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第370節

作者:未知
“那院中可還有人沒有?”衙役率先問道。 “聽說住着一位年輕的官爺呢!” “伺候的小廝倒是昨日一早回家探親去了……” “什麼官爺,不是說被奪職了嗎?” 聽着衆人七嘴八舌說了起來,官差也不敢耽擱,將此事稟明自家大人之後,立即就帶人趕過去了。 待趕到時,已有不少百姓在附近圍觀議論——這麼大的火,甭說是下雨了,那就是下刀子也得來看吶。 畢竟生活已經足夠苦悶,若再沒點新鮮事可以拿來湊湊熱鬧,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可言? 但大家也並非純粹就是來湊熱鬧的。 待官差組織了起來之後,許多百姓們便也都幫着一起滅起火。 可火勢燒得兇猛,眼瞧着火源又有些蹊蹺,說是救火,實則也是半等着將燒料燃盡。 偏偏天公也不作美,救到一半時,雨竟停了。 如此一番忙碌折騰,直到天際邊泛起魚肚白,火勢纔算被完全撲滅。 燒成了一片廢墟的院落倒塌了大半,只主屋幾根大梁還勉強支撐着輪廓,陣陣黑煙冒起,薰得附近一帶如處濃霧之中。 幾名幫忙的“百姓”趁着這間隙,摸到了機關被盡數焚燬的密室之中,將該清理的兩樣東西藏入袖中之後,方纔驚聲喊道:“差爺,這……這裏好像是個人!” 兩名官差趕忙圍了過去。 一團燒得辨不清模樣,看大致勉強像是人形的焦黑之物被壓在倒塌的青磚下。 官差們未有擅自移動,立即請了仵作前來驗看。 經仵作確認,確實是一具屍體無誤。 看着屍首覆着白布被官差擡出,圍觀的百姓們或投去獵奇的目光,或是同情嘆息。 這時,忽然有一名小廝打扮模樣的年輕人跑了過來,看着被燒成灰燼的宅院,小廝驚詫之後,撲跪了上去放聲大哭。 “大人!您怎能如此地想不開!” 便是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叫人羣裏頓時炸開了鍋。 都是看慣了熱鬧的人,誰還沒點基本的推斷能力了? “嘶……這莫不是自己點的火?” “聽說先前特地讓這小廝回去探親,許是故意支開,想要自我了斷呢……” “沒聽方纔那幾位差爺說嗎,在那密室裏還發現了火油的痕跡,是拿火油點的火,這必是早有準備了。” “想來是近來官路不順,一落千丈之下,鑽了死衚衕……” “豈止是官路不順,家裏的人也都沒了,孤零零的一個,也是怪不容易的……哎,可憐人啊!” “什麼可憐人……我看你們這兩日是沒出門,還沒聽到城外傳來的那個消息吧?”手裏牽着個正喫包子的小娃娃的男人說道。 不少人皆紛紛朝他看去。 這位帶孩子的大哥可是熟面孔了,且論起八卦來,人家不僅知道的多,還保真! “什麼消息?” “快說說……” “此事說來有些話長……”男人說之前,先是問道:“諸位可還記得去年受夏府姑娘威逼利誘,險些害了鎮國公府許姑娘的佔姑娘佔雲嬌了?” 第462章 真是報應 見有幾人相繼露出摸不着頭腦的茫然神情,還有人嘴巴張了閉,閉了張,臉都要急紅了還是想不出關鍵來,男人不禁搖了搖頭。 這一屆質量明顯不行啊,基礎都沒打好也好意思出來聽八卦? 好在還是有鶴立雞羣者在的,有人高聲應道:“我記得!不就是這位佔大人的胞妹嗎?那件案子當時可是轟動一時呢!” 臉急紅了的那個手指點了點,恍然道:“對對,我也記得!她怎麼了?不是早已被流放了?” “的確是被流放了。”帶着孩子的男人壓低了些聲音,同衆人說道:“可在流放的路上人差不多已經瘋了……” “瘋了?” “怎麼瘋的?” “還能是怎麼瘋的,想也知道必是受不得流放之苦唄……” “這不見得吧?去年衙門審理此案時,我可是親眼旁觀過的,當時眼瞧着這位佔姑娘指認起夏家姑娘來,倒還像是個有擔當,能扛得住事的,怎會說瘋就瘋了呢?” 見幾人討論得差不多了,男人適才又說道:“怎麼瘋的不好說,且也並非完全瘋了,不過……如此半瘋癲半清醒之下,倒是說出了好些不知真假的驚人之言來。” 這話無疑頗爲吊人胃口,衆人忙就往下問。 男人顯然深諳說八卦的節奏,拿捏的可謂十分精準,猶如一位資歷老道的授課先生:“……據這位佔姑娘說,她的這位兄長佔大人,早在立下救駕功勞之前便暗中去牢中探視過她!” 這話乍一聽似乎沒什麼不對。 但優秀的學生卻總能很快發現關鍵之處:“照此說來,所謂落水失憶竟是假的不成?!” 衆人突然被這一句話給點醒過來。 對啊! 先前不是說救駕時受了傷,陰差陽錯恢復了記憶? 若是真的,那這便是在欺君啊! “不僅如此,那佔雲嬌還說了,自己當初之所以會那般痛快地指認夏家姑娘,便是因爲兄長的勸說,兄長答應了事後會幫她脫身……”男人的聲音壓得更低了。 氣氛卻越來越火熱。 “竟還有這等事?!” “這分明是在利用胞妹對付夏家,藉此來報私仇啊……” “若只是報仇倒無可厚非,畢竟夏家姑娘的罪行是真,可這不是明擺着哄騙親妹?親妹已落得那般田地,他還能做出如此枉顧法度的允諾,未免也太過精於算計,心思深沉……” 虧得還美名在外,說是什麼讀書人表率,有君子之風! 有人作勢就要朝那覆着白布的屍身方向“呸”去,一名糙漢率先搶在了最前頭——他清晨還沒來得及漱口,他嘴臭,他先呸! “還有更匪夷所思的呢……”男人的語氣中彷彿傳達着“前頭說的這些不過是開胃點心,真正的硬菜還在後頭”。 人羣已經越圍越多,越圍越緊密,將男人和他的孩子緊緊地圍在了中間。 官差看過去,不由皺了皺眉,打算就地疊羅漢呢這是? 衆多豎起的耳朵下,男人低聲說道:“據佔家姑娘稱,她家中母親先前經郎中看過許多回了,本是少說還有數月可活呢……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兒子好不容易活着回來了,怎反倒突然提早嚥氣了呢?” 男人說到此處,面色已有些凝重:“這佔姑娘不知是有什麼依據,還是當真瘋了,竟在流放的途中哭罵着說,定是她兄長害死了她母親,省得日後誤他官途……說她兄長是想趁着其父乃是戴罪之身被斬首而亡,有一兩分理由不必守滿孝期,一併早早混淆過去!” 這次人羣中徹底炸開了鍋。 “這可是弒母!” 男人趕忙擺手道:“這話可不能亂說,都是那佔家姑娘講的,咱們沒有證據,只聽一聽便好,可千萬別傳揚出去!” “此事如此可疑,還不叫人猜一猜了?” “就是……若連失憶之事都是假的,當初母親病重也不曾現身,便足可見其毫無孝心可言!這樣的人,能幹出如此惡毒之事那也不奇怪了!” 有不少代入感強的,已經聽得上了頭。 試想一想,這佔家姑娘先是被自家兄長擺了一道,緊接着死了親孃,偏偏這位兄長還被聖旨褒獎當了官——換誰誰不瘋? 且佔家姑娘這麼一瘋,愈發顯得這些事情是真的了! 這不就前後呼應連貫上了嗎? 有人甩了甩手,簡單粗暴地給予了總結。 “先前還有好些文人替其賦詩呢……” 這下怕是臉都要被打腫了,且得連夜召回詩作焚燬吧? 衆人議論間,有人忍不住唾罵起來。 “死者爲大……” “是啊,屍首還在這兒呢,也不怕夜裏做噩夢?” 衆人想想也是。 於是便有人提議要罵不如去前面的茶館裏去罵,還能邊喝茶潤嗓子。 這麼一合計,便都三三兩兩地散去了。 而隨着人羣一同散去的,自然還有他們口中的消息。 很快,此事便在城中四下傳開了。 佔雲竹的屍身被擡回了衙門驗看,但已燒得幾乎不剩什麼了,最後也只能“順應民心”定論爲自焚而亡。 同其先前“投河自盡”不同,此番其身死之後,再無半句稱頌惋惜之言,反倒盡是一些不堪的議論與揣測。 消息傳到兵部尚書府中,紀婉悠有着一瞬的怔然。 佔雲竹……死了? 就這麼死了嗎? 短暫的失神之後,女孩子冷笑一聲,緩聲道:“還真是報應。” 但她並不認爲對方會是自焚。 這樣的人,想方設法保命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會捨得自我了斷? 思來想去,只有一個答案——必是哪位英雄做好事未留名了。 想到這兒,紀婉悠腦海裏不由閃過了一道少女的身影。 會是許姑娘嗎? 她細細回憶了許家姑娘在數次提起佔雲竹時的態度與眼神,不禁覺得極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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