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第553節

作者:未知
感受着皇帝的急切以及這急切下的恐慌,明效之在心底冷笑了一聲。 昨日對方還曾發瘋摔了藥碗,說自己的病久不見痊癒,定是有人在藥中做了手腳,想要將他毒死。 因爲自己做過這樣的惡,便恐懼於同樣的下場會報應到自己身上嗎? 不過,當下瘋些也好。 瘋得越厲害,纔會愈發慌不擇路。 “明愛卿,你要幫朕……如今只有你能幫朕了!你立即傳朕口諭,告訴百官,朕要重開早朝,就在明日!” 他隻字未提廢太子的想法,縱然他此時“信任”明效之,卻也尚保留一份警惕在,事情未成之前,他絕不能說出口,否則只會增加阻礙。 他要一舉廢了那個不孝不忠的畜生! 明效之起身行禮:“是,臣遵旨。” 然而就在當晚,明效之卻無功而返。 御史大人滿腔憤懣地來到了養心殿。 “……臣剛將陛下明日要開早朝的口諭傳往各處,便被內閣中人出面攪亂了安排,他們告知衆臣,陛下已病得無法起身,此乃病中胡言亂語,做不得真——如今一應政事皆由太子總理,陛下只需安心養病!” 慶明帝勃然大怒,氣得通身都在發顫。 “這般狼子野心……竟已是明目張膽!” 果然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叫他再露面! 還是他多疑嗎? 還是他冤枉了這羣爲國爲民爲大局的“忠正之臣”嗎! “他們真當朕就要死了嗎!真以爲站在太子那邊,朕便拿他們毫無辦法了嗎!” 慶明帝凹陷的眼睛一片猩紅,將面前擺放着奏摺的小几一把掀翻。 這些奏摺皆是明效之所寫,其上是近來之事,無一不實。 既表忠心,自然不能有絲毫作假之處。 但縱然所奏之事是真,只要他在皇帝耳邊稍加“提醒”,便也不難達到自己的目的,語言的精妙之處便在於此。 或者說,皇帝自有的疑心和恐懼,縱然無需他多言,也早已將太子和內閣官員視爲了死敵。 此時那一本本奏摺被甩落至榻下,掀翻的小几勾破了牀帳一角,砸到了榻邊的高腳圓凳,連帶着其上擺着的琺琅描金茶盞也摔得粉碎。 守在殿中的小太監噤若寒蟬,頭也不敢擡一下,更不敢立即上前收拾。 明效之壓制着憤懣,道:“陛下且息怒,臣在來的路上,倒是另想到了一個可行的法子,只是——” 慶明帝氣得幾乎喘息艱難,李吉在旁替其撫背,病弱的帝王大口喘息着,乾枯而單薄的身軀像破爛老舊的窗紙在風中翕動。 聞言卻仍轉過頭來,定定地看着明效之:“明愛卿若有對策,只管明言!” 明效之肅容道:“先皇忌辰將近,近來又值捷報連連,故臣提議,當由陛下領衆臣,前往翎山皇陵祭祖——” “祭祖……” 凡是祭祖,三品及以上官員都需隨行,若能於謝氏先祖面前當衆廢去太子,的確是一個好時機! 慶明帝眼神反覆,咬牙道:“可他們必然還是會百般阻撓……” “不,他們沒有道理阻撓!”明效之語氣冷肅,擲地有聲:“大慶以仁孝治國,歷年先皇忌辰,天子親臨祭拜更是祖制,之前整整十八年從無例外——誰敢同祖製作對,那便是居心不正!該以忤逆犯上之罪論處!” 他斬釘截鐵的語氣叫慶明帝心底升起希望。 沒錯,這與開早朝不同,尚可以他需要靜養作爲藉口……祭祖乃頭等大事,於情於理那些人也不敢再阻攔他! 此時明效之略有些擔憂的聲音響起:“只是臣有些放心不下陛下的身體,翎山尚有些路途,臣怕陛下……” “區區三百里路程,朕且還撐得住。”慶明帝語氣堅決:“縱觀前朝遷都之先例,祖陵於數千裏外,仍堅持前往祭拜的帝王比比皆是——” 說着,看向明效之,聲音虛弱乾啞,眼底卻是勢在必得的寒意:“縱然朕當真命不久矣,那便更該前去先皇陵前祭拜,再見父皇最後一面,以了卻心中所願,此乃朕最後所求……如此,他們還能再阻攔朕嗎?” 明效之垂眸,會意道:“臣,知道該怎麼做了。” “只要明愛卿替朕辦成此事,朕事後定提拔愛卿入內閣,替朕主軍國之事……” 明效之擡手躬身,姿態誠摯而透着剛正不阿之感:“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分君之憂,肅清朝野不正之風,護祖制禮法之威嚴——皆乃臣的職責所在,不敢邀功。陛下但請放心,臣定盡力而爲,必不負陛下所託!” 慶明帝緩緩點頭:“好……朕就等着愛卿的好消息。” 明效之此人過於死守規矩,甚至曾數次頂撞於他,他幾番欲發作都忍下了,因爲他清楚朝堂之上需要有這樣的人在……也幸虧還有這樣一個人,否則,他此時怕就真的無人可用了。 此番翎山祭祖,他非去不可…… 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 第641章 在此一舉 明御史提出翎山祭祖之事後,便徑直找到了禮部尚書,以催促禮部着手準備祭祖事宜。 禮部尚書只是聽着,沒有立即應下,也不曾出言拒絕,笑呵呵地同對方打着太極——年前明御史在內閣中一戰成名,他可不是那種自討苦喫的人。 待得對方離去後,他才尋到了解首輔,徵詢其意見。 解首輔已然聽到了些風聲,此時聞言便皺眉道:“如此關頭,怎能讓皇上出宮前去翎山?此舉太過冒險,本官不同意。” 這裏的“冒險”,有不止一重意思。 江太傅的看法卻與他不同。 “祭祖乃是祖制……若是壞了先例,竟是連祖陵都不祭了,豈不叫朝野上下人心不安?當下局面正稍有好轉,須知正是安人心之際。” 縱然明御史不提,他近來也在暗自琢磨着祭祖之事呢。 大勢尚在,祖制禮法豈可先破? “可皇上當下這般模樣——”對資歷威望頗重的江太傅,解首輔的語氣也相對緩和,然而那雙眉始終皺着:“祭祖是不能免,卻未必非要皇上親自前去。” “皇上不去,那由誰去?”江太傅反問:“由殿下代替?殿下獨自前往翎山,你就當真放心?” 這話便極值得深思了。 解首輔的答案是肯定的——他當然不放心。 既不放心殿下,也不放心皇上。 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不放心。 身心雙重的煎熬之下,皇上口中如今常冒出些瘋癲之言…… 而殿下祭祖,他們身爲三品以上的官員必要隨行,到時京中宮內的一切免不了又要回到皇上手中——須知與皇上站在一處的不止是憑着一張臭嘴橫行朝野的明效之,還有手中握有兵權在的紀修。 紀修這廝雖不曾對他們過於施壓,卻也輕易不肯聽他們調遣,用心可見一斑。 萬一到時紀修與明效之裏應外合,趁着他們離京之際,再將他們苦心謀劃部署的一切拔除掉,那先前的苦心便都白費了! 更甚者,說得難聽些,叫殿下和他們再回了不京也是有可能的! 翎山距京師尚有三百里遠,萬一他們再不幸遇着了“紫星教”……呵,都是老套路了! 雖說荒謬了些,但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畢竟皇上如今瞧着是個瘋的。 人一旦瘋了,什麼匪夷所思的幺蛾子都鬧得出來。 誰知其提出祭祖之事,是否就是爲了支開他們? 故而,讓太子殿下獨自前往翎山,斷不可取! 解首輔警惕非常。 江太傅看穿他的心思,遂又道:“陛下既是想去,又何妨成全了他……有你我伴於聖駕之側,你又有什麼不放心的?” 言下之意,縱然皇上要作妖,那也能給他按得死死的。 解首輔聞言思索着。 這倒也是。 片刻後,卻又道:“可外面各處……恐會有變故發生。” 內閣大學士餘廣思開了口:“當下局面還算穩固,退一萬步說,燕軍已退守滄州以北,再如何沒個一年兩載也殃及不到京師來……至於吳家,歷來不是冒進的性子,更不可能於此時攻來,更何況寧陽距京師足有兩千裏之遙。若說臨元許家軍,也尚在八百里外,其間隔着三城及西南兩大營在,縱然當真有何異動,總歸也能及時應對。” 另有官員道:“去往翎山,來回不過十日而已。” 這些話,並非是粉飾太平,刻意忽略危險,存僥倖之心,而是明晃晃擺在眼前的事實正是如此。 解首輔也清楚這一切。 祭個祖而已,橫豎又非是如前朝那般還須浩浩蕩蕩趕往舊都,來回耗時大半年之久,若說變故,那的確是要當心提防—— 按說他確實不該如此草木皆兵,畏首畏尾,反倒失了朝廷該有的氣勢。 可他總覺得有些不安心…… 雖自聽聞燕王出事起,至今已有數月光景,可他還是覺得這轉機來得太過突然,突然的叫人覺得不真實。就彷彿人飄浮在半空中,雙腳始終未能着地一般。 接着,又聽衆人細說了些有關此行有可能出現的變故,談到最後,也的確都在足以應對的範疇之內。 江太傅最後說了一句—— “祖制規矩是輕易破不得的,否則敗壞的終究還是朝廷的威信……” 這並不是所謂死守規矩,當規矩深入人心時,最大的得利者永遠都是朝廷。無規矩不成方圓,此乃亙古不變的治國之根本。 說到底,這仍是在維護朝廷的威信與利益。 越是如此關頭,越不能小看這區區祭祖之事。 解首輔一時未語。 他又豈會不知這些道理。 “此事容我再細思數日……” 若只是說出來的這些變故,自是不足爲懼,怕只怕尚有他們未曾想到的可能。 到底先皇的忌辰還在下月,並不急於這一時做決定,這期間恰也能再多留意一番四下各處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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