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第16節 作者:未知 不再納妾?! 老爺子卻勉強滿意地點了頭。 還算大兒子有點自知之明。 許明意聽得心情複雜。 她聽出來了,父親大半是爲了她,才作出了不再納妾的承諾。 而祖父定下的這條家規,雖然看似‘不近人情’,卻也自有道理在其中。 祖父爲兒孫思慮周全,只願家中和睦安寧,可誰又能料想得到,鎮國公府的傾覆就在一夜之間。一家之內,有了和睦。然外面暗藏的殺機,卻註定他們許家不得安寧。 不多時,廳內的鎮國公出言打發了兒子兒媳。 “該忙什麼都忙什麼去吧。” “是。” “兒子告退。” “……” 守在外面的婆子着急地看向依舊靠在門後的許明意,瘋狂地使着眼色——姑娘啊,再不走可就過分了啊! 意識到了不對的阿珠上前幾步,只見自家姑娘竟不知何時靠在那裏睡着了…… 阿珠動作利落乾脆地將人背起。 阿葵跟在她身後一路小跑,極快地離開了此處。 “你們家有這種家規,怎麼不早些同我說!” 回世子院的路上,崔氏叫丫鬟婆子跟遠了些,單獨低聲質問丈夫。 許縉嘆了口氣:“……那是你嫁進來之後才定下的。” 崔氏皺眉沉默了一會兒,直白地道:“可我當真是不想再生了。” 她同許縉和尋常夫妻不同,至於哪裏不同,只他們二人清楚。 “你想哪兒去了……咱們不是已經有了明時,自是不必再生了。” 崔氏發愁不已:“可你難道沒看出來老爺子今日特意沒避開我,跟你說了這些話,就是在提醒我嗎?” 今日她說不想生的時候,老爺子的臉色可是不簡單。 當然,老爺子的心情她也能理解,雖說不想府中有庶子女,但誰不想家中子孫興旺呢!家裏橫豎就這麼兩個兒子,不說越傳越興旺吧,可好歹得保住本兒吧! 可這下倒好,二兒子連媳婦都沒有,大兒媳婦又說不想再生,家裏就落了明時這一個孫子,眼看着這葉子竟越傳越稀了……這誰能頂得住? 但她也不容易啊! 她本就不是塊生孩子的料兒,生一個兒子,已是天大的勉強了——頂着個主母的位置,每日裝作積極的模樣去處理家中大小事宜已經很累了,如今肩上又多了這麼個重擔,而實際上她只不過是一個好喫懶做的女人而已啊! 崔氏越想越絕望。 “你別急,等我再去勸勸二弟那邊。”許縉道:“他年紀也不小了,再不娶妻就當真說不過去了……” 聽着丈夫這不亞於是在自欺欺人的話,崔氏連拆穿的話都懶得說了。 指望二叔娶妻? 那還不如指望明時呢! …… 許明意醒來時,已是次日正午。 用飯後,她去看了被關在後院柴房中的柳宜。 “該問的崔氏不是已經都問過了,怎麼,你是特意來看我笑話的嗎?”被綁了手腳的柳宜靠在牆角處,看着坐在椅中的少女,心知自己已無生機,此時一雙紅腫的眼睛裏滿是不加遮掩的怨色。 許明意笑微微地道:“原來你也覺得自己像個笑話麼。” 柳宜瞬間被激怒,冷笑連連地道:“許明意!你真當自己有什麼了不起的嗎……你不過是比我多了個好出身罷了!” “這還不夠了不起嗎?”許明意微微擡起下頜,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緩聲道:“且這個好出身,不就是你想要的嗎——阮氏已經如實說了,她同你合謀,是答應了你將我除掉之後,會使計說服父親收你爲義女。你就這麼想要我的身份?甚至已經想要到都生出這種蠢念頭來的地步了嗎?” “你……”心底最深處那見不得光的不堪被人戳破,且那人是許明意,柳宜難堪到臉色一陣紅白交加,乾裂出血的嘴脣顫抖着,惱羞成怒地掙扎着要起身。 阿珠眼疾手快抄起一隻柴禾打在她的膝蓋處,她便重新跌摔在地。 ……許明意果然是特意來羞辱她的! 柳宜忍痛緊緊咬着牙關,擡眼去看坐在那裏從衣裙到首飾無一不精,精緻的眉眼間有着彷彿與生俱來的自信的少女——那抹自信,一直以來比任何貴重的珠寶首飾都還要能刺痛她的雙眼! 那些身外之物她尚能想方設法地得到,詩詞書畫她也可以下功夫去學,然唯有自幼養尊處優纔能有的那股自信,卻是她怎麼也拿不到的! 許明意看着狼狽不堪的她,微微眯着眼睛道:“看見別人的東西,就手癢想偷,這是病。我聽說,得了這種病的賊,只有將雙手剁了才能治得好。” 阿珠精神一振,忙去摸腰間藏着的匕首。 阿葵見她動作,心驚肉跳地按住她那隻手,低聲道:“姑娘只是打個比方而已……可不是真的要剁她的手啊!”……就說平日裏叫阿珠多看些話本子增長見識的嘛! 第022章 “特別” “偷?!”柳宜被許明意的神態及這番話徹底激得失去了理智,神情幾近猙獰地道:“難道這世間一切最好的就都該歸你所有嗎!說到底……你也只不過是靠着鎮國公府罷了,又可曾爲之付出過半分嗎!你知道爲了想要的東西費盡心思的艱難嗎?……且你性情驕縱,不知珍惜,目中無人,根本配不上你擁有的!” 見目的已經達成,許明意斂去面上嘲諷,恢復了沉靜。 “我有的,也是我家中祖祖輩輩一點點爭來的,不偷不搶,光明正大。我配不上,難道你一個恩將仇報的外人配得上嗎?” “那佔大哥呢!”柳宜面色怨憤不甘:“鎮國公府裏有的還不夠,難道鎮國公府外的一切也都是你的嗎!” “佔雲竹?” 許明意眼神微變。 激怒柳宜,是她刻意爲之,爲的就是在對方失去理智的情況下去試探對方還有無其它隱瞞之事。以往她便輸在了一個對身邊之事渾不在意之上,而今她處處留意,不敢放過任何一絲未曾探看過的角落。 她總覺得,柳宜對她的恨,若單單隻以嫉妒她的出身爲支撐,似乎太單薄了些。 畢竟對方還算得上沉穩,必然清楚這麼做的後果——一旦敗露,就只有死路一條。 可即便如此,柳宜還是選擇冒了這個險,除了解恨之外,圖得還有阮氏口中的一條“想設法被她父親收作義女”。 實則,他們鎮國公府人傻錢多,柳宜這些年來在府中的生活幾乎已經同養女沒有太大區分了。 可她卻仍要爲了一個名頭,不惜拿性命做賭注。 這似乎指向一個可能——興許她是要用這個身份,去達成什麼別的目的。 而這一刻,看着柳宜近乎癲狂的模樣,許明意覺得自己大致猜到原因了。 “我同你一樣,也是與佔大哥一同長大的情分!……我哪裏都不比你差分毫!” 阿葵嫌棄無比地皺着眉頭——對自己的誤會這樣深,這人平日裏都不照鏡子的嘛! 柳宜愈發失控:“更何況我比你更懂他,更尊重他,更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你有真正認真聽他說過話嗎?你有真正瞭解過他半分嗎!” 許明意眼神微冷。 以往—— “我確實不曾認真瞭解過他。” “可就因爲你的出身,他仍是要高看你一眼!” ‘高看’二字,是柳宜唯一能說得出口的,至於其它可能,她不願去想,也不肯信。 然即便如此,她此時說起,仍是恨得咬牙切齒。 “所以,”許明意看着她,“你是喜歡佔雲竹?” 心事被剖開,柳宜眼眶紅極,然想到那個謙謙溫潤君子,卻似乎得以冷靜了幾分。 此時又聽許明意道:“可是,他似乎並未曾將你看在眼中啊。” 女孩子的語氣尋常,不帶一絲譏諷奚落,卻仍是精準無誤地刺傷了柳宜。 “你知道什麼!”她緊緊攥着手指,眼神看起來尤爲篤信自己所言:“……我同佔大哥之間的事情,你自然不會懂!他待我最爲特別!” “既是最爲特別,他爲何不來求娶於你?” “……所以我纔要成爲鎮國公府的養女!只有處處礙眼的你死了,我纔能有機會嫁給佔大哥!” 聽着這句話,看着柳宜的神態,許明意心底漸漸泛起寒意。 明知對方真正看重的是什麼,卻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而是不惜冒性命之險也要讓自己的身份“配得上”對方。 由此看來,在某些方面,佔雲竹要比柳宜可惡可怕得太多。 當然,她並不覺得柳宜對她下手,會是佔雲竹的授意或引導。 此時佔雲竹全然沒有對她下手的理由。 只能說,柳宜爲了多年來積壓在心的不甘,以及佔雲竹這個心上人,已經瘋到不顧一切了。 佔雲竹待她的那一份所謂的“最爲特別”,便是誘使她走上絕路的推力。 恐怕許家出事之後,柳宜在被髮配流放的途中,都還在念着他的“特別”,盼着他能來救自己吧? 不知她死前的那一刻,是否曾意識到這份無疑只是假象的的‘特別’,原是要她拿命來換的。 至於佔雲竹這麼做的原因—— “你可曾想過,他不過是在利用你?”許明意看着眼底竟有隱晦得意之色的柳宜——柳宜竟是病態到拿佔雲竹當作了來同她較勁的比照? 許多事情的發生,是相互推動的。 所以,便是控制住了柳宜的佔雲竹,卻也無法掌控事態的全部發展。 “利用?”柳宜冷笑一聲,神情隱隱興奮起來:“這等不切實際的荒唐之言你也說得出來?許明意,看來你是不想承認比我差麼?” “是不切實際,還是你將腦子都用在了自尋死路之上,根本不曾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被人耍得團團轉?”許明意眼神冷極:“這些年來,鎮國公府中值得一提的一舉一動,你怕是都一五一十地同他細說過吧——” 拋開其它,柳宜實則稱得上心思細膩,用來監視鎮國公府的“家事”,確實是個好選擇。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柳宜急於反駁,然心口處卻一陣狂跳。 她喜歡佔大哥,心甘情願爲他付出一切,但這皆需要建立在對方待她足夠真心的前提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