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一四七〕窮追
人人都?說,溫家?叔侄倆都?是端方君子,如鬆如柏。溫伯仁的情形現下不知?,溫仲宣倒是渾身狼狽不堪,面頰凹進,嘴脣發白,鬍子拉碴,像是在宮裏受盡了?折磨。
通平巷沒有主事的人,他被直接擡回?了?顧府。
溫鸞心裏記掛着阿兄,見人被擡回?來,立即撲了?上去?。
溫仲宣人醒着,精神也不錯,溫鸞問清了?才知?道,他在宮裏沒受什麼折磨,只是受到?驚嚇,走不動路,他那未來妹夫大手一揮,直接就找人把他擡回?來了?。
李老夫人聞言一時怔愣,隨後哭笑?不得地罵了?句“那渾小子”。
白媽媽叫了?人伺候溫仲宣梳洗,又煮了?喫食,等人終於有了?力氣能走的動路了?,這才領着他到?松柏堂。
老夫人屏退了?一干丫鬟婆子,好叫兄妹倆能好好說上話。
到?底是已經?喫飽喝足的人,溫仲宣摸着已經?光溜溜的下巴,不適應地從幾天前的事開始慢吞吞說了?起來。
幾天前,聖上突然把禮部和翰林院的人召進宮中?。正如所有人猜測的那樣,聖上召見他們,是爲了?冊立寧王爲太子一事。這事雖早已有了?猜測,但聖上並沒有召見內閣,就突然命禮部和翰林院爲冊立太子做準備,實在出人意料。
畢竟,寧王明明已經?死在了?鳳陽。
立一個死人爲太子,叫人摸不着頭腦。
似乎是爲了?避免消息外露,他們所有人都?被留在宮中?,不許在事情結束前各自回?府。於是那幾日,一日三餐俱是在宮中?度過?。
溫仲宣以爲再?過?個三年日就能直接回?通平巷了?,甚至還想好要拉上八娘去?酒樓叫上一桌席面,痛痛快快喫一頓。
結果,不等他們出宮,宮裏先出事了?——禁軍突然叛變,並將整個皇宮都?圍了?起來。
溫仲宣一聽?到?這消息,就知?道是禹王按奈不住,起兵造反了?。
禁軍是聖上的人,可禁軍還是反了?,足以說明禹王的人早已滲透進皇城各處。
禮部和翰林院的都?是文官,文官在這種時候派不上多大的用場,因此?禹王的人只將他們齊齊拘禁在宮中?,不放任何人離開。
負責看管他們的是廢太子身邊曾經?十分得力的一個東宮屬官,廢太子成皇子後,此?人就投靠了?禹王。靠着出賣廢太子,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成了?禹王手底下十分看重的一個人。
這人自稱自己很?快就能成爲禹王心腹,因此?多有囂張自得。從他嘴裏,翰林院的人不聲不響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譬如,禹王的人不光將皇宮團團圍住,還去?圍了?城中?那些?達官貴人們的府院。
譬如,禹王讓禹王妃親自端了?鴆酒,帶着人一道去?秋深院,賜死廢太子及其女眷子嗣。
譬如,禹王可沒用什麼“清君側”的藉口,他就是堂堂正正的兵諫聖上,逼宮自立而已。
溫鸞聽?着聽?着,“啊”了?一聲。
她到?底不懂朝政,就算想過?很?多,猜測過?很?多,也沒料到?禹王這次起兵的理由,竟然就這麼直白赤.裸地表露了?出來。
兵諫聖上,逼宮自立。
“禹王,是不怕自己留下惡名了?麼?”
“那都?是身前身後名,對禹王而言,沒什麼可在意的。”溫仲宣道,“只要登上了?那個位置,有什麼是不能改寫的。就是史官執筆不肯寫上好聽?的,不肯叫後人知?道他是造反逼宮得來的位置,他也能殺一個,換一個,直換到?他心滿意足的能替他做事的人爲止。”
禹王的確不在意這些?,所以他殺了?宮中?膽敢反抗的人,直逼着要聖上寫下詔書。
溫仲宣等人被困宮中?,聽?着外面的廝殺聲,提心吊膽的,誰也不敢衝殺出去?。偏偏這個時候,他們聽?到?了?爆炸的聲音。
“火藥的氣味,哪裏都?擋不住。我們被關?着,也能聞到?那氣味,刺鼻得很?。大家?都?在猜,是誰的人搬出了?火藥在用。”
如果是禹王,指不定聖上就要駕崩了?。
如果不是,那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不過?我們誰都?沒想到?,寧王會突然出現。”溫仲宣摸摸下巴,“都?說寧王在鳳陽溺水而亡,可陛下還偏要立寧王爲太子,大家?都?在想,陛下是不是精神不大好,也可能是單純爲了?撫慰自己的心。”
溫鸞着急道:“寧王進宮了??”
溫仲宣點頭。
他沒親眼見到?寧王進宮,卻也從送他回?來的那些?人口中?,知?道了?當時的情景。
禹王逼到?了?聖上面前,聖上不願下詔,禹王只差動手,就能真正弒君奪位。正是時,寧王帶着黑壓壓的軍隊衝到?了?殿前。
溫仲宣說得激動,不過?到?底也是從旁人嘴裏聽?來的消息,說了?幾句之後,有些?不知?該怎麼繼續了?。
好在溫鸞也知?道情況,沒有追着問。
“你們既然能被送出宮,宮裏應該已經?太平了?吧?”
“還不好說。”溫仲宣如實道,“禹王雖然抓着了?,但聽?說,又逃了?。”
“怎麼還能又逃了??”
“寧王手底下出了?叛徒,抓到?禹王后故意把人放跑了?。”誰都?不是傻子。寧王早就防了?一手,所以得知?禹王逃跑,立即帶了?人前去?追捕。皇城司的人更是全部出動,只爲了?嚴守死防,將禹王及其黨羽圍困在永安附近,絕不給他逃之夭夭的機會。
末了?,溫仲宣提了?一嘴顧溪亭。
“你那表哥一馬當先護衛在寧王身邊,連殺數人。我見他時,渾身如着血衣,精神看着極好,想來是沒有受傷,身上那些?都?是旁人的血。對了?,聽?說他和寧王一道去?追禹王了?,有他這個殺神在,禹王就是不死在外面,等抓回?天牢,也得被他撕下一層皮來。”
溫鸞纔不會去?管那些?謀反之人的生死,聽?到?顧溪亭安好的消息,她這才鬆了?口氣,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嘴裏唸了?幾聲“菩薩保佑”。
唸完她擡起眼,就瞧見自家?阿兄神情古怪地盯着自己。
半晌,他撇撇嘴:“妹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你阿兄我被困在宮裏受了?那麼多委屈,你都?不心疼心疼我。你這還沒嫁出去?呢,要是嫁了?豈不是……唔……”
沒說完的話,被溫鸞一個果子堵在了?嘴裏。
瞧着自家?妹妹瞪圓了?好看的眼睛,他哼哼兩?聲,咬下果子,酸得腮幫子發疼。
看樣子,他得趕緊找個媳婦來疼疼自己了?。
與此?同時,永安城外,官道自禹王起事就已封閉。起初是禹王自己人看守各處,之後則被寧王的人取而代之。
禹王雖逃出宮去?,可想逃離永安城,逃到?嶺南,怕是要越過?重重關?卡。
他到?底在城中?藏有人手,狼狽地逃出城後,果斷騎上早已備好的馬匹。
他騎着馬逃了?沒幾裏地,忽然右眼跳了?跳,還未四顧查看,嗖,一支箭擦着他的脖頸飛過?,穿透了?護衛在他前面的騎兵的身體。
那騎兵年紀不大,一箭當胸,尚來不及呼痛,就整個人僵硬地從馬背上翻了?下來,倒地時年輕的面龐上還帶着驚愕之色。
飛箭來得突然,騎兵一倒,他的坐騎就撒開蹄子跑了?。禹王不敢停下,狠着心腸從騎兵的身上踩踏過?去?。
馬蹄極重,尋常人避之不及,死人卻是避不開的。
那一蹄子下去?,騎兵口中?涌出血水,甚至還能讓人清楚地聽?到?胸骨被踩到?斷裂的聲音。
馬蹄踉蹌,差點把禹王從馬背上摔下來。
緊接着,一箭飛來。
這一次,有提防的騎兵呼喊了?一聲“保護王爺”。
喊聲剛落,就見一陣箭雨從四面八方襲來,防不勝防。
自寧王出現後,禹王手下的軍隊便已軍心渙散。
人人都?想爭一個名奪一個利,可那是因爲寧王已死,餘下的皇子們不是年幼無知?,就是無才無德,是以他們才投靠禹王,聽?從禹王,希望禹王得勢。
但已死的寧王“死而復生”,本該被圍困在宮中?的皇城司使窮追不捨,追隨禹王的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死的死,逃的逃,更多的是眼見不敵,丟盔棄甲,跪地投降。
這會兒護衛在禹王身邊的,都?是跟隨了?他多年的親衛。箭雨襲來,親衛們避之不及,當下就倒了?一片。
受驚的馬連踢帶踹,不少明明沒有受傷的親衛此?時都?從馬背上倒了?下來,結結實實被踹了?一兩?腳,血吐了?一地。
禹王扭頭去?看。
顧溪亭立於馬上,搭弓拉弦,神情冷凝:“禹王!”
他鬆手,箭枝破空而起。
禹王當下伏下身子,作勢要避開飛箭,那箭卻狠狠插進了?他的臂膀。
親衛臉色一變:“王爺!”
“禹王,你該收手了?。”
顧溪亭的聲音穩穩傳來,“禹王,你此?刻收手與我回?宮,陛下興許還能看在手足之情上,留王爺你一條命。”
禹王捂着臂膀,咬牙想要驅馬,顧溪亭卻又射了?一箭。這一次,射中?了?他的另一條胳膊。
兩?臂一傷,禹王直接翻下了?馬背。
親衛怒目圓睜,當即勒馬停下,想要救起禹王。手才伸到?馬下,身後馬蹄急踏,銀光一閃,一條胳膊血淋淋地落到?了?地上。
禹王仰面躺着,胳膊就砸在了?他的身上,血水濺到?臉上,腥臭滾燙。
“禹王。”
顧溪亭走到?近前,低下頭,“王爺,你該認輸了?。”
“你們什麼時候設下的局?”禹王疼得滿頭是汗,目中?寫滿了?懷疑和譏諷,“寧王,其實一直沒有出事對不對?”
顧溪亭:“如你所言。”
他微微側着身,正好可以讓禹王看到?他身後,領着人慢慢走近的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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