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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作者:桃梨不言
住在侯府這么久,汤婵已经不止一次听說過解家小舅舅這個人。

  他是先侯夫人解氏的幼弟,解阁老夫人老蚌生珠得来的幼子。其实早年间京城并不太熟悉解家這位小儿子,众人讨论的更多的,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解磐。

  解磐十六岁中举,十八岁便高中探花,可谓天纵奇才。可惜天不假年,解磐未及而立之年便不幸英年早逝,解阁老白发人送黑发人,巨大的打击之下大病一场,旋即也驾鹤西归。

  当年解二爷解瑨只有十一岁,解家子嗣单薄,并无他人撑起门楣,不少人都以为解家会就此落败下去。然而仅仅九年之后,解瑨蟾宫折桂,自此青云直上,官运亨通,如今官拜大理寺少卿,以一人之力撑起了整個解家。

  众人這才发现,原来解家二爷也是一位不逊父兄的英才。

  自解氏過世、庆祥侯再娶后,两家逐渐疏远,這些日子侯府办的酒席上,都沒有解家人出席。

  但這不代表两家断了往来,解家二爷作为老夫人的晚辈,来拜個年是理所应当。

  因着论起辈分,对方算是舅舅,庞家的姑娘们都沒避讳,汤婵也就心安理得混在中间,准备看看這让老夫人喜笑颜开的解二爷是個什么人物。

  不一会儿,一個身影踏着风雪进门。

  汤婵悄悄望去,等看清来人,不由目瞪口呆。

  這人怕不是靠脸升官的吧?

  来人身穿藏青色直裰,披着玄色大氅,容貌冷峻,表情淡漠,高大挺拔得不像個文官。他看着二十七八年岁,已经沒有初出茅庐的青涩,却也還沒有谙于世故的油滑,只有超出年纪的沉稳。许是多年身居高位,又主掌刑狱,他周身带着一股藏有隐锋的迫人气势,令人不敢逼视。

  如果前世酒吧或是约会软件裡遇见一個這样的人,汤婵非常愿意和对方发展一段和谐美好的朋友关系,可她现在是個该死的古代大家闺秀,而对方這個年纪定然已经名花有主,注定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汤婵遗憾叹气,悼念了一下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色心,看着解瑨拱手与老夫人见礼。

  “老夫人安好。”

  解瑨声音低沉,语气却柔和,“晚辈祝老夫人身体康健,万事吉祥,松鹤长春。”

  “好好好,”老夫人喜笑颜开,問題一個接一個,“你最近都好?家裡怎么样?亲家母身体還好吧?怎么不见你媳妇儿?”

  說着她自己想起来,“噢,她刚生产完,還在坐月子是吧?”

  “老夫人好记性,”解瑨并无不耐,一一回答老夫人的問題,“家母身子无大恙,嘱咐晚辈给老夫人带好。家中其他人也都好。”

  老夫人连连点头,满眼都是对小辈的喜爱,跟解瑨說了好一会儿话,才叫庞逸和姑娘们跟他见礼。

  自从听见解瑨的名字,庞逸就如同老鼠见了猫,沒了半点刚才打牌的活泼劲儿。

  他对解瑨扬起一個谄媚的笑来,“小舅舅。”

  解瑨视线扫過来,庞逸不自觉抖了一下,笑容差点沒维持住。

  庞逸极怵他這位小舅舅。

  犹记他十三岁那年,谭家表哥带他到京中最好的勾栏院见世面,他又是激动又是期待,然而還沒来得及做什么长大成人的坏事,庞逸就被他小舅舅逮到了。

  他被小舅舅拎到母亲的牌位前行家法,小舅舅揍得他哭爹喊娘,末了冷冷告诫道:“若你再做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事情,我便打断你的腿。”

  事后小舅舅带着他上门给祖母請罪,庞逸還指望着老祖宗主持公道,沒想到老夫人得知前因后果,虽然心疼孙子,但也沒有怪罪小舅舅,反倒赞同道:“打得好!年纪轻轻便学人逛花楼,便是你不揍他,我也要好好教训這小子一顿!”

  庞逸:……

  放弃挣扎,心如死灰。

  自此之后,庞逸再怎么不学无术,却始终不敢過线,唯恐小舅舅言出必行,自己双腿不保。

  此事留下的后遗症,便是庞逸每回遇见解瑨都是這副沒眼看的样子。

  解瑨微微一顿,移开了视线,“以后多上门探望你外祖母。”

  庞逸赶紧小鸡啄米般点头。

  轮到姑娘们,表现倒比庞逸强点,却也强得有限,只因解瑨气势极强,姑娘们又和他不熟,胆子小些的如庞秀,问好时声音都有些抖,连素来活泼的庞盈,也显得拘谨不少。

  庞妍也好像害怕似的,低着头见礼后轻声细语问好,“小舅舅。”

  以表尊重,解瑨的视线沒有在姑娘们身上停留,都只是点了点头。

  只有汤婵這個脸皮厚的,感觉到解瑨像是個大腿,還是個這么赏心悦目的大腿,也不管亲疏远近,跟着庞家姑娘们管解瑨叫小舅舅。

  叫解大人哪有叫舅舅亲近?

  不過解瑨沒理会她這胡乱攀的亲,冲她略一颔首,冷淡的目光就划了過去。

  汤婵:哇哦,好生高冷的高岭之花。

  哎,可惜可看不可吃,汤婵摇摇头,将他抛到了脑后。

  ……

  拒了老夫人留饭,解瑨走出侯府大门,却见小厮捧砚迎了上来。

  “二爷,”捧砚行礼后在他耳边低声道:“许家舅爷出事了。”

  他說的许家舅爷是解瑨妻子许茹娘的弟弟,解瑨动作一顿,“怎么回事?”

  捧砚小声說起来龙去脉,“今儿许少爷在万花阁宴客,遇上锦衣卫办案搜查,许少爷许是吃多了酒,叫嚣着自己的身份不肯相让,跟锦衣卫起了冲突,被锦衣卫以妨碍公务为由抓起来下了狱,要以同党论处……”

  随着他說清前因后果,解瑨眉头皱得愈来愈紧。

  捧砚观察了一下解瑨的表情,小心翼翼道:“……许家老夫人上门求助夫人,夫人正等您回去。”

  解瑨好一会儿沒說话。

  捧砚垂手等着解瑨决断,想着這事儿,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对自家二爷的同情。

  夫人温柔体贴,贤惠和善,哪哪儿都沒得挑,就是娘家太不省心。

  许家舅爷都闯了几回祸了?二十啷当的人,半点不晓事,次次需要二爷出面擦屁股不說,還觉得這是二爷应当应分的,丝毫不知感恩。

  哎,其实說起来,夫人自個儿也有点儿拎不太清……

  正腹诽着,解瑨淡漠的声音传来,“走吧。”

  捧砚连忙回神应道:“是。”

  解府。

  许茹娘披着外衣,忧心如焚地靠坐在窗边,时不时看一眼更漏。

  “二爷還沒回来嗎?”

  不知這是许茹娘第几次问起,丫鬟萱草劝慰道:“您别急,已经派人去找二爷了。”

  终于,不知等了多久,院门口有了声音,“二爷回来了!”

  许茹娘眼前一亮,赶紧迎了上去。

  见到解瑨,许茹娘露出笑来,想像往日一样亲自服侍解瑨脱大氅。

  解瑨却抬手拒了,“你還未出月子,怎么不好好休息?”

  许茹娘笑道:“母亲为了保险,才說要坐双月子,可妾身已经憋了一個月,再躺下去,身子都要锈了。”

  解瑨微微皱眉,“产育最是耗费血气,還是要多注意。”

  丈夫的关心让许茹娘心中一暖,“无碍的,生桓哥儿比生徽姐儿那时候顺利多了。”

  二人入座,她倒了一杯热茶递過去,“外头天寒,您热热身子。”

  解瑨接過茶盏,“桓哥儿带着還省心?”

  “省心呢,半点不闹,刚吃過奶睡下了。”

  說起孩子,许茹娘眉眼带笑,她转头吩咐丫鬟萱草,“把桓哥儿抱過来给二爷瞧瞧。”

  “等等,”解瑨却出言阻止,“既然已经睡下,就不必折腾了。”

  许茹娘笑容微滞。

  她觑着解瑨平静的神色,咬了咬唇,让萱草下去了。

  屋裡只剩下夫妻二人,许茹娘有些坐立不安。

  “妾身弟弟的事情……您知道了吧?”

  她最终還是开了口。

  解瑨端着茶盏,平静的目光看向她,“你弟弟不止一次借着我的名头在外头招摇,屡教不改,這回居然惹到了锦衣卫头上。锦衣卫什么名声,你弟弟难道不知道嗎?”

  许茹娘苦笑。

  她知道夫君不喜自己的娘家人,觉得弟弟娇生惯养,可那是她嫡嫡亲的弟弟,是她血浓于水的家人啊!

  更何况這次也不全是弟弟的错,虽然听說過锦衣卫如狼似虎,可谁能想到锦衣卫竟能不分青红皂白至此,這般随意捉人呢?

  父母年纪已经不小了,弟弟出事,二老還不知道要怎么担忧,万一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他年纪小不懂事,现在定然已经知道错了,”许茹娘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您看……能不能想想法子?总要先把人捞出来再說,等他出来了,您再好好教他……”

  都說诏狱不是人呆的地方,进了便要脱一层皮,弟弟从小到大沒有受過委屈,哪遭得住這种罪?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裡,沒有注意到解瑨眼中一闪而過的失望之色。

  解瑨将茶盏放了下来,神色淡淡,“你弟弟挑衅不配合在先,锦衣卫师出有名,我能有什么办法?”

  许茹娘一愣,“可……您在大理寺任官,定然与锦衣卫相熟,不能找人通融通融嗎?”

  解瑨闻言微微一顿,“谁告诉你的?”

  想起岳母早些时候来過,解瑨已经猜到了,“你娘同你說的?”

  许茹娘点了点头。

  母亲還跟她說,這件事情对夫君来說不会太困难的。

  却沒想到解瑨摇了摇头,“我同锦衣卫不宜有私交。”

  言下之意,他并不好出面。

  许茹娘沒想到会听到這個回答,她面色一白,“您也沒有办法嗎?”

  解瑨沒有回答她。

  丈夫的沉默让许茹娘的心直直往下坠,她脑子一团乱麻,手裡的帕子绞得愈发紧,好不容易才强笑了一下,“若是让您为难,那就,那就算了吧,总不能让弟弟连累了您……”

  解瑨垂下眼帘,依旧沒有說话。

  神思不属的许茹娘送了解瑨出门,愁肠百结地靠在暖炕上。

  丈夫不出面,父母怪罪他们夫妻的话要怎么办?

  她還能找谁帮忙?

  也不知道弟弟在牢裡怎么样,有沒有受苦?

  许茹娘心事重重,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许是不慎着凉,半夜时居然发起了高烧。

  解瑨得到消息匆匆赶来,连夜請了大夫。

  大夫诊過脉开過药,叮嘱道:“夫人刚刚生产完不久,還是要注意休息,忌多思忌伤神,以防风邪入体。”

  解瑨默然。

  他知道,许茹娘一定是因为挂念娘家弟弟,才如此焦急忧虑。

  這次本来是真的不想管,也好让妻弟长個教训,但沒想到会让许茹娘伤神至此。

  许茹娘攥紧被角,微红着眼眶对解瑨道:“是妾身不争气……”

  解瑨看着面带病气,唇色苍白的妻子,最终還是叹了口气,

  “你弟弟的事,我想想办法。”

  许茹娘眼睛骤然一亮,“夫君……”

  得了解瑨的承诺,她如释重负,又是感动又是不好意思,“让您费心了……”

  解瑨沒有再說什么,“你好好歇着罢,养好身体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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