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第165節 作者:未知 如此靜立約有半刻鐘,只見右前方忽有一道火星驟然亮起,火星雖弱,然在黑暗的山中卻格外醒目。 真的有人來了! “公子……!”歲江當即攥緊手指,看向吳恙,壓低的聲音裏含着請示之意。 吳恙微一點頭。 下一瞬,被歲江射出的嚆矢穿出山林,發出的鳴音響徹山谷。 爲免打草驚蛇,吳恙只帶了許明意與歲江進山,隨後趕到的小七則帶着暗衛暗中守在附近,以嚆矢聲響爲號,號聲響,便會立即圍趕而來。 而這聲響能傳入小七等人耳中,自然也就驚動了山中之人。 那人聞得此聲,臉色突變,顧不得去撲滅腳下火紙,當即起身便要逃走。 然此時,一道暗箭衝破夜色,直衝他的方向而來。 他感知敏銳,閃身就要避開,然而對方再次發出數箭,箭箭皆在斷他逃離的後路,極大地拖延了他離開的時機—— 很快,他便察覺到有人朝他極快地靠近,寒夜中,一道泛着冷意的劍光閃爍,不由分說地向他逼近! 他瞳孔頓縮,仰身向後連連退去,此劍落在他頭頂上方,將他頭上的笠帽掃落在地。 吳恙未有急着再攻,而是收回了劍,冷冷地看向對方。 那人穩住了身形,亦擡眼看了過來,露出了一張鬍鬚雜亂的臉龐來。 他身着粗布衣袍,挽起的發用一根磨得發舊的桃木釵固定在頭頂,鬢髮微有些鬆垮散亂,這般打扮,看起來便比實際年紀長了許多——然而那雙敏銳的鷹眸,卻半點不由人錯認。 “歲山……果然是你!你竟當真還活着!”歲江不可置信地看着昔日情同手足的夥伴。 還活着……那便意味着他當初當真背叛了公子,甚至險些致公子喪命! 歲山沒有迴應他的話,短暫地沉默了一瞬之後,看向那手中提劍的英朗少年,聲音低低地道:“公子怎知屬下會在此處?” 吳恙的聲音毫無溫度:“今日是你父母的忌日,料想你一定會前來祭拜。” 歲山眼中閃過意外之色。 他從未同任何人提起過父母的忌日,便是歲江也不知。 吳恙看着他,聲音漠然而平靜:“許多年前,有一日我曾見你在外袍之下腰側係一片白布,事後得知你父母乃是溪靈山人士,不幸死於戰亂——天下未定之前,溪靈山附近曾遭人血洗,許多獵戶皆被安葬在了山中,這並不難猜不是嗎?” 而他昔日的這位手下,向來行事謹慎,即便不曾察覺到有人在暗中追查,可若要祭拜的話,必然還是選在天黑之後進山——這一點,同樣也不難猜。 所以,他先前初查到對方還活着的嫌疑之後,便未有讓人再繼續追查,尋常的追蹤手段,是抓不住歲山的,只會打草驚蛇而已。 便是今日,他亦是選擇臨時帶人出城,而非提前埋伏,只有這樣,才能保證計劃不被察覺。 歲山嘴角溢出一絲似有若無的苦笑。 如此說來,好像確實不算難猜。 但他只在父親母親去世滿十年的忌日裏,偷偷在腰間藏過一片白布而已,沒想到竟就被公子看到並記下了。 而怪不得自那之後的許多年,在他父母親忌日前後數日,他總是稱得上清閒,公子幾乎不會給他安排任何着急的差事—— 原來是特意留給了他出城祭拜父母的時間。 公子面冷,雖然嘴上從不明說什麼,但向來體恤下屬,這也是他和歲江一直心甘情願留在公子身邊的緣故之一。 而他此番會因此撞在公子手中,自然也是理所應當之事了。 “公子果然料事如神,屬下心服口服。”他擡起頭,看向少年,眼神裏的敬重一如既往。 少年再次將劍鋒指向他,道:“隨我回去,將事情說清楚。” 歲山將手探至身後,眼底透出決然:“請恕屬下難以從命。” 見他拔刀,歲江眼中迸發出怒意來,語氣既痛且怒:“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 這個背主之人,竟還要再向公子拔刀……! 今日他定要親手抓他回去問個清楚! 歲江亦拔起身後長刀,怒然朝着歲山襲去。 歲山只擋不攻,一直在伺機逃走。 但他很快就聽到了從四處傳來的動靜——有許多人正在朝着此處圍過來…… 看來公子此番勢在必得,他輕易是不可能逃得掉了! 到底是自幼便從血海里闖出一條生路的人,求生的本能讓他很快留意到了一個人—— 不遠處,燒紙引燃起枯草落葉,火光經風鼓動着,視線忽明忽暗間,愈發顯得那立在墳邊的少年脣紅膚白,眉眼明豔,身形纖細不似男兒。 歲山三兩下躲開歲江的纏鬥,極快地朝着許明意的方向而去。 “當心!”吳恙臉色頓變,立即上前。 許明意微一皺眉。 下一瞬,忽地擡手,指間長針飛出,正中朝她而來之人的手臂。 歲山微有些喫痛,卻顧不上去在意,腳下未停,然而很快,就覺得動作莫名變得遲緩,身體逐漸僵硬不停使喚。 手中長刀掉落,他艱難地擡起手,摸向疼痛感愈甚的手臂,才發覺那根長針竟已全部沒入他的血肉之中。 他不由拿驚詫的目光看向那個已經被吳恙護在身後的女孩子。 他只當這是個扮作男子的柔弱少女,在她身上必可博出一條生路,不成想非但不是什麼生路,竟還是條……絕路? 再來不及多想其它,巨大的眩暈感襲來,使他很快便倒在了地上。 “……”吳恙轉頭看向許明意,眼神有幾分困惑。 ……這一幕多少有些離奇。 許姑娘不能跟他解釋一下……剛纔發生了什麼? 第209章 是他喫虧 “是會使人麻痹昏迷的毒針而已。” 許明意指了指倒在地上的人,解釋道:“他方纔想要挾持我。” 她本是沒打算插手他們辦事的,可對方突然直衝她而來,意圖顯而易見——必然是覺着她看起來是個弱雞好欺負。 而她總不能幹等着被挾持,然後來一段對方將刀橫在她脖子前,威脅吳恙放他走,沒準兒還得要求給他一匹馬一些盤纏什麼的,這種瑣碎漫長的戲碼吧? 她說了今日不會拖吳恙後腿的。 所以,還是直接將人放倒來得簡單省事。 歲江匪夷所思地看着說話的女孩子。 說句不該說的話,公子讓這位許姑娘跟着進山,他心中是有些不贊成的。 雖說這姑娘的馬騎得確實不錯,將門出身必然也懂些拳腳,但總地來說,還是個拖累。 可現下他才知道,是他有眼無珠了。 人姑娘不僅察覺力敏銳,一路上不曾出過什麼幺蛾子,還能一眼便可看出歲山是要挾持她,甚至可以一記毒針將人撂倒…… 他先前應當也沒說過什麼得罪這位姑娘的話吧? 見吳恙一時沒說話,許明意只當他是害怕了,於是輕咳一聲,低聲與他保證道:“放心,是不會用在自己人身上的。只是出門在外,拿來防身罷了。” 且也只能趁人不備時才能用得順手,若對方有所防備的話,便也不是能輕易叫她得手的。 聽她安撫受驚的孩子一般的語氣,吳恙不禁愣了愣。 他怎至於因此害怕? 且她不是也說了,她和他是‘自己人’,就更沒什麼可怕的了。 他方纔只是一時覺得太過意外而已。 畢竟實在是沒想到,向來‘膽大妄爲’的許姑娘,身上竟還備着這等毒針,膽大心細,說的必然就是她了。 “這樣很好。”吳恙認真誇讚道:“很周到。” 等以後他有了女兒,也要教女兒這麼幹。 “公子。” 小七帶着人圍了上來。 “將人帶下山吧。”吳恙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歲山。 小七應下,麻利地將人扛了起來。 一行人往山下行去。 前兩日剛下過一場雨,山路有些路段略有些溼滑,吳恙等人上山時因不想發出動靜而儘量走得緩慢當心,下山時便沒那麼多顧忌了。 許明意走着,因一旁有歲江舉着火把照亮,她一時沒仔細留意腳下,忽然踩到一片溼滑之處,而此時又是往下走,因此身形當即就往前方傾去—— 吳恙眼疾手快,一個轉身面向了她,伸出手一把攔在她身前,阻止了她摔倒的趨勢。 慌亂之下,許明意下意識地就抱住了那隻攔着她的手臂。 “……當心些,不必跟着他們走那麼快。”吳恙提醒着,聲音略有些僵硬,手臂也沒急着收回,就任由她這麼抱着。 歲江見得這一幕,不禁微微瞪大了眼睛。 許姑娘抱了姑娘公子的手臂,而公子竟然沒將許姑娘甩出去,這說得過去嗎? 這還是他家那個見着了小娘子靠近就要繞道走的公子嗎! 都說當下屬的要向主子看齊,他這些年來,面對那些,不,似乎不足以用‘些’,應該說是面對那幾個試圖接近他的女子時,他也皆是拿出了公子那幅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做派來的——可怎麼眼下公子突然變了呢? “一時沒留意腳下。”許明意站穩後便鬆開了吳恙,動了動腳,覺得有些疼,遂彎下身捏了捏腳腕的位置。 吳恙忙問:“傷到腳了?” 許明意點頭:“應當是。” 方纔腳下打滑時,還絆到了一處突出的石塊來着。 她答得從容,讓吳恙多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