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第485節 作者:未知 而於他們而言最重要的,是守住京城。 此時主帥被斬殺,軍心渙散不安之下,眼見許家軍一路往北,反倒是略微鬆了口氣。 縱然心知這鬆氣只能是一時的,但至少目前看來,鎮國公暫時無意京師。 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 誰人不知鎮國公脾性剛烈,一旦脾氣上來了什麼都敢說都敢做,若對方當真於此時領兵攻打京師,那大慶就真的要一夕之間全亂套了! 縱是如此,消息傳回宮中,卻依舊叫慶明帝氣得病倒了。 守在外殿的大臣們看着太醫們忙碌的身影,焦灼之餘,不禁又生出了“皇上這沒用的玩意兒也未免太拖後腿”的心情來。 要他們說,打不過那是必然的,此番不過是試探而已,怎至於還給氣病了……難道皇上出兵之前,竟還想着能一舉殺了鎮國公不成? ——這怕不是在想屁喫! 鎮國公未有立即攻來京城,那便等同京師眼下尚有喘息餘地在,皇上不趁此時機抓緊想對策,權衡局面,佈防各處,竟還兩眼一閉病倒了! 耽誤議事決策是一條,皇帝病倒的消息一旦傳揚出去,動搖軍心民心又是一條! 若不是太子各方面實在太弱,要他們說這皇帝不救也罷! 說到這個不免更來氣了,政事不行,子嗣也不行…… 他們要這皇帝究竟有何用! 當皇帝的不行,做大臣的卻不能撒手不管—— 然而夏廷貞一死,百官之中便等同少了最大的壓制,朝中各方勢力並不齊心,爲此分歧不斷,爭論不休。 朝堂之上亂作一團,鎮國公謀逆的消息也日漸傳開。 許家軍趕往臨元途中,除了後面朝廷的追兵之外,前方也並非一路暢通無阻。 途經祁城時,便曾遭了阻攔。 然而區區一城一衛兵力,統共不過六千餘人,於許家軍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當日,祁城的百姓皆爲此心驚膽顫。 然許家軍闖過祁城,並不見有片刻停留,既未行搶掠之舉,亦未有佔下城池之意,更不曾傷及百姓,而是繼續往前行軍。 回過神來之後的祁城百姓,從起初心驚後的鬆口氣,竟漸漸莫名有些遺憾…… 許家軍並非異族,鎮國公又向來仁厚,多年前隨先皇打天下時,便曾於軍中立下過絕不可傷及欺壓百姓與降兵的軍規—— 他們祁城雖比不上隔壁臨元富庶且地勢緊要,但勝在地方夠大,百姓踏實肯幹,每年產糧收成那可都是大慶前幾的,鎮國公怎就沒看上呢? 對了……臨元! 祁城知府心頭一震,許家軍離去不久,便立即使人快馬加鞭送信給了好友臨元知府範應,提醒其小心防備應對。 範應收着了信,未有遲疑,當即開始佈防。 但不過是徒勞而已。 不過兩日,守在城外的兵馬便已全然潰敗,衛指揮使向青被活捉。 但許家軍並未有像先前途經祁城那般,踏破阻礙之後便繼續趕路,而是在臨元城外就此安營紮寨,且所選之地顯然十分講究,不單考慮了地勢利弊,運輸糧草是否便捷等條件,還請了姚方兩位先生給看了風水…… “朝南,南方有水,進財興旺!” “有水不假,可水上有橋,橋頭直衝營門,此乃犯忌!” “我可以做法!” “有你什麼事?這是我家將軍的軍營!輪得到你個外來的禿子說話?” 臨元衛指揮使向青被綁了手腳塞在帳子裏,聽着兩位先生在帳外爲軍營的正門設在什麼方位而大吵出口,認真聽了一會兒,一時倒難以分辨誰說得更有道理。 不對…… 當下這架勢……許家軍莫不是要在此紮根了不成! 接下來數日,許家軍按兵不動,正是證實了他的猜測。 城中爲此人心惶惶。 許家軍來了幾日,城門便閉了幾日,大軍如今就在城外,卻只是圍着,而不見有強攻之意。 臨元城中,知府範應早就坐不住了。 而這一日,一行身披烏甲的許家軍來至城門外,引起了守衛們的戒備。 城樓之上弓弩手蓄勢待發。 卻聽那爲首之人高聲道:“我等是奉將軍之命,特給範知府傳句話!” 秦五那一把嗓子粗獷震耳:“今次形勢所逼,務要借貴城一用!然臨元城同我們將軍淵源頗深,將軍輕易不願強攻,若範知府肯行個方便,將軍保證,必不會傷及城中一草一木!” “三日之期,可供範知府細細思慮權衡!” “三日之後,若範知府還是執意要頑抗,那便只有得罪了!” 城樓上的守衛聞言紛紛色變。 消息很快傳到了範應耳中,也在“有心之人”的作用下在城中百姓之間傳開了。 兩日過去,城中各路說法層出不窮,甚至有少數上了年紀的百姓前往府衙相求,求範知府下令開城門迎鎮國公入城。 年輕人對此或是感觸不深,然年紀大些的百姓誰會不知臨元城之所以有今日之富庶,憑得究竟是什麼—— 是元氏商號已故前老東家的惠施,也是當年戰亂時許家軍的相護! 彼時天下真真是亂成了一鍋粥,他們臨元卻因有元氏一族和許家軍的庇護,而成了一個例外。 腳下的路,是元家人拿銀子鋪的。 今時今日的城牆,還是當年許將軍的長子、先元老東家的女婿親自督造的。 許將軍爲何會反,他們不清楚,但此時迎許家軍入城,縱然不談報恩,哪怕只是爲了自保,那許家軍也是值得他們信任的啊! 橫豎打又打不過的! 許家軍真想攻城,哪裏還須等什麼三日之後! 千軍萬馬之下,便是將臨元城踏平那也是能的! 人家尚且有情有義,他們又有什麼道理拼死守城呢?且不說守不守得住,單說這城是爲誰而守?當今朝廷嗎? 提到朝廷,最先想到的便是近年來愈發沉重的賦稅徭役攤派…… 說得淺薄些,當今朝廷究竟好是不好,值是不值,沒人比他們這些小百姓更能切身體會,更有資格評說。 三日之期,只餘一日,臨元城中爲此衆聲鼎沸。 金烏西墜,秋霞漫天。 許明意由帳中行出,望向曠遠天際,不遠處山水明淨,叫人望之心中也隨之變得開闊澄淨幾分。 此時,有行走間甲冑佩劍相擊聲響起,許明意下意識地轉頭看去,只見身披軟甲的少年正大步而來。 見是吳恙,她眉眼間現出笑意,當即快步走去。 “如何?對方有多少人馬?”見他毫髮未損,她的語氣便也很隨意。 “千人而已。”吳恙道:“但並不是來尋事的——” 不是來尋事的? 許明意一怔,旋即道:“莫非是投誠?” 吳恙點了頭,笑着道:“爲首者稱是久仰國公大名,得知國公此番起事,便立即馬不停蹄地趕來了。” 許明意也不禁笑了,這才哪兒到哪兒,都不再觀望觀望的? 本以爲是個藉機滋事的,孰料是趕來投誠,還叫吳恙專程跑了這一趟。 但和氣總比打架要來得好。 就是不知臨元城內的範知府會如何選了。 他們不願強攻臨元,除了無意製造不必要的傷亡之外,還有一條思量在—— 臨元城乃繁榮富庶之地,其內秩序完整,這也是他們選中臨元的原因之一。既要作爲一處據點,那便要從長遠來思慮,若是可以,他們並不想過度破壞其內的秩序。 正如未曾選擇強攻京師,而是退至臨元,亦是出於相似的考量。 這道理很淺顯,若真要直接強攻京城,且不說京師防守森嚴,皇帝再不做人,怕死卻是一等一,城外各營兵力粗略來計亦有十五六萬—— 縱然許家軍仗着驍勇善戰,可在人數上打個平手,但此戰非一日之戰,他們作爲謀逆一方,身處皇城之下,糧草供應便是頭等難題。 更不必提朝廷必然不會坐以待斃,京師有難,各處兵力調度定不可能含糊以待,再有各方嗅到血腥氣的豺狼—— 到那時,他們許家軍無異於置身於籠中,根本無路可退。 他們是要贏,而非是要同誰賭氣,傻到要拿命去拼個魚死網破,好叫他人坐收漁利。 趁朝廷還未來得及做出完整應對,先佔下臨元這處要地,築起防守,纔是爲長久計。 “不必擔心。”吳恙察覺得到她的心思,道:“範應此時怕是已經如坐鍼氈,縱然他最終仍不肯降,亦還有其它法子可想。” 許明意看向他,四目相對一瞬,她心中便已瞭然。 其它法子…… 比如…… 嗯,那就且看今夜是否能等得到消息了。 歷來行軍打仗,雖處處皆有血肉性命相搏,但她曾聽祖父說過,縱然是對敵時,亦有人道憐憫。所謂擒賊擒王不僅是爲圖勝算,也是爲減少雙方傷亡——兵法之中,兵不血刃方是上上之策。 有同樣想法的不止是許明意。 還有臨元知府範應。 範知府已經一整日未進食,便是一口水也未喝過。 現如今府衙外聚集着許多百姓,無不是爲了勸他放棄抵抗。 他何嘗不想! 既能活,誰又想死? 更何況如今他肩上擔着的不僅是自己的生死,還有那些守城的下屬,這些下屬中,多的是臨元城土生土長的年輕人,此時聚集在府衙外的百姓中或許便有他們的父母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