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第266節 作者:未知 如此真摯的一句馬屁,沒當面拍真的太可惜了。 “料事如神談不上。”許明意自行替自家祖父謙虛道:“不過是對紀修此人瞭解得多一些,認識的年數長一些罷了。” 說着,便問道:“你知道這其中緣故?” “聽說兵部尚書府中,新來了一位幕僚。” 新的幕僚? 知他口中的“聽說”,必然不可能真是從大街上聽來的,許明意忙又問道:“這幕僚是何來歷?” “正因來歷成謎,才被雪聲茶樓留意上了。”吳恙並不瞞她任何:“不僅來歷成謎,年紀樣貌、甚至是男是女至今也未能查明,此人自進了尚書府後,便從未在人前露過面。” 許明意:“竟如此蹊蹺?” “嗯,應當也算得上是一位能人。”吳恙客觀評價道:“只是從其所獻之策來看,投帝心所好之意圖尤爲深重,卻絲毫不顧真正大局利弊,說是一句心術不正也不爲過。” 此種人,即便確有才能,也是禍世之才。 許明意不禁微微皺眉:“紀修是從哪裏找來了這麼一個人……” 且從不在人前露面…… 莫非是來歷有不同尋常之處? 畢竟若單單只是養上個把幕僚,並非是什麼需要藏藏掖掖之事。 還是說,紀修是怕此人之才傳揚出去,會被人盯上,甚至爲他人所用? 而照此說來的話,若真有這麼個人在紀修背後,那此番夏曦與佔雲嬌之事,恐怕多半也同此人有關了。 “此事不能就這麼算了。”吳恙將手中茶盞擱下,邊說道。 許明意正兀自琢磨着這幕僚之事,乍然聽得這麼一句,下意識地就道:“局勢如此,夏曦此番是逃不掉的。” 吳恙看她一眼。 這丫頭在想什麼呢? “我說的是兵部尚書府。” 那個叫夏曦的自是不必費心了,可這件事情中,兵部尚書府在算計夏家想破壞夏家以親事拉攏新科狀元之舉的同時,卻拿許明意來做餌,險些讓她置身險境,這筆賬當然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你說這個啊……” 許明意這才明白他的意思,眼底卻帶了些笑意:“正所謂兵不厭詐,不過是順帶着被人算計了一下,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她渾不在意,吳恙卻聽得愣了愣:“你不生氣?” “不生氣啊。”許明意答得理所當然:“這些又不是小姑娘間的打打鬧鬧,她們刺兒上我一句,我便能擡腳將人踹荷塘裏去。紀家利用了我,我昔日也利用過紀修,都身處在這爭鬥的漩渦中,各憑本事罷了。” 吳恙一時沒說話,只靜靜地看着她,眼底似有着思考。 許明意便又說道:“況且,換作平日,順手出一出氣便也就出了,可是眼下,若對紀修出手,豈不白白叫夏廷貞坐收漁利?到時別說出氣了,堵心還來不及呢。” 說到這兒,她不免問了一句:“按說,這些不該是你最先考慮到的纔對嗎?” 他分明一貫纔是做事最先看大局的人。 “這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你不一樣。”少年答得毫不遲疑。 她同所有人都不一樣,甚至這所有人中也包括他自己。 許明意先是一怔,而後眼底便溢出了笑意,垂眸端起茶盞,垂下笑眼“哦”了一聲,握着茶盞吃了一口茶。 原來是因爲她,所以纔有了例外啊。 吳恙看她一眼,似乎是怕她認爲他行事衝動心智不成熟,少年人不願被喜歡的姑娘看輕,便一反常態地多解釋了一句:“我自也不會做出不顧大局之舉。” 許明意點點頭。 她當然知道——論起行事周全,她甚至根本是不如他的。 吳恙卻覺得面前女孩子的態度散漫透着敷衍,不知怎地,一句“還不是怕你委屈——”便說出了口。 一旁的小七聽得瞠目結舌。 公子……怎麼還幽怨上了呢? 難道這就是傳聞中的“扮可憐大法”? 不得不說,這未免也太不公子了吧? 還有……公子是不是因爲眼裏只有許姑娘,所以忘了他還在這兒站着呢? 若是待會兒公子反應過來,爲了顏面和尊嚴,會不會殺他滅口? 小七一時緊繃不已,想要默默退出去,卻又根本不敢動——這世上有什麼能叫人瞬間隱身的功夫嗎?或者說,現在聾還來得及嗎? 偏是此時,包廂的門被人從外面叩響。 吳恙沒有回頭,只道:“進來。” 門被推開,夥計拎着長嘴銅壺走了進來:“小的來給客官添茶了!” 趁着這機會,小七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他真的太難了。 夥計離開後,包廂內便只剩下了吳恙二人。 許明意這才接他方纔那句話:“……你放心,我沒覺得委屈。” 若連這等小事都覺得委屈,那還做什麼所謂大事啊。 況且,危機越來越近,她也沒功夫去委屈。 吳恙只“嗯”了一聲,溫聲道:“那這筆賬便先記着。” 是他將她看輕了。 實則,仔細想一想,起初認識她時,他對她最多的便是發自內心的欣賞,覺得這是個能做大事的姑娘家—— 只是後來他面對她的心情慢慢變得不同了,生怕她受委屈,心中有一絲不痛快。 但他還是不打算改。 例外就是例外,在他這裏,她永遠是例外的。 日後遇到同樣之事,他還將會是同樣的反應,萬一哪次她真的覺得委屈了呢? 當然,她若當真覺得他的做法不妥,那他則選擇尊重她的想法就是——他想做,和她不想讓他這麼做,這二者並不衝突。 “那便記着吧。”許明意看着他,心中安穩熨帖,眼中含着亮晶晶的笑意:“若哪日我突然覺得委屈了,就告訴你。” 看着這樣一張笑臉,吳恙眼底也噙了笑,語氣愈發溫和:“好。” 許明意隨後問道:“對了,方纔聽你說紀修之事,似乎對如今京中的局勢十分清楚?” “略知一二罷了。” “那你同我講講可好?”女孩子的語氣裏有着虛心請教的意味,說話間,親手替他添了盞熱茶,推到他面前。 她如今最想聽的便是朝堂局勢。 聽祖父說,聽父親說,偶爾也聽母親說那些權貴人家的後宅之事。 多聽聽總是好的,且各人所看角度不同,同樣之事經不同之人說出來,也會叫她有新的思考和收穫。 “想聽什麼?” 吳恙端起那盞茶,心情好的不像話。 “隨便說說吧,什麼都行。” 吳恙便儘量挑了些有用的說給她聽。 在他停下喫茶的間隙,許明意站起了身來,推開了窗透氣。 此時,窗外長街之上恰有一輛車身寬敞的油壁馬車經過。 天氣日漸暖了起來,講究精細的人家,車壁兩側的車簾也已換作了輕紗。 午後有風拂過,將輕紗小簾掀起了一瞬,又很快落下。 但即便只是這一眼,也叫許明意瞧見了車內坐着的人。 那是一張女孩子的臉,本是一幅有幾分靈氣的長相,然而眉眼間於大多時間內,皆浮着躁傲之氣。 或因近來自認多有不順,除了躁氣之外,此時更多了兩分冷戾。 那是夏曦—— 這個兩世皆與她處處不合的女孩子。 而方纔那一眼,應當就是她見夏曦的最後一眼了——恰巧她此時開了這扇窗,或正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但許明意心中也並沒有什麼太高興的感覺。 當然,也並無同情在。 如夏曦這等出身的女孩子,享受榮華富貴的同時,大多也有着許多身不由己之處,且即便只是女兒身,也並非就與朝堂權勢之爭全然沒有關連。若是不懂得審時度勢,反而肆意妄爲,不顧家中榮辱利弊,那麼,一旦被人利用,灰飛煙滅也不過是頃刻之事罷了。 所以,夏曦之事,也再次給她添了一份警醒。 今日夏曦會被兵部尚書府當作棋子拿來利用犧牲,明日或許便會換成她。 而祖父說過,在戰場之上,想要保命,除了清醒的頭腦之外,手裏還需要有刀。 她現在便身處戰場之上。 所以,這些皆要時刻謹記。 …… 直到在府門前下馬車時,夏曦都還在抱怨着:“能不能好好哄哄,聽他哭了一路,吵得我耳朵都痛了。” 乳母一邊拍着啼哭不止的孩子,一邊應“是”。 薛氏從馬車中走下來,將孩子接了過來,親自抱在懷中,邊耐心哄着邊往府中行去。 夏曦看了自家母親一眼。 總覺得母親在抱二哥的這個孩子時,眼神總有些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