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第355節 作者:未知 “夏卿和佔卿留下。” 聽着耳邊相繼響起的告退聲,慶明帝擡起眼睛說道。 這倆人確實也有自覺,此時都坐着沒動。 慶明帝自案後起身,進了隔間而去,夏廷貞與佔雲竹跟在其後。 一刻鐘後,二人自隔間行出。 一名內監瑟縮着跪在隔間內,動作小心地擦拭着地上的茶水與碎瓷。 跟在夏廷貞身後走出來的佔雲竹,官靴與袍角處皆有着水漬的痕跡,面上神情尚算平靜,但緊繃着的下頜還是暴露了此時內心的不安。 “大人——” 二人離開議事廳後,佔雲竹停下腳步,向夏廷貞擡手施禮。 “待陛下息怒之後,還望大人能夠替在下美言幾句。” 夜色中,夏廷貞冷肅的面孔上看不出太多表情,聲音亦毫無溫度:“本官給了你一個機會,你自己沒能把握住,且辦砸了此事,現下竟還要本官來替你善後嗎?” 維持着施禮動作,半垂着頭的佔雲竹身形微僵。 “本官曆來沒有替他人善後的習慣,你好自爲之吧。”夏廷貞看了他一眼,無意多言任何,提步便欲離去。 “難道大人當真就認定了,下官日後於大人而言會再無用處嗎?”身後年輕人略有些着急說出口的話語中,已泄露了緊張與慌亂。 夏廷貞聞言無聲冷笑。 日後? 對方當真認爲自己還有所謂日後嗎? 更何況,於他而言,有用的是中書舍人這個位置,可不是此時在這個位置上的人—— 對方從這個位置上離開之後,他自有辦法送一個更聽話的人上去頂替。 既有更好的選擇,他又爲何要用一個不易控制之人? 且今日紀修雖然不曾被當場定下罪名,但皇上決心已定,待紀修被押回京城之中,同樣難逃此劫。 紀修都被解決了,他便更加沒有理由留下這個年輕人了——聰明人不常見,然隱患不能留。 “年輕人,投河而不死的好運氣,並不會每次都有的——” 夜風拂過,將夏廷貞那道高高在上帶着淡淡諷刺的聲音吹散揉碎。 看着夜色中對方離去的背影,佔雲竹緊緊咬着的牙關微微顫動着。 果然是喫人不吐骨頭的老狐狸…… 此番算計紀修之事,他認爲是一場合作與交易,然此時他才明白……從一開始對方便只是想利用他而已! 利用他與紀修之間的關係,借燕王挑起皇帝對紀修的疑心,利用他將罪證送到紀修身邊! 是他太急了…… 皇帝近來的冷落,讓他心中不安,急於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和用處。 夏廷貞必然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纔會選在此時對他透露出“合作”之意…… 而若他此番得以順利辦成此事,或還有一絲與對方博弈的餘地,可現下……一切幾乎都毀了。 皇帝方纔對他大發雷霆,甚至他能感受得到,這份不滿竟是積壓諸多……那些他極不容易抓在手中的東西、拿命換來的機會,如今眼看竟是要化爲齏粉嗎! 佔雲竹閉了閉眼睛,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身體繃直一步步往前走着,腦中時而混亂繁雜,時而空白一片。 “……真的是你嗎?” 前方小徑上的桂樹後,突然出現了一道人影擋住了他的去路,那一雙滿是淚痕的眼睛壓抑着情緒,顫聲質問道:“真的是你算計了我父親嗎!” 第441章 很蠢嗎 佔雲竹擡眼,靜靜地看着出現在眼前的人,片刻後,輕一皺眉,嘴角溢出一聲冷笑來:“婉兒……” 他緩緩向她逼近兩步,低聲問道:“這一次,你怎麼沒聽話呢?” 爲什麼獨獨這一次沒有聽話? 對上那雙陰鷙的眼睛,紀婉悠強忍着後退的慾望,聲音滿是恨意地道:“果然是你……你一直以來都在欺騙我和我父親!” 此時此刻,面前之人的神情是冰冷可怖的。 這冰冷可怖之人的身後,是一輪皎月。 而若今晚的一切沒有發生,她此時應是和他一同在荷塘邊賞月……想想多麼荒誕可笑! 她滿心歡喜陷入他的陷阱之時,何曾會想到這個被她放在心上的人,當時正在精心謀劃着要如何才能達到他的目的——讓她紀家家破人亡的目的! “佔雲竹,你怎麼能這麼做……”少女眼中盛滿了淚水與詰問:“當初你拖着病體求到我家中,若非是我父親收留了你,你早便死在仇家手下了!” 父親固然有自己的謀算,但紀家不曾虧欠過他半分! 她爲了他的經歷而心疼着他,還要小心翼翼將這心疼藏起,唯恐他會覺得她是在憐憫施捨他…… 她將一切真心捧到他面前,爲了他能早日如願,利用許家姑娘去算計夏曦,她滿心期盼着和他的日後……面對父親對他的質疑,她百般替他解釋,將他一切城府極深的舉止皆歸於“才能”二字! 還不要命地欣賞着這所謂才能,認爲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幫父親支撐起紀家! 聽着她一句句的質問,佔雲竹嗤笑了一聲。 “你一貫還算有些小聰明,該知道這些話問了無用,可爲何還要問呢?”他注視着她,語氣一點點冷下來:“是覺得不甘心嗎?婉兒,我也不甘心啊,你知道這次機會對我而言,究竟有多重要嗎?” 機會? 他的機會,就是將他們紀家逼入死路嗎! 紀婉悠恨得渾身都在發抖。 “告訴我,究竟是誰?是誰在幫你?”佔雲竹咬牙切齒地問道:“否則,單憑你,怎麼可能可以驗出那粒藥丸是何物,並以檀香香丸作爲替代!” 紀婉悠閉了閉顫顫的眼睛。 她再不想聽他多說一個字! 女孩子上前一步,驀地舉起右手,緊握着手中的釵子朝佔雲竹的脖頸處刺去。 她是喜歡他。 但她喜歡的是她從前喜歡着的那個他! 而不是面前這個禽獸不如,欲加害她父親的惡鬼! 佔雲竹一把攥住了那纖細的手腕。 珠釵自紀婉悠手中跌落,在二人腳下發出一聲輕響,其上玉石雕刻的花葉碎裂開來,鑲嵌着的珍珠也飛濺跳動着滾遠。 “官家小姐果然還是官家小姐,這樣的釵子,是殺不死人的。”佔雲竹緊緊扼着她的手腕,逼問道:“快說,到底是誰幫你換下了香囊裏的東西!” 同勾結國師算計他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紀婉悠掙扎着要抽回手腕。 而這時,忽有一道黑影直直地衝了過來,尖利的長喙啄在了佔雲竹的額頭上。 佔雲竹受驚喫痛之下鬆開了對紀婉悠的鉗制,捂着額頭後退了數步。 餘光裏,卻見那夜色中不知爲何物的巨大黑影再次向他襲來。 佔雲竹甩着衣袖揮趕着。 這時,一道青色的身影趁機抓起紀婉悠的手腕,沿着小徑快步離去。 紀婉悠隨着那身影走出了一段距離,對方纔鬆開了她的手,微一福身,道:“紀姑娘請跟我走吧。” 藉着路旁石燈的昏黃光芒,紀婉悠認出了對方——這是玉風郡主身邊的侍女…… 所以,是許姑娘讓對方過來尋她的嗎? 紀婉悠微微點頭,聲音裏仍存着一絲顫意:“多謝。” “紀姑娘客氣了。”施施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身後。 見大鳥飛着追了過來,施施安下心來之餘,不禁對大鳥改觀不少。 她原本還只當許姑娘養的這隻鳥只會喫飯睡覺掉毛呢。 二人一鳥繞着小路,回到了玉風郡主的住處。 玉風郡主此時已經合衣躺在了牀上,同坐在桌邊喝茶的許明意說話。 施施走了進來行禮。 “郡主,許姑娘,人已經帶回來了,此時安置在了西邊的暖閣裏。” “這下你該放心了吧。”玉風郡主掩口打了個呵欠,對好友說道:“快去歇着吧,咱們明日還要回京呢。” 大致的經過與局面她也聽自家昭昭說罷了,這些權謀算計糾葛並非她所關心的,只是覺得這位紀姑娘被哄騙得倒也實在有幾分叫人感慨—— 由此可以看出,姑娘家就得多去小倌館見見世面纔行——這樣纔不易被區區皮囊所惑。 許明意點了頭,放下茶盞起了身來。 但她還不能去睡覺,還有人在等着她。 “許姑娘。”此時施施說道:“這位紀姑娘說想要見您一面。” 紀婉悠要見她? 許明意有些意外。 她倒是無意去見對方的——這位姑娘料想此時不會太冷靜,一個人呆着或許更好些,而她本身也並沒有立場去安慰開解對方,不知能說些什麼。 但此時對方既主動說要見她,她便過去了。 “原來真是許姑娘讓人去尋我的……” 紀婉悠坐在桌邊的圓凳上,看着推門而入的許明意,聲音澀澀地問道:“這一次許姑娘爲何要幫我?” “並非是在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