還沒站定,就覺得上頭的視線已經把自己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完了就聽聖上笑道:“令端,聽說你之前幾次救過?溫家小娘子的性命。朕先前還覺得你難得好心,如今一看,這般嬌滴滴的小娘子若是不救,怕是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
聖上的聲音透着難掩的揶揄之意,溫鸞一時不明,擡頭去看旁邊,正對上顧溪亭的眼。
他身上穿的這身是皇城司的錦袍,比起往常國子監的那身官袍,更顯得風儀嚴峻。
溫鸞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就聽聖上又打趣道:“這般模樣的小娘子可有婚配?”
溫伯誠答:“這孩子年紀尚小,不急,不急。”
聖上頷首:“這容貌,確實急不得。得好好挑,仔細挑,別隨便定了人家,免得耽誤了孩子。”
聖上頓了頓,笑:“得給這孩子找個護得住她的,最好能有點官身,模樣俊一些,日後小倆口生的孩子,也能個個白白嫩嫩,瞧着同神佛身邊帶的小仙童般好看。”
這話,溫鸞聽着實在燒得慌。
溫伯誠卻滿臉歡喜,真?情實感地連連答應:“對對對,陛下說得對。”
聖上大約也是沒見過?這麼?淺白的歡喜,對溫伯誠印象一時間好極了。再得知刑部的溫伯仁,翰林院的溫仲宣一個是他同父異母的兄弟,一個是他親子,越發覺得好極。
“鳳陽的事雖了了,可背後的事一時半會兒了不了。你妻女既在永安,家中亦有手足親兒在朝爲官,不如索性就在永安城住下。”
聖上摸着鬍子道。
溫伯誠嘿嘿笑:“陛下都這麼?說了。小民回頭就找找宅子,既然暫時住下了,就不好讓孩子再住在岳父岳母家裏。”
聖上點頭:“朕這兒倒是有個五進?的院子,不如就賞了你。回頭收拾收拾,一家人住進去吧。”
溫鸞一愣,就聽得站在身邊的顧溪亭微微透了個聲響。
“抄來的宅子。不必擔心。”
溫鸞抿抿脣。
她倒是想擔心來着,可她阿爹壓根沒有多想,已經歡歡喜喜地應承了下來。
溫鸞跟着出宮,才上馬車,一路上喜氣洋洋的阿爹整個人頹了下來,靠着墊子直喘氣。
她嚇了一跳,忙要請大夫。
“別,我就是嚇着了,嚇着了。”溫伯誠說着大口喘氣。
溫鸞哭笑不得:“阿爹方纔還一直笑呵呵地,我還當阿爹這麼?大膽。”
溫伯誠抹了把額頭上的汗:“那可是當今聖上。除非是真傻子,不然誰有這麼?大膽子在跟前說這說那。”
他說着直拍胸口:“還好有你三?表哥。昨晚他特地到東柳巷,教?我在聖上面前該怎麼行?禮,怎麼回話,要不然我還真?就要聖上一開口,就腿軟地坐地上了。”
溫鸞一愣,等回過?神來,已不知望着車簾外的世界出神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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