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哪個王八蛋說的?
而特別周本來是打算和小慄帽一起來的,但是因爲上學期掛科太多,這學期開學小測成績也不理想,被文化課老師叫回去補習了,所以也沒能來成。
於是,就剩下小慄帽自己了。
坐到北原真司病牀旁的椅子上,北原真司看着她手裏拎着的,摞的幾乎有成人半隻胳膊高的食盒,眼皮跳了跳。
爲了確認心中猜想,他試探着開口。
“那個,小慄帽,你吃了嗎?”
“喫過了。”
她點點頭。
倒也不是她不想和北原真司一起喫,但以她的飯量,估計是不太好運輸到這邊來。
那也就是說
北原真司指了指那半人胳膊高的食盒,聲音有些顫抖:“這些,都是給我的?”
“嗯。”
小慄帽點點頭,接着打開了食盒,露出了其中豐盛的飯菜,認真道。
“受傷之後,多喫點,好的快。”
“可這也太多了吧?”
北原真司一臉崩潰:“我是人類啊,小慄帽。”
小慄帽眨了眨眼睛,接着終於反應過來了北原真司的意思,不過表情仍舊沒有什麼波瀾,看了看食盒中的分量,接着回答。
“那喫剩下的給我就好了,這點我還是喫得下的。”
“......這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小粟帽有些奇怪的反問,眼神清澈。
北原真司沉默了一會兒。
雖然感覺這事多少有點不合適,但過慣了苦日子的他對食物的珍惜已經形成了本能,再加上小慄帽對此也沒什麼情緒,想了想之後,還是同意了。
“行吧。”
北原真司嘆了口氣,正要去拿筷子,但另一隻白嫩的小手卻先他一步拿起了筷子,夾起一塊肉,遞到了他嘴邊。
“啊~”
小慄帽做着哄孩子一般的動作,灰色的瞳孔靜靜的注視着北原真司,表情也異常平靜。
“......你在幹什麼?”
北原真司懵了。
“餵飯啊。”她平靜回答。
北原真司晃了晃自己完好的右手:“我這隻手還好着呢。”
但小慄帽仍舊堅持:“可你是病人啊。”
“病人也是可以自己喫飯的好嗎?”
“可是我聽人說過,病人就是要照顧的,乖乖躺着就行,剩下都交給別人就好。”
“哪個王八蛋說的?”
小慄帽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着他。
北原真司和她對視了一會兒,冷靜下來後,腦海裏忽然閃過一抹模糊的回憶。
好像,大概,也許,在幾年之前,他對着某個因爲感冒發燒而躺在病牀上的少女,好像是說了這麼一段話來着。
“你還記着呢啊。”
回想起來之後,他露出了尷尬的表情。
“我還以爲你那時候年紀小,記得應該不太清楚,能認出我來就不錯了,沒想到就連那時候的事都記得啊。”
“我都記得很清楚。”
她點點頭:“是北原訓練員拯救了那時的我,我當然會一直記得。”
北原真司苦笑着搖了搖頭。
“別這麼說,拯救什麼的可真談不上,最多也就是幫了你些小忙,讓你少走了些彎路而已......”
說起他和小慄帽的故事,其實並不複雜,甚至還有些好笑。
小慄帽一生下來就特別能喫,雖然最開始的時候還被視作健康的象徵,但過了幾年之後,伴隨着食量的進一步增大,她的家人就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於是,爲了確認她這種不正常的食量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家裏人給她找了個馬娘醫院做檢查,然後給出的結果是貪食症,讓家裏人想辦法控制她的飲食。
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小慄帽的‘病’的確好了,因爲她已經適應了捱餓的感覺,不管是食量,行爲,還是比賽成績看起來都和普通的地方馬娘無異。
而也就是在那時候,北原真司遇到了她。
那時候的他其實並不是主動去找她的,而是那個地方特雷森有人邀請他來幫忙解決自己擔當馬娘一些問題,並且名氣傳開後有不少人慕名而來,讓他在那地方多停留了一會兒。
而就是在那個過程中,他在食堂遇到了小慄帽,看着對方腦袋上盯着的大大的‘食不足’三個字,扭頭看向了身邊邀請自己來的訓練員,疑惑道。
“你們這咋還虐待馬孃的?不怕賽馬娘保護協會找你們麻煩嗎?”
“......虐待馬娘?怎麼可能啊!”
那些訓練員都驚了,還虐待馬娘呢?他們不被馬娘虐待都燒高香了。
然後,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北原真司找上了小慄帽,通過系統和談話雙重方式瞭解了她的情況,得知了她雖然表現的和其他賽馬娘一樣正常,但是就是有時候會頭暈。
尤其是訓練或比賽完之後,頭暈的感覺會異常強烈,甚至腳步都會有些虛浮。
正因如此,她在這個地方特雷森不是很被看好,被認爲是體質不佳,不善奔跑的馬娘。
這特麼不就是餓的麼!
在那之後,他在那多停留了一段時間,一邊幫着那裏的人解決着各種麻煩,一邊幫小慄帽調理身體,順帶着也負責了她一段時間的訓練。
照顧和訓練的時光也沒什麼好說的,基本就是北原真司幫她設計菜單,從清淡好消化的開始一點點養胃,並輔以對應程度的訓練,以及配套的心理輔導。也不求上進,只要能恢復正常水平就行。
——不過是以他爲基準的‘正常’水平。
而且順帶的,在治療過程中,閒的無聊的北原真司還根據她身體的特點,給她量身定製了一套專屬的低身位跑法,讓她能更好的的發揮自身優勢。
小慄帽也沒辜負北原真司的付出,在一段時間的恢復後,小慄帽的成績就直接垂直上升,直接一躍成了同級裏最強的那一個,甚至在高她幾級的學生中都罕有敵手。
要知道,那時候她都還沒開始本格化,身體也因爲控制飲食的緣故,發育的不是很好。
可以說,如果不是北原真司發現的及時,就是以後有人發現了小慄帽身上的問題,長期缺乏足夠進食所造成的發育不良也不會消失,進而影響她作爲賽馬孃的天賦。
甚至嚴重些還可能落下病根,讓她的天賦來不及發揮就提前隕落,終生就只能在病牀上看着屏幕裏她人奔馳的身影。
所以,她說北原真司拯救了她,也並不是一句玩笑,而是很認真的答謝。
而且在調理完成後,北原真司在瞭解了事情的原委後,還特地登門拜訪,表示小慄帽壓根就不是貪食症,並拿出了足以令人信服的證據——貪食症可沒她喫的那麼多。
總之,事情最後以一個圓滿的結局收了尾,可能其中唯一不圓滿的,就是在事後小慄帽想主動去找他道謝的時候,撲了個空。
她其實爲此生過氣,但在知道了日蝕的存在後,也立刻就理解了他的難處。
畢竟她自己在放開之後都差點喫窮了自己家,而北原真司當時還只是個孩子,就要負擔起甚至比她還要恐怖的日蝕,那其中酸楚,真是想想都要讓人落淚了。
“其實也沒那麼難啦,日蝕她也很懂事,真要到了那種揭不開鍋或者困難的時候,她也是會採取行動的,比如匿名參加個比賽,上山去打個獵,採點野菜蘑菇什麼的回來......”
北原真司說着,嘴裏被小慄帽塞了一塊肉。
可能是因爲回憶總是會令人在不知不覺中放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在被小慄帽餵飯了。
而說起日蝕,小慄帽想了想,夾了塊青菜塞過去的同時,開口問道。
“日蝕小姐的食量那麼大,照理來說也應該很強吧?你沒想過讓她入學特雷森嗎?”
“強不強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肯定不弱,畢竟我從來沒見她輸過。”
吧唧了幾下青菜,他接着開口。
“至於說來特雷森,我也想過,但她不願意一個人來,所以直到我答應做她的訓練員,她纔過來了。”
夾菜的手微微一頓。
“日蝕小姐沒輸過?那她本格化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不知道,她沒說過。”
“她的年齡呢?”
“這個她自己估計都不知道,反正我撿到她的時候,看着像是六歲,就當她是六歲了,她也沒反駁過。”
“她平時怎麼不訓練?我試着邀請過她一次,但被拒絕了。”
“這我也不清楚,反正從小到大,我沒見過她訓練哪怕一次——但或許她有時候會揹着我偷偷卷也說不定?”
“這樣啊。”
聊天完畢,飯也正好喫完,小慄帽打掃乾淨了剩下的食物,接着從書包裏掏出了課本,開始複習功課。
“你不回去嗎?”北原真司問。
“我已經和宿舍長說過了會晚點回去,而且現在其他人都不在,我留一會兒也沒什麼。”
“可我只是手臂受了點傷,其他都沒事......”
“病人就是要照顧的,乖乖躺着就行,剩下都交給別人就好——有人是和我這麼說的。”
“......行吧。”
北原真司放棄了掙扎。
如果把小慄帽換成別的人話,比如東海帝王,又或者愛麗速子,那他肯定是打死也不會同意的。
但小慄帽的話,看着她那雙平靜且裏面沒有一絲雜念的清澈眼睛,再結合她天然的性格,即使是北原真司這個重度被馬娘迫害妄想症患者,也很難對她生出戒備。
他害怕東海帝王是怕被關進地下室,他抗拒愛麗速子是不想被當成小白鼠。
但小慄帽和她們兩個都不一樣。
她身上並不存在什麼危險的要素,而且各種表現也都很正常,就連稱呼都是非常安定的‘北原訓練員’,甚至都沒叫過他名字。
再者,兩人也不是第一天共事,有着幾年前相處的經歷在,北原真司很清楚這孩子腦子裏基本不會有除了喫以外的念頭,是個相當安定的馬娘,對她比較信任。
並且,除了今天的餵飯之外,兩人之間沒發生過任何稱得上是親密的行爲,而就是這次的餵飯,也是小慄帽覺得他是病人,想要照顧才進行的,這也都說得過去。
或許,這就是最正常的訓練員和馬孃的關係了吧?
思來想去之後,他得出了這個結論,表情也逐漸放鬆。
想着想着,可能是因爲喫飽了,也可能是因爲白天的遭遇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他感覺稍微有些困了。
慢慢閉上眼睛,在小慄帽筆尖與紙張摩擦的沙沙聲中,北原真司的呼吸逐漸悠長。
而在他悠長的呼吸明顯起來之後,小慄帽的筆尖慢慢停止了移動。
她偏過頭,看着那張安心的睡顏,灰色的瞳孔有些許顫動,沉默的注視了許久之後,嘴脣輕輕蠕動,發出了極其細微的聲音。
“晚安,北原訓練員。”
說完,她收回了目光,繼續做起了功課。
伴隨着筆尖的沙沙聲,北原真司安然入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