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第373節 作者:未知 最終還是敲定了出兵征討洞烏之事,點了劉升爲主帥。 見劉升站了出來領旨,同夏廷貞對立的幾名文臣頓時臉色更爲難看了。 怪不得昧着良心贊成皇上出兵的提議…… 這怕是打着想讓劉升藉機收編湘王兵馬的算盤! 但凡長了眼睛的,誰不知道劉升是他夏廷貞的人? 看破了這一點,幾位大臣既氣憤又悲哀,甚至頗感失望。 皇上雖說一貫也說不上有什麼大智慧,少了些真正的格局,且大家對此心裏也都有數,但以往好在皇上還算聽勸,知道顧及他們的想法,現下倒好,儼然就跟那離了繩的驢似的——拉不住了! 離開金鑾殿後,不少官員嘆氣拂袖而去。 “江太傅請留步……” 今日特地入宮稟事的紀棟,快步追上了前頭一名鬚髮皆白,眉眼間頗有幾分威嚴之色的老者。 這是當朝資歷最老的太傅大人,江裴。 至於這資歷老到什麼地步呢——此乃前朝最後一名狀元,大慶立國後,被先皇所賞識,起初入了禮部。 “紀府尹何事?”江裴看着走過來的紀棟問道。 “下官不才,有一事想要請教大人……”紀棟長施一禮。 江裴眼中含笑捋了捋銀白鬍須,他一貫喜歡知禮的後生,且這位紀府尹爲官清正,他素有耳聞,是爲語氣頗爲和緩:“請講——” ( 明智屋中文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 第466章 頭髮就是這麼沒的 紀棟便又往前一步,微微傾身,低聲問道:“下官冒昧想請教請教太傅大人……當年前朝敗落之後,不知太傅大人是如何得了陛下青眼?” 兩朝交替之際,究竟是如何做到如此完美的過渡的呢? 對於太傅大人這無空窗無縫隙做官的經歷,他實在很欽佩羨慕。 江太傅聽得眉毛一抖,險些認爲對方是在諷刺他,可一擡眼,卻見面前的後生眼神真摯,倒確實是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 “紀府尹問這個作何?”江太傅一臉肅然。 “下官只是想同太傅探討一二……” 探討? 這難道還是什麼博大精深的學術不成? 江太傅的臉色變幻了一瞬,那雙眼睛彷彿在說——年輕人,你的思想很危險! 紀棟輕咳一聲。 思想超前者,往往確實是有些危險的,且一個人走極容易走岔路…… 所以他這不就找上作爲過來人的江太傅了嗎? 畢竟皇上近來的作爲實在叫人不安。 前有徵討麗族,如今又是洞烏……打仗難道不要銀子的嗎?自家國庫什麼情況心裏沒數? 以往他竟沒看出來,皇上還是個敗家子。 哎,他平生最看不慣的便是誰敗家。 一想到這裏,紀棟便覺得心痛至極——再這麼下去,發不出俸祿指日可待。 而一旦真到了那等地步,朝廷所面臨的危機又豈會單單只是國庫虧空…… “……”隱隱被面前後生的悲觀情緒所感染,江太傅也下意識地往身後金鑾殿的方向看了一眼。 結合現下之局面來看,及他這十八年來的觀察,不可否認的是,現如今大慶的這位君主,是他帶過最差的一屆。 即便是前朝最後一位皇帝,在亡國上面的造詣,比之這位恐怕尚要遜色幾分—— 畢竟前朝尚有氣數已盡的客觀事實存在,而當今這位,卻是憑藉自身的真本領,將局面生生給作成了如今這般境地…… 倒也不是說對方存心而爲之,而是有些人的心性與能力擺在那裏,便註定是擔不起大任的。 想當年,大慶初立,皇子紛爭初顯端倪時,這位打着的乃是“仁德”的名號。 然而日久方能見人心,誰又能想得到對方這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優點,竟然還是包裝出來的假象呢。 想着這些,江太傅說不憂心是不可能的。 他已是一把年紀了,黃土差不多已經埋到脖子處了,按那些豁達些的說法,該是早已看淡了生死的。 可他實在是看不淡啊。 他本打算明年便辭官來着,家裏兒孫一大堆在等着他打着玩兒——這誰捨得死? 且即便拋開自身生死,他總也得替家中後輩謀劃一二纔行。 朝代更替時的兇險,那可不是鬧着玩兒的,稍不留意可能便會摔個粉身碎骨。 但嘴上自然只能道:“這種事,講求的乃是順其自然……” 紀棟忙應道:“下官明白……” 就像他當年考中時,不少人同他請教經驗,讀書時便已將頭髮給讀稀了的他,也皆是拿淡然從容的語氣回答——順其自然。 所以,但凡是成功些的,誰的人生中還沒幾回順其自然了? 見他很是上道,江太傅緩聲說道:“紀府尹晚間倘若得空,倒不如隨本官去平清館坐一坐。” 紀修趕忙施禮:“下官定不失約。” 江太傅含笑點頭。 他雖有豐厚經驗,但卻未必適用於眼下局面,有時還是要聽一聽年輕人的想法的,取長補短,方能成事嘛。 二人一前一後走遠。 看着江太傅略顯老態蹣跚的步伐,走在後面的年輕御史宋典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江太傅尚且健在,可這天下卻似乎又要再一次陷入亂局了…… 轉頭看向身側之人,只見老師眉眼間亦有憂色。 今日早朝一議,實在使人心中不安…… “學生打算回書院轉一轉,老師可要一同前去?”宋典開口說道。 他初入官場不過數年,而今光景不盛,難免會有茫然不得志之時,每當心中迷茫時,便習慣回一桐書院內走一走。或同學子們說一說話,或單獨於藏書樓內翻一翻先人留下的舊籍,亦或是即便只是在竹林中走一走,心中便總會安寧許多。 “我便不去了。” 明效之負手而行,語氣裏有一絲嘆息。 出了內宮門,上了官轎,轎簾一經垂下,不多時便叫人覺得悶熱起來。 今日早朝上議事繁雜,分歧頗多,難免拖久了時辰,午時的驕陽懸在頭頂,正當炎炎之時。 “落轎吧。” 官轎穿過一條長街後,明御史出聲道。 “大人,還沒到呢。” “無妨,本官想下來走一走。”明御史自轎中彎身行出,擡眼觀四下,前方不遠處便是熟悉的高牆華府。 這條路他每日都要乘轎走上一個來回,走了已快二十年了,故而即便只是坐在轎中,也知是到了此處。 明效之緩緩走着,在經過那一堵熟悉的後牆時,不由停下了腳步。 他擡頭看着那院牆內伸展出來的棗樹枝葉,葉薄而翠綠,其間青黃花朵細碎。 隨從看着自家大人張望棗樹的模樣,不禁有些疑惑。 這棗子成熟要等到秋日呢,大人莫不是已經饞了? 每年這棵樹上的棗子成熟時,他家大人路過此處,都要踮高了腳,揮着牙牌去打落幾顆下來嚐嚐。 不得不說,長公主府上的棗子的確是又脆又甜。 但每當他跟着大人幹這事時,總覺得十分心虛,尤其是有時大人才剛在宮中彈劾過長公主,轉頭就來偷棗子喫…… 明御史在此靜立了許久,正要離去時,忽然見那棗樹枝葉一陣窸窸窣窣的晃動。 這般動靜,顯然不像是風。 而下一瞬,便見一隻玉白的手攀在了樹枝上,再有片刻,冒出了一個腦袋來。 明御史瞧得一愣——怎麼又爬樹! 那人已經順着樹幹坐在了牆頭上,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當心些!”明御史忍不住緊張地提醒道。 敬容長公主聞聲望去,愕然一瞬後,微微瞪大眼睛:“怎麼又是你?” “本官只是路過。”明御史正色看着她,文官的派頭十足,微微皺着眉:“你府裏的侍女呢?怎也沒人跟着你?” “我剛午睡醒來,趁着她們不注意偷跑出來的。” 長公主的語氣有些漫不經心,顯然並不將他語氣裏的管束放在眼裏,說話間,從腰間那隻藕粉色的布口袋中摸出了幾顆青葡萄,送入口中,邊喫邊說道:“我又不跑出府去,就是坐在這兒吹一吹風。” 隨着她愜意蕩腳的動作,粉衫青裙,在夏風中微微輕輕擺動着。 明御史有些短暫的失神。 她幼時的確愛爬樹爬牆,總是坐得高高的,可他就不行了,他怕高,所以不能跟她一起。 “可是有心事?”他的語氣不自覺放緩了許多。 幼時她有心事時纔會獨自藏起來。 “當然。”長公主又塞了一顆葡萄,埋怨着道:“謝姣姣今日沒讓我喫冰酪!” 明御史一怔,就爲了這個? 他略覺得有些好笑,但見她氣鼓鼓的模樣,便道:“太冰之物你喫不得,郡主也是爲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