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第201節 作者:未知 “送去雪聲茶樓。” “欸!”阿葵聲音清脆地應下。 既是送去雪聲茶樓,那也不必多問是給誰的了。 說起來,她可有許久不曾去雪聲茶樓送過信了呢。 阿葵到時,茶樓內並無人相迎。 茶樓的生意本就尋常,此時正值冬日晚間,更是沒什麼客人過來,堂內冷冷清清,夥計壽明腿上蓋着張毯子,坐在櫃檯後正打着瞌睡。 阿葵走過去,敲了敲櫃檯。 壽明立即驚醒過來,齜着牙露出招牌笑容,一句“客官”只來得及說了個“客”字—— “阿葵姑娘!” 他立即站起了身來,那笑意顯然更驚喜真實了許多:“怎麼這個時辰過來了?” “我家姑娘讓我送信。”阿葵笑着將信遞過去。 壽明有些訝然地接過,眼中笑意更甚:“許姑娘回京了?” 鎮國公府的許姑娘前去臨元祭祀外祖,這事他也是知道的。 只是沒想到這許姑娘這一去便是近一個月,這一整個月裏,他可是每日都提心吊膽呢,生怕許姑娘是在臨元被別的俊朗男子給吸引了去。 於是不禁總是擔心,萬一許姑娘回來之後,就不給他們世孫寫信了,將他們世孫拋之腦後了可如何是好? 雖然這麼說不失爲有一絲卑微,但誰叫他們上上下下就指望着許姑娘這尊活菩薩來讓世孫開竅呢。 好在許姑娘還記得他們世孫。 握着手中的信封,壽明在心底很是鬆了一口氣。 “是啊,今日剛回來的。”阿葵道:“這信你拿好,我便先回去了。” “這就回去了?” 壽明從櫃檯後追出來,道:“我近來可是打聽着了許多新鮮的八卦呢,阿葵姑娘今日不聽一聽了?” “改日再來吧,今日我們姑娘可是纔回來呢。”阿葵笑着朝他揮了揮手,腳步輕快地離去了。 見小丫鬟的背影毫無留戀,壽明不由嘆氣笑了笑。 看來他的八卦再精彩,還是遠遠比不上她的姑娘來得重要呢。 目送着馬車離去,看一眼冷清無人的街道,壽明便熄了前堂的燈,將茶樓的門從裏面閂上了。 如今已是年關了,掌櫃的說了,從明日起,茶樓便閉門不做生意了,待過了初五再開門。 轉眼間七八日過去,很快便到了除夕。 近幾日都是難得的晴朗天氣,待天色暗下後,圓月升過枝頭,漫天繁星便也隨之鋪滿了夜幕。 京城內外,高懸的彩燈似乎驅散了夜色的黑,長街小巷內,孩童點着燈籠追逐嬉戲,偶有炮仗聲響起,驚得同那炮仗擦身而過的大人們一聲笑罵。 鎮國公府內,四處也熱鬧至極,得了賞銀的下人們個個喜氣洋洋。 唯獨北面的一座院子裏,稍顯冷清了些。 蔡錦立在堂門外,神情麻木地聽着四下隱隱傳來的熱鬧聲響,只覺得這些熱鬧同自己全無半點干係。 自從她搬進了這座院子中被當作貴客來對待之後,倒是不必幹劈柴擦地這種粗活了,可活不用幹了,許昀的面她也徹底見不着了—— 倒也不是說她被軟禁了。 而是許昀根本不離開他的院子——起先她認爲對方是在躲他,後來她才知道,這便是這位許先生過冬的常態。 甚至說不離開院子已是太擡舉他了,確切來講,是根本不離開那張牀。 要接近他,真的太難了。 她甚至覺得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人可以完成這個任務。 都說每逢佳節倍思親,想着自己的艱難處境,蔡錦此時甚至忍不住想哭。 “蔡姑娘可在嗎?” 這時,忽有一道聲音傳了過來。 第256章 開門見山 蔡錦趕忙將眼角的淚花擦去,快步下了石階。 那兩道人影也在走近。 蔡錦將前頭那人認了出來,笑笑道:“原來是青櫻姑娘。” 她的笑容顯然有些勉強。 畢竟這種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意圖,偏偏還得眼睜睜看着她的意圖一日日在落空的感覺,她現在真的有點承受不來了。 “今夜是除夕,夫人特意讓婢子來給蔡姑娘送些東西作爲節禮。” “還勞青櫻姑娘替我同世子夫人道謝。” 蔡錦邊說話,邊將人迎進了堂內。 青櫻身後跟着的丫鬟將東西放到桌上之後,二人便離去了。 蔡錦望着桌上的那些筆墨等物,無力地坐在椅中,甚至覺得胸口都在隱隱作痛。 又是筆墨…… 且看起來確確實實價格不菲。 可她來鎮國公府,難道是來寫詩搞創作的嗎? 這位世子夫人崔氏,究竟是心眼兒太實,還是想活活將她憋悶死? 思及此,蔡錦不由想到了第一日搬入這院中時的情形。 那一日,是這位世子夫人親自陪着她過來的,她當時很是受寵若驚。 又見到替她準備了七八位丫鬟婆子,一個沒忍住,便說了一句“如此未免太過興師動衆,倒叫我心中不安”。 她這句話說罷不打緊,便見那世子夫人當場面露恍然之色,緊接着便歉然道——“蔡姑娘是文人,喜歡清靜,倒是我大意了,都怪我是個粗人,竟是沒顧慮到這一點,還請蔡姑娘不要見怪”——而後不待她解釋什麼,便使人將備好的丫鬟婆子們都打發回去了,只留了一個丫鬟…… 那時她便知道,在這家人面前,是斷不能再說任何客氣話了。 先前她就是因爲一句“爲奴爲婢也心甘情願”,結果就真的被許昀當成了粗使奴婢來使; 而今又因爲一句客氣話,落了個偌大的院子只一個丫鬟來打理的下場—— 偏偏這個叫阿梨的丫鬟還不是個尋常的。 做活不用心不說,說起話來,做起小表情來……那叫一個陰陽怪氣! 她平生便未曾見過如此陰陽怪氣之人。 她甚至懷疑對方是不是專程鑽研過如何說話才能足夠陰陽怪氣這門學問。 想到這裏,蔡錦不禁看向了那拿着抹布擦拭花瓶的丫鬟。 阿梨敷衍地將那隻花瓶擦拭乾淨罷,經過桌前,看了一眼桌上的筆墨,微微撇了撇嘴,“嘖嘖”了兩聲便走開了。 普普通通的語調,卻叫蔡錦覺得頭腦一陣發昏。 她又在“嘖嘖”什麼啊? 是在諷刺她裝模作樣嗎? 這些時日下來,已被熬得快撐不住的蔡錦此時一個沒繃住,就像是斷了的琴絃一般,跌坐在椅內,眼淚再也忍不住,低着頭閉着眼癟着嘴哭了起來。 她真的太委屈了! 忽然又想到今天白日裏還曾有一隻禿鷲往她房中扔了一大坨鳥屎,大過節的叫她覺得不吉利極了,一時間更是悲憤的哭出了聲音來。 阿梨回過頭看一眼,遂露出嫌棄的神態。 這蔡姑娘果真不行啊,她都沒敢怎麼施展呢。 都說讀書人不經氣,她算是相信了。 就這點兒承受能力,還學人家做什麼奸細啊,做人還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嘛。 罷了,這個時候她還是別上去言語刺激對方了,且讓人緩緩吧。 畢竟待人好不容易緩過來之後再給予打擊,一般效果更佳——深諳此道的小丫鬟殘忍地合計着。 蔡錦一個人坐在堂中,哭了個昏天暗地。 她本以爲痛痛快快哭上一場,將那些不能說出口的委屈和艱辛都哭出來之後,心情能好一些。 可事實卻是她越哭越覺得自己可悲,越覺得這鎮國公府裏的人委實可怕詭異,她甚至開始忍不住懷念起了在宮中永巷的日子—— 時值子時,外面響起了一串串熱鬧的炮竹聲。 在京城,除夕子時是要放炮竹喫元宵的。炮竹聲響起寓意着除舊迎新,元宵則是對新的一年能夠團圓美滿的期盼。 “蔡姑娘,喫元宵了。” 阿梨端着碗元宵走了過來,看一眼急忙擦淚的蔡錦,嘆了口氣正要說些什麼時,就聽得外面傳來了一陣不快不慢的腳步聲。 蔡錦擦眼淚的動作一頓——總不能是剛過了子時,又專程來給她送新的一年需要用的筆墨來了? 阿梨快一步走了出去瞧,待看清來人,連忙上前行禮:“婢子見過姑娘。” 姑娘? 蔡錦臉色微變,立即站起了身。 很快便有一名少女走了進來。 少女身形高挑,外披一件丹色披風,看起來嬌美而張揚,偏那雙眉眼不笑時沉靜似水,叫人不敢輕視。 “我有些話,想單獨同蔡姑娘說一說。”許明意來到堂中,徑直在椅中坐下,同跟進來的丫鬟們講道。 阿梨內心有些猶豫。 姑娘這暴脾氣,該不是單獨說一說是個幌子,單獨揍一頓纔是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