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第491節 作者:未知 再這麼拖下去,甭說她了,說不定還要被明時甩在後頭。 哦,還有天目—— 上回燕王殿下入京時,見吳恙身邊常是帶着天目,便當他喜歡禿鷲。當爹的大約是想投其所好,討兒子開心,於是便允諾要親自從北地尋一隻雌的來,給天目作伴,最好是能再生個鳥娃娃,延綿子孫。 聽得這個頗爲認真的提議,她和吳恙當時俱是驚住了。 蓄着一臉絡腮鬍的燕王殿下,竟有如此細膩的心思。 驚訝之後,她和吳恙看了一眼形單影隻的大鳥,便也沒有拒絕。 當爹孃的,沒有不盼着孩子能早日成家的。 先前倒是他們疏漏了,竟不曾考慮過天目的終身大事。 是以,二叔若再不努力的話,在這個家裏,不僅落於人後,更要落於鳥後了。 爲激勵自家二叔,許明意便將天目已在燕王那裏過了明面的這樁親事也說了出來。 “……”許昀聽得臉色一陣紅白交加。 這年頭,竟連鳥的親事都有人操持了,這簡直荒唐。 更荒唐的是……對方竟是給他帶來了緊迫感! 大鳥在家中已佔了他的位置,父親有事沒事還常他拿和大鳥比,是了,如今在父親眼裏他已不配與人相提並論了…… 若連親事也被大鳥搶了先,父親還不知要如何嫌棄他,怕是直接將他捲進包袱裏丟出去,何時找到媳婦何時再回來也是有可能的。 許昀做夢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於親事之上會生出同一只鳥爭先後高低的心思,但偏偏這詭異的事實就擺在眼前了。 他沉默了片刻,到底是道:“怕只怕時過境遷,縱是有意也成了無用。” 聽他總算不再否認,許明意道:“您不說出來,又怎知一定無用?說都不說,娘娘又怎能知道你心思未改呢?” “……我這些年來身邊何曾有過旁人?她難道……會不明白?” 他是順從內心,卻也是做給她看的。 便是怕她有苦衷,纔想叫她時刻知道他一直在等着,待何時她辦完了事,還想回來的話,只要她隨意哄一兩句,他……也就沒事了! 可她倒是哄啊! 到現在半個字都沒有,這是人乾的事? 想他自幼習文未從武,年少時便已有才名,骨子裏便也養出了一副偏清傲的性子……偏偏當初她一句話都沒有,就這樣將他扔了,他心中那道坎兒,豈就是那麼容易過的? “要怎麼明白啊,就憑您這張嘴……上回在寒明寺中我便瞧出來了,冷言冷語冷臉,我那時還琢磨着您和皇后娘娘是不是有什麼仇怨。” 許明意道:“您如今都三十歲餘了,人這一生能有幾個三十年?若是沒了那份心思,您從此便過好自己的日子,若是還有,那您便去說,何苦非要叫人家猜呢?” 父親常說,人長一張嘴,除了喫飯,就是拿來說話的,且飯要喫好喫的,話要說好聽的。 上輩子家人出事後,她纔開始明白這聽似淺薄的一句話裏藏着的意義。 一句話能將人推遠,一句話也能將兩顆心拉到一處來。 至於她和吳恙—— 縱然起初未曾言明,但也早已是無需去猜了的,吳恙待她好,她便是閉着眼睛捂着耳朵也能感受得到。 可二叔這情況就不同了,那必是要說清楚不可的。若她是皇后娘娘,怕是猜來猜去,到頭來猜得頭都要禿了也猜不明白他究竟是癡心未改,還是心存怨恨。 “昭昭,你恐是還不清楚,當年是她一言不發背棄了約定,不是我……”提及往事,許昀同侄女訴起苦來,語氣憤憤不平:“這種事放在男子身上,那是要被寫進戲摺子裏,被罵作負心漢的!我苦等她這些年……沒道理如今還要我先開這個口!” 總算聽自家二叔說了一句真心話,許明意也很理解他的心情,點頭道:“當年之事的確是皇后娘娘理虧在先,您覺得委屈那也是應當的……” 許昀當即點頭。 是吧! 任誰都看得出來是她吳景盈理虧! “可您若當真覺得她是負心漢,那便死了心即可,既是未死心,再執着於誰先開這個口,看似爲難對方,實則還是在難爲自己——”許明意覺得這筆賬,應當要這麼算:“不如您就先將人哄回來,待哄了回來,再討要補償也不遲嘛。” 反正也要在一起的,歲月可貴,過一日便少一日,晚一日不如早一日。 至於那些虧欠啊,彌補呀,不妨就放在餘生慢慢算,邊過邊算也不喫虧。 誰叫這感情名爲喜歡呢? 喜歡一個人,若去爲難她,自己也斷不會就覺得真的解了氣,家人是如此,心上人亦是如此。 第594章 這心意不是牢籠 “……”許昀一時沒說話,眼神反覆着,“可是”二字到了嘴邊欲言又止。 許明意仔細瞧了好一會兒,才隱隱恍然。 哦,她纔看明白…… “還是說,二叔並非是真正計較誰先開口,而是……怕自己縱然開了口,卻反倒被娘娘拒絕?”她試探着問道。 許昀下意識想否認,卻到底沒有嘴硬,眼神躲了一下,算是默認了。 他也不知自己怎就這般沒有出息—— 叫那人拋棄了一回,沒長記性不說,巴巴地等到現下,如今竟還怕對方不要自己。 什麼傲氣,什麼顏面,全都掰斷揉碎了。 想着這些年來無論如何都不肯死的那顆心,許昀苦笑着問:“昭昭,是不是覺得二叔很沒骨氣?” 許明意搖了頭。 “我倒覺得二叔太有骨氣了,在哪兒摔倒的,勢必就要在哪兒站起來。換了尋常人,怕是不敢不死心的。” 此時的猶豫,不敢開口,不過是因爲太在意了。 等了這麼多年,現如今皇后娘娘出了宮,這於二人而言或是從前根本不敢想的機會,但這個機會會帶來怎樣的結果,卻是未知。 若是如此都不能走到一起的話,那二人便當真沒有可能了…… 二叔有不安,怕打碎眼前尚有希望的局面,怕這些年來的煎熬被歸爲空等,亦是人之常情。 到底是自家二叔,說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換了旁的什麼,她都能搶來送與二叔,可感情之事的確是勉強不得,皇后娘娘在深宮裏呆了這些年,想法心思或都已改變—— 二叔的心意毋庸置疑,皇后娘娘的選擇也該被尊重。 是以,她提議道:“不如我先替二叔去探一探娘娘的心思如何?” 許昀一怔後,便點了頭:“也好……” 由昭昭去試探,便多了份穩妥,若她當真已經無意,他……便也不會再去打攪她。 “那我待會兒就過去,二叔等我消息。”許明意自石凳上起身,不作耽擱地道。 在外跑了近一日一夜,還需先回去更衣收拾一二。 “昭昭,等等……” 許明意剛出涼亭,下了石階,就聽二叔將自己喊住。 她回過頭去。 “……切莫太直白。”許昀的神色已平靜下來,卻帶着一絲無法言說的落寞,彷彿是心中荒蕪之人已不大相信還會有花盛開—— 他聲音很低地說道:“這些年,我只是遵從內心而已,也並非就是在等她,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該成爲她心上的負擔。” 他的心意,不是牢籠,也無意要困住她的選擇。 她從宮中走出來,他便也就放心了。至於要不要同他在一起,好像也沒有多麼緊要。 “我一向從心,叫她也只管從心,如此方是我認識的那個吳景盈。”許昀最後講罷,眼底不見了那些錯綜糾結的情緒,像是已經說服了自己。 許明意點頭應下來:“二叔放心,我有分寸的。” 她只是想簡單探一探娘娘的心意,而絕不會將二叔多年的等待當作談判的籌碼。 就如二叔所言,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既是自己的選擇,便不需要他人來分擔後果。 許明意先回了下榻之處洗漱更衣。 這座院子是她生母未出閣前的居院,踏進其內,透過陳設佈置,彷彿還能看到它昔日主人的身影。 “……今早姑娘出去後,元東家後又使人送了好些衣裙首飾過來。”阿葵道:“不止是衣裙,還有幾件正合姑娘身量的袍子呢,元東家真是有心。” 許明意贊同地點頭。 元家一直都很有心。 外祖父看人的眼光也的確很好。 “天目呢?”許明意邊在阿葵的侍奉下更衣,邊隨口問道。 而後不及阿葵回答,餘光裏就瞧見了一坨黑影。 身側的紫檀衣架下,她今早回來時換下的、昨夜穿過的那件墨色披風不知何時滑到了地上,此時大鳥就臥在那上頭睡得正香。 “婢子本想拿去叫人浣洗的,可天目挪也不肯挪一下。”阿葵道:“婢子想着,許是剛來了新地方,天目覺得處處陌生,躺在姑娘的衣物上才能安心,便由着它了。” 真的嗎? 許明意看着呼呼大睡的大鳥,對阿葵這個溫馨的猜測表示懷疑。 或許就是因爲懶不願挪窩呢。 但她家天目近來跟着跑前跑後當哨兵,相較於以往喫飽等餓的紈絝日子,的確也是受苦受累了。 是以,便交待道:“回頭得叫廚房多燉些好喫的給天目補補。” “是。”阿葵邊替自家姑娘繫着身前的珍珠扣,邊笑着答應下來。 都說天目胖,姑娘成天嘴上掛着得叫天目少喫些的話,可天目跑了這幾日,眼瞧着好不容易苗條了些,姑娘卻又張羅着要給補回來——天目能不胖嗎? “啁啁!” 大鳥突然張開眼睛扇了兩下翅膀。 “……”許明意心中剛醞釀起的溫馨感頓時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