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第19節 作者:未知 崔氏沒料到會從她口中聽到這些,一時有些怔然。 “而將柳宜送官之後的事情,母親大可放心。她不敢,也不會胡言亂語。” 崔氏不解,下意識地問:“昭昭……你爲何如此篤定?” “我同她做了樁交易。”許明意半真半假地道:“我答應了她,不會追究她母親與繼父私自存售西域禁藥之罪。” 崔氏恍然。 在柳宜謀害昭昭這件事情上,秦氏顯然並不知情,但不知情不代表能逃脫罪責。 “若母親着實還是不放心柳宜,大可讓父親去尋府尹紀大人,叫紀大人幫着費些心,辦案歸辦案,到時別傳出什麼對鎮國公府不利的謠言便好。紀大人同二叔暗下有些私交,且此事咱們鎮國公府乃是受害一方,爲了家中姑娘名聲考慮,謹慎一些,也沒什麼錯處,想來紀大人也是樂意幫忙的。” 雖聽來麻煩了些,但有些事情圖一時省事,或許會埋下禍根。 柳宜好端端地一個人,突然沒了,即便對外可以說得了急症,可總有人會看在眼裏——更何況還有一個明知真相的佔雲竹在。 而到時真被人鬧開了,鎮國公府說是柳宜謀害府中姑娘,可誰又能作證? 倒不如大大方方地過了明面,不給任何人留下做文章的機會。 “至於阮氏,柳宜在公堂之上不會提及,即便她反口,也可以信口污衊揭過。”許明意道:“我聽阿葵說,府裏的大夫今早已替阮氏看罷了,這半年來她過於依賴長眠草,表面看似精神好轉,實則身子已經被熬盡了——本也沒多少時日好活。” 一直沒說話的崔氏若有所思地點頭。 半明半暗,既保全了鎮國公府的體面,也杜絕了日後未知的隱患。 她是個痛快人,同是爲了家中考慮,明白了這法子更爲可行,且十分周全妥帖,當下就道:“待你父親回來,我同他商議商議。若無意外,今晚便將人送去官府,趁着天黑審了關起來,也乾淨了。” 崔氏話罷,看着坐在那裏的女孩子,眼神卻很有幾分複雜。 昭昭這般思慮周全,家裏多了個好腦子幫着她處理家事,日後打起馬吊來也更加心安理得,按理來說,她該是感到輕鬆欣慰的。 只是—— 目的達成,許明意心下放鬆,笑着問崔氏:“對了,母親來尋我,可是有其他事?” 望着女孩子賞心悅目的笑顏,崔氏心神一陣恍惚。 不真實…… 她總還是覺得昭昭衝她這麼笑,極不真實。 而她此次來見昭昭,實有兩件事情。 第026章 堅持 “昭昭,你別怪母親多嘴,母親也並無惡意……只是有件事情着實想不通,所以纔想要問一問你。”崔氏先如是說道。 見她言辭小心,唯恐她生了氣,許明意在心底嘆了口氣——瞧把母親嚇得,以往她就那麼不幹人事的嗎? “母親可是想要問我,爲何像是突然轉了性情似得,待您和明時親近了許多?” 聽她主動提及,崔氏仍是有些不安地點頭。 說實話,她本是不打算問的,生怕不問還好,一問再顯得自己跟那不識趣的老媽子似得,惹煩了孩子,母女關係再回到從前那般僵硬的地步。 哎,爲人父母,有時就是這麼卑微的存在啊。 起初她私下猜測,會不會是昭昭又想出了什麼新的同明時賭氣的法子,故意同明時爭寵……良性競爭嘛,她做長輩的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可又轉念一想,萬一爭着爭着不爭了怎麼辦?——老天爺,到那時她可不見得能承受得住這種顛來倒去的打擊啊! 除此之外,她腦子裏又接連生出其它諸多猜測,以至於做夢時都在想着此事—— 想她崔氏也是個痛快性子,怎能忍受這樣患得患失的折磨呢? 所以,才下定決心一問究竟。 “說了母親怕是不信。” 許明意認認真真地講道:“那一日,我剛從一場極長的噩夢中醒來,夢中發生了許多可怕之事,且真實到我醒來之後,都分不清那究竟是不是夢。夢裏像是過去了許多年,叫我慢慢懂得了許多道理,也看清了自己以往是多麼地不懂事。” 說來,也確實是剛開始那股‘分不清真真假假’的勁兒,叫她分不出心神去想太多,才能無所顧忌地衝到母親懷裏。 回頭她意識到不對勁,再去想自己那傻乎乎的突兀舉動,私下還是覺得難爲情的。 但她還是很感激那個突兀的自己。 那麼難爲情的頭都開了,接下來再往下走,便也不難了。 崔氏聽得怔然了好一會兒,才輕一點頭道:“我信……” 對上女孩子一雙清澈的眼睛,她一顆心落定下來,卻是紅了眼睛。 她仍是笑望着許明意,柔聲道:“昭昭……實則,我同你很像。一樣是幼時便沒了生母,父親再娶。我性子可比你壞的多,日子也就過得不怎麼順心。” 她那位後母,在外人眼中最是溫柔無辜,她爲此不知吃了多少虧,遭了多少罰。 “嫁進鎮國公府,頭一回瞧見你,你只是七八歲的模樣,小小一個,便是皺着眉鼓起臉來生氣,都可愛得緊。那時我便想,我定不能叫這樣一個孩子再走我那樣的路。”崔氏說着,複雜地笑嘆了口氣,“可我到底沒能做好,全然不懂得該如何與你相處。” “母親很好。” 許明意樸實地稱讚道:“性情好,長得好,馬吊也打得好。” 崔氏沒忍住笑了起來。 “我的昭昭也很好,哪裏都好。”她拿帕子將眼角淚水擦去,笑着道:“既是說開了,舊事無論對錯,就都不提了。往後,咱們一家人好好地過日子。” 許明意滿眼笑,點了點頭。 “對了……” 崔氏心情大好地吃了半盞茶,突然又想到:“還有一件事情——前院的那個年輕人,你可想去瞧瞧?” 許明意愣了愣。 “我的毒如今既解得了,還去瞧他作甚?” 按理來說,家中沖喜的念頭該打消了纔對。 “我同你父親也是這般想的……可你祖父的意思,是再瞧瞧,只說那年輕人是個難得的。” 她也不懂老爺子是如何想的,昭昭痊癒在望,還衝什麼喜啊——至於難得不難得,往後她家昭昭還會缺難得的夫婿嗎? “要不然去看看,萬一覺得順眼呢?”抱着那年輕人長得不錯,昭昭看一看也不喫虧的想法,崔氏勸說道。 許明意無奈。 她同對方之間,壓根兒不是‘萬一覺得順眼呢’,而是‘萬一又剋死了呢’的致命關係啊…… 可祖父爲何這樣堅持? 這無疑有些不對勁。 …… 臨近傍晚,鎮國公方纔出宮歸家。 換下官袍之後,先去了外書房,例行同孫劉兩位幕僚先生議事——打了勝仗,今日面聖罷,論功行賞,戰死士兵撫卹安置等,皆需要一件件去細理,而後呈上去,繁瑣地很。 但也無需他來費太多心,養幕僚嘛,就是省得爲了這些事情頭疼。 如此聽兩位先生談了半個時辰之後,鎮國公靠在椅中,吃了碗茶,說起了今日在宮中聽到的一件事情。 “老夫今日聽聞,定南王世孫在入京的路上,遇到了山匪,至今下落不明,大約是凶多吉少了。” 雖說他同定南王那老傢伙不合,但設身處地地想一想,這把年紀痛失愛孫,無疑是極不好受的。 “昨日也偶有聽聞,只當是傳言,沒成想竟是真的……”一位幕僚道:“定南王世孫此番入京,本是爲皇后慶賀誕辰,如今卻出了這等事……” “定南王世孫身份貴重,按理來說少不了家丁護衛相隨,怎會連一夥山匪都應對不了?是這羣山匪當真人多勢衆,還是說……”另一名幕僚未再往下說,眼神中卻有諸多猜測。 有理由對定南王府世孫下手的人,暗下應也不少。 鎮國公不置可否地道:“據查是一行人先在一家客棧裏中了迷藥,纔會在動身之後遇到山匪時,無還手之力,窮山惡水之處,黑店與山匪勾連坑害過客,也沒什麼稀奇的。” “叮!” 忽有銅錢與茶碗相擊之音響起。 鎮國公望向一旁坐着的身穿道袍、鬍鬚花白的男人,隨口問道:“姚先生在卜卦?” 姚淨將銅錢收回,眉心突突直跳。 “貧道方纔聽得將軍之言,一時手癢,便替那定南王世孫起了一卦,卦象模模糊糊所顯,其人似乎已經脫險——” “哦?”鎮國公意外一瞬,後道:“這是好事!” “那……貧道聽說將軍路上救下的那名年輕人昨日已經醒了,不知將軍可曾問過他是何來歷?” “昨日問了個大概,還沒來得及細問——”鎮國公答着答着,臉色漸漸變了:“姚先生這是何意?” 第027章 莫非腦子不好 “貧道先前只觀其面相,便可知是非富即貴……而今聽聞定南王世孫所遇之事……”姚淨未直言,只面色複雜地道:“想來未必沒有可能啊……” “荒唐!怎會有如此巧合之事!”鎮國公緊握着茶碗,“若他真是定南王世孫,先生當時又豈會卜不出來!” 姚淨眉頭直抖。 “……” 這是在爲難誰? ——他要有那逆天的本領,還坐在這裏幹什麼! 鎮國公亦是不可置信之下的迴避之言,只一瞬間,便也恢復了理智。 對了,寧陽人士…… 那小子昨日說他是寧陽人士! “砰!” 鎮國公重重地擱下茶碗,驀地站起身來。 不成……他得去見一見那小子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