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要不是晚上是和蘇棉一起喫的飯,蘇棉會懷疑裴拾茵喝了酒。
蘇棉懶懶地靠在躺椅上,看着城市夜景,還有海上星星點點,想起了一件事。
裴拾茵很久以前,喝多了來找她的事。
那時她還在上大學,夜裏已經十一點了,她接到裴拾茵的電話。
在電話裏她就覺得裴拾茵有點不對勁,舍友快睡了,她沒讓裴拾茵上來坐。
蘇棉到樓下時,裴拾茵坐在籃球場旁邊的長椅上,她快步走過去,一步之外就聞到了裴拾茵身上的酒味。
裴拾茵看到她來,擡眼看她,看不清是什麼情緒。
裴拾茵低聲叫她:“棉棉。”
蘇棉問:“怎麼喝這麼多酒?”
裴拾茵說:“和朋友。”
“朋友。”蘇棉刪掉了工作喝酒的想法,又問:“是高興了喝酒,還是難過了喝酒?”
裴拾茵說:“爲什麼這麼問?”
蘇棉回答:“小潔就經常這樣,高興了喝酒,難過了也喝酒,平常不喝的。”
裴拾茵笑了,卻也沒回答。
蘇棉看她狀態還好,和平常沒什麼兩樣,蘇棉覺得,她可能也沒喝多少,身上的酒味也有可能是在包廂裏染的。
她爸爸就總是這樣,不抽菸不喝酒,但每次和同學出去聚會唱歌,回來身上一定臭臭的。
但幾分鐘後,蘇棉否定了裴拾茵沒有喝多的想法。
和今天一樣,裴拾茵那天晚上接了一個下屬的電話,一件事,叫對方重複了好幾遍,最後還是蘇棉忍不住,拿了手機和對方說,裴總有點不舒服,不急的話明天再給她打。
蘇棉喝了口手中的牛奶,聽裴拾茵那邊,終於和晶晶換了話題。
蘇棉晚上拍了許多照片和視頻,都發給了媽媽,還說寄了喫的,叫她過幾天留意一下。
那次裴拾茵喝多的後續,是蘇棉把她送回了家。
蘇棉到裴拾茵家門口,從裴拾茵的包裏找出鑰匙,還沒把鑰匙插進孔裏,裴拾茵突然握住她的手,問:“你怎麼有我家的鑰匙?”
裴拾茵話說的很輕,像平常和蘇棉說話那樣,甚至更溫柔了點。
蘇棉不太確定裴拾茵是否清醒,問她:“你知道我是誰嗎?”
裴拾茵目光更柔了:“棉棉。”
蘇棉點頭,把裴拾茵拉到身邊一點,又將鑰匙拿了起來。
裴拾茵又打斷了她,一把抓過鑰匙,放在她的手上,說:“棉棉,送你。”
蘇棉哭笑不得:“裴拾茵,我開門好不好?”
裴拾茵退開:“你開。”
裴拾茵不說話就正常的很,開口說話,語氣也正常,但就是不知所云。
酒喝多了,蘇棉沒讓裴拾茵洗澡,本想看着裴拾茵躺上牀,但裴拾茵看到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反倒催蘇棉快點去睡,叫她別回學校,就睡隔壁間。
第二天醒來,裴拾茵果然什麼都忘了。
蘇棉一五一十地把昨天發生的所有一切告訴裴拾茵,還提醒她要記得和那個下屬聯繫。
裴拾茵解釋,說昨天一個朋友失戀了,她們去陪她。
蘇棉點點頭。
裴拾茵又說,她那個朋友愛了對方三年,最後對方結婚了。
蘇棉點點頭。
她其實有些疑惑,但裴拾茵看起來沒有要和她深入這個故事的意思,蘇棉就沒有多問。
蘇棉早上有課,她拿了冰箱裏的東西,給裴拾茵做了簡單的早餐,喫完就道別。
裴拾茵送她到門口,在她換好鞋後,突然拎起一旁的鑰匙。
“棉棉。”裴拾茵將鑰匙遞過去:“昨天說了要送你,要不要?”
蘇棉手放在門把上,對裴拾茵笑:“不要了,我要你家鑰匙幹什麼。”
蘇棉開門:“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去上課了。”
裴拾茵把鑰匙重新掛回去,說:“好。”
蘇棉提前叫舍友幫她拿了書,回到學校見時間還早,就沒有坐校車,直接走過去。
正值秋天,道兩旁的樹葉掉的厲害,她走着,不經意間擡頭,看見一片泛了黃的葉子,脆弱不堪,看起來已經快掛不住。
果然幾秒後,只來了一陣很輕的微風,就把那片搖搖晃晃的葉子,從枝頭上吹落下來。不知道爲什麼,她想起了裴拾茵。
她那個樣子,看起來也脆脆弱弱,叫人不敢多說話,彷彿失戀的人是她。
蘇棉停下腳步,樹葉就在她面前落下,她伸出手,穩穩地將葉子接住,又輕輕地用手指撫平邊角捲起的地方。
她從小潔身上得到的道理是,喝酒並不能緩解傷心事。
但好像大家都不懂。
也可能是都懂,但裝不懂。
後來她再也沒見過裴拾茵喝多,蘇棉也漸漸地,把這事拋在腦後。
裴拾茵掛斷電話走過來時,外頭正好放起了煙花,蘇棉本已看膩了夜景,聽這一聲聲響,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煙花是普通煙花,放的時間也不太久,但襯着城市燈光,倒也有那麼些好看。
蘇棉看着想着,自己好像是好久沒有親眼見過煙花了。
幾分鐘後,外頭又安靜了下來,蘇棉聽裴拾茵說:“是許總給欣怡放的。”
蘇棉露出驚訝的表情:“真的啊。”
裴拾茵嗯了聲。
蘇棉眉眼彎彎地看着窗外,似乎想從黑夜中找一些墜落的痕跡。
剛纔不知道,現在重新想來,她覺得些浪漫。
蘇棉帶着笑道:“真好。”
時間已經快十點,她有點困了,見窗外沒有再動靜的意思,她站起身放下毯子。
經過裴拾茵身邊時,裴拾茵突然問她:“好什麼?”
“嗯?”蘇棉疑惑。
裴拾茵問她:“喜歡煙花嗎?”
蘇棉想到什麼,突然笑了:“你要給我放嗎?”
裴拾茵輕聲問她:“想要嗎?”
蘇棉搖頭:“不用啦。”她把毯子疊好放在躺椅旁:“A市禁菸花的。”
沒多久,蘇棉洗漱完對裴拾茵說了晚安就上牀睡了。
裴拾茵今天晚上一直很忙,蘇棉坐在窗前看夜空,看夜景,看煙花,看書,裴拾茵則一直捧着電腦公務,等她終於忙完時,蘇棉已經沉沉睡去。
裴拾茵關掉了燈,只留牀邊的一小盞。
像是怕擠着裴拾茵,蘇棉只睡了一小邊,裴拾茵走過去,見她半張臉埋在被子裏,顯得她更小了。
裴拾茵俯身,輕輕掀開被子,輕輕將她抱起來,往裏挪了點。
蘇棉被打擾,不舒服地皺了皺眉,但沒一會兒,又靜了下來。
裴拾茵也很累了,幫她蓋好被子,洗漱一番便上了牀。
酒店的大牀很大,裴拾茵上牀後往蘇棉那邊挪了點,但還是和她隔着一個人的距離,裴拾茵沒有再動,睏意上腦,很快也睡了過去。
第二天裴拾茵醒來時,蘇棉還在睡,甚至又挪回了牀邊,和昨天一開始時一樣的睡姿。
清晨橙黃色的日光從昨夜沒緊閉的窗簾縫裏流了進來,趟過地毯,趟過沙發,趟過拖鞋,停在牀罩上。
裴拾茵在光的終點停下,悄聲半蹲下來。
整個房間漫反射着光,所有一切都朦朦朧朧,包括整張臉都露出來的蘇棉。
裴拾茵擡手,將她額間柔軟的頭髮撩開。
蘇棉的眉毛也不是黑色,倒是和髮色有些像,看着軟軟的,卻細整,像是特意修過。
但蘇棉的睫毛卻很黑,也很長。
裴拾茵突然想起,她曾有次去蘇棉學校的圖書館找她,那時蘇棉正坐在窗邊看書,陰陰的天,即使是白日,圖書館也點了燈,有一盞,正在掛在蘇棉旁邊的牆上。
那一眼過去,什麼都朦朧,只有蘇棉的睫毛真切,像開了盛的合歡花。
裴拾茵很多次這樣看蘇棉,也很多次這樣看蘇棉的睫毛,卻怎麼也看不膩。
她伸手,又將剛纔撩的頭髮輕輕夾在蘇棉耳後。
蘇棉還沒有醒。
裴拾茵看着她的臉,半晌,忽然低下頭,在蘇棉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很短的吻,幾乎是碰着了,裴拾茵便離開。
可她才退開一些,卻見蘇棉動了動。
裴拾茵已經來不及退開,也沒有時間遮掩。
合歡花睜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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