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直到月牙高懸
在夢裏,他回到了剛和日蝕相遇的那天。
夢裏的人往往並不能意識到自己在做夢,這點北原真司也一樣。
他只是看着路邊積水中忽然變小的自己,又擡頭看了看不遠處那個無比熟悉的幼小身影,在短暫的迷茫之後,眼中浮現出了驚訝的情緒。
等等,難道說,他重生了?
而一想到這個可能後,看着面前熟悉的幼小身影,他的表情一點點的垮了下去,眼神也逐漸絕望。
雖然照理來說,重生這東西對一般人來說應該是件好事。
一方面是可以帶着一身的知識回到過去,彌補各種遺憾。
一方面是可以拿着未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情報,肆意修改未來。
但問題是一方面是北原真司對自己的未來就很滿意,壓根就沒有修改的打算。
而另外一方面的話,則也同樣是因爲面前這個熟悉的身影。
之前和東海帝王聊天的時候,他就說過,日蝕以前很麻煩。
只是他沒說的是,日蝕的麻煩程度,可能比那些小祖宗們加起來都高。
這不是誇張,而是事實。
畢竟你就是小祖宗整天自怨自艾,大不了也就是給他也整抑鬱了。
而且因爲接觸的小祖宗太多,他現在已經總結出了好幾套應對小祖宗的方法。
真要再碰上那些小祖宗們,雖然麻煩肯定還是會有點麻煩,但他反倒覺得好辦。
但讓他和日蝕重新來一次的話
說實話,他沒信心。
而且這個沒信心指的還不是和她變成以後那種關係,而是沒信心能在她手底下活下去。
倒也不是說她多殘暴或瘋狂,恰恰相反,她平常除了平靜之外就基本沒露出過別的表情,一般情況下行事也都很理智。
但問題是,她有點過於理智了。
舉個例子的話,在曾經一次馬娘狩獵事件中,幾個小馬娘因爲被綁架的經歷,神經變得相當敏感。
一有風吹草動的就會四處逃竄,讓他們的護送工作變得異常艱難,甚至還有些馬娘因此受傷。
而就在這個時候,日蝕提出了她的解決方案。
“把她們的腿打斷吧,我用繩子拖着她們走。”
就,北原真司當時其實也能理解,她這個方案或許在某種意義上有些合理性。
畢竟當時他們就在山裏,而且那些馬娘狩獵者也有些逃竄掉了,還沒處理乾淨。
她們總這麼亂跑的話,不管是被毒蟲毒蛇的咬了,或者是撞上那羣馬娘狩獵者了,都是有可能丟掉性命的。
而斷腿的話,或許會讓她們痛苦一陣,但至少能限制住她們的行動,避免她們在他們看不到地方遭遇什麼萬一,而且也能給他們省不少的事。
但
“我去陪着她們,不會再讓她們亂跑了。”
北原真司嘆了口氣,然後拒絕了她打斷腿的建議,也沒有接受她遞過來的繩子,然後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那次護送,並在之後也沒有任何一個小馬娘逃跑。
只是在出去的時候,那些小馬娘都像是黏在了他身上一樣,一個個死活都不願意撒手,後來是等她們父母來了後,費了好大力氣才一個個的拆了下去。
而就算是打斷腿這個提議,在曾經日蝕提出過的建議中,都還算不上最離譜的那類,甚至只能說是中等程度的正常建議。
她倒也不是性格多惡劣,喜歡折磨人什麼的,就只是單純的冷漠。
而且這種冷漠還不是那種自私的冷漠。
就比如那次提出要打斷她們腿的馬娘營救行動,就是日蝕第一個發現,並且直接就採取行動,去救她們的,就連北原真司都只是後來跟上去的。
這就很奇怪。
你要說她冷漠吧,她去救那些小馬娘了,但你要說她不冷漠吧,僅僅是因爲對方因爲恐懼跑了幾次就準備打斷對方腿了。
而且這還不是因爲暴躁。
即使是當時的北原真司,也完全看得出來她並沒有因爲那些小馬孃的逃跑而生氣,頂多了就是有些疑惑,提出這個建議也只是單純她覺得這麼做比較好。
而本來這種詭異的冷漠和我行我素本來就已經很難搞了,但更要命的是她身上的問題還不止這一個。
在認識她後不久,北原真司就發現了她身上一個比冷漠還要命好幾倍的問題。
那就是她好像很牴觸一些常人眼中美好的東西。
朋友間的歡鬧,同學間的幫助,家人間的團聚,戀人間的依靠
每當看到這種一般人會覺得美好溫馨的場景的時候,日蝕眼中的反感甚至厭惡就會壓抑不住的流露出來,甚至一度讓他懷疑這孩子是不是天生的反社會人格。
而除了這主要的兩個問題之外,日蝕身上還零零散散的有着其他一些在她身上只能算輕微,但落在別人身上就基本能造出一個小祖宗的問題來。
不喜歡說話,也不喜歡交流,更不喜歡錶達自己的感情
雖然平時都沒什麼問題,但一旦惹惱了她,也會流露出相當暴虐危險的一面
尤其是在具備這些問題的同時,她還擁有着強大到詭異,而且貌似還有些控制不太好的力量。
而這些因素再合到一起,就鑄造出了當時名爲日蝕的存在。
她不是小祖宗,而是遠比那些小祖宗還要麻煩和危險的怪物。
畢竟小祖宗大不了就哭哭啼啼給你整抑鬱了,休整一段時間再戰就可以。
但這位的話,你一個搞不好,那是真的可能被手撕了的。
但最要命的還不是這些。
畢竟她雖然冷漠,雖然行爲邏輯異於常人,雖然厭惡那些常人會覺得美好的東西。
但只要平時少和她搭話,多順從她的意思,別額外自找些麻煩,也不是不能和她相處。
而且同樣的,因爲冷漠,她也不會在意誰的到來或離開。
甚至就是你明確的表示了對她的厭惡或鄙視,但只要別跳臉跳的太過分,她都不會有任何反應。
那北原真司以前是怎麼和她相處的呢?
你把上面那些安全行爲全都反過來就是了。
就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北原真司是那種極其喫軟不喫硬的性格。
日蝕那時候的性格相當強硬沒錯,但那時候的北原真司性格可也是絲毫都不比她軟。
他不是無理取鬧,也不會沒話找話,更不會去打探些她不願意說的東西。
但如果有需要正常交流的時候,即使日蝕明顯表現的有些厭煩,他也仍舊會自顧自的說下去,並且不斷對她提出問題,得不到回答也沒關係。
並且,一但在某些問題上他認爲日蝕這樣做不對,那哪怕對面的日蝕已經明顯已經處在失控邊緣,他也不會退讓分毫。
而至於說對美好東西的反感,說實話這個北原真司也不知道要怎麼辦,所以就只能採取笨辦法。
自己去主動嘗試扮演她的朋友,同學,甚至家人的角色,試圖能讓她稍微理解一些他人的感受。
起初日蝕的反應很激烈,北原真司那邊別說受傷了,甚至是數次的和死亡擦肩而過。
但時間長了後,一方面是日蝕被他折騰的也有些累了。
一方面也是發現這人在很多方面的確比她有能力,很多反駁她的觀點都是對的,反應就一點點的開始減弱了。
而再之後,在反應減弱到一定程度後,她生出了一個疑惑。
那就是爲什麼北原真司就一定要這麼賴在她身邊,還要冒着這麼大的風險和她對峙,並且總是自找麻煩的幹一些有的沒的。
雖然那時候北原真司的訓練員天賦都還沒顯現,但以他當時表現出來的心性。
就是沒有訓練員的天賦,也肯定不至於說餓死自己,完全沒必要和她這麼一個性格古怪且危險,飯量又巨大的拖油瓶在一起。
只是當她帶着這個問題找到北原真司詢問的時候,他沉默了好久,然後嘆了口氣。
“怎麼說呢...就,有點放心不下你吧。”
放心不下她?
這個答案讓日蝕無法理解。
因爲當時北原真司的訓練員天賦尚未顯露,兩人獲取食物的方式主要就是去山裏採集各種東西然後換取糧食,偶爾偷偷恰點野味。
因爲當時兩人懸殊的體力,這其中自然也肯定是日蝕出力最多,北原真司就當個掛件。
而且當時日蝕其實也有別的選擇,某三個活寶把她丟過來之後,也是給她做了一些安排的,只要她願意的話,隨時都可以去過上衣食富足的生活。
而之所以她還擱這荒野求生,主要就是因爲她想借着這種生活把這個麻煩的傢伙逼走,然後繼續一個人的清淨生活。
但現在,他卻說是因爲放心不下她才選擇留下的
日蝕無法理解他的這個回答。
那麼北原真司當時是怎麼想的呢?
其實也並不複雜。
一方面是當時他覺得日蝕這孩子的性格有問題,受不到正確引導的話,以後說不定就會長歪成什麼樣,所以就想稍微照顧照顧她。
而另外一方面,則是她看起來實在是太難過了。
這聽起來好像有點奇怪。
畢竟日蝕平常都很平靜和理智,而且我行我素的樣子看起來也和那些整天自怨自艾的小祖宗完全搭不上邊
但問題就出在這兒了。
小祖宗們因爲各種原因,很容易會把心中的負面情緒擴大化,然後以自卑或者其他的形式表現出來。
但日蝕的話,她是感覺不到自己難過的。
如果說北原真司是泡在蜜罐里長大的,所以對甜味方面異常遲鈍的話,那日蝕就剛好是他的反面。
她生來就帶着缺陷,一生都註定和甜味無緣。
這個缺陷甚至比愛麗速子那個藥劑的功效都要過分,讓她從誕生起就一直在品嚐苦楚,所以對這方面的感知也異常遲鈍,也是她性格異常的原因。
明明一直在幫助他人,但因爲她古怪的性格,以及冷漠的行事方式,最後能收穫的卻往往不是讚譽與獎勵,而大都是恐懼,懷疑,甚至是誤解。
她總是對此表現得無動於衷,而且也絲毫不覺得自己難過。
但就算是那時尚未在蜜罐裏泡太久的北原真司,也能清晰的嗅到她身上傳出的那種濃郁的苦澀味道,只有她自己尚不自知。
孤獨,迷茫,甚至是痛苦
作爲與生俱來就被剝奪了品嚐甜味資格的存在,日蝕能體會到的味道也就只剩下這些了,所以打從一開始就不會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的,也早就習慣了。
但北原真司不習慣,也無法習慣。
他知道自己是在自找麻煩,也知道自己這種行爲相當作死,更知道就算自己努力了最後的結果也不一定就會盡如人意。
但他就是放心不下她,覺得她不應該這樣下去。
在那個時間,和她同齡的孩子本應該在父母懷裏撒嬌,享受着人生中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時光。
但她卻孤身一人,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身上苦澀意味濃郁到幾乎要溢出來的同時,甚至還在四處奔波着默默地幫助他人。
就好像下雨時候,她就站在雨中,一把接一把的把手裏的雨傘強硬的塞進了別人手裏,但卻從未打開過哪怕一把用來給自己遮風擋雨一樣。
而且,因爲脾氣古怪,不善言辭,她的善意也往往得不到認可。
即使遞出了雨傘,也很難收到拿傘的人的感謝,反而是可能因爲偶爾詭異的表現嚇到對方,讓對方慌亂逃竄。所以不管她外表表現的再怎麼冷漠,行爲再怎麼任性,力量再怎麼強大。
但在他眼裏,那就只是個只會給別人遞傘,淋雨都淋習慣了還不自知的笨小孩而已。
她沒向他索取過任何的幫助,也沒有要求過任何的事。
只是他覺得,這樣的孩子不該淪落到這種境地,更不該承受這些痛苦。
或許他也做不到很多東西,但至少,他想也給她一把傘,能在暴風驟雨來臨時幫她擋一擋,稍微減輕些她身上的那種苦澀意味。
於是,他就走了過去,一次次的向對方遞出了自己的傘,然後被一次次拒絕。
那個過程煎熬且痛苦,甚至有些時候還伴隨着生命危險。
但即便如此,他也仍一次次的向着對方遞着自己手裏的雨傘,不斷地以各種方式對她表達着自己的善意,從沒有過絲毫的遲疑或者退縮。
一次,又一次。
失敗,再失敗。
雨傘折斷了無數把,自己身上也爲此淋了不少雨。
但在爲期近三年的漫長對峙之後,那隻小手終於第一次的選擇了妥協,沒有拒絕他遞過來的雨傘。
再堅固的堤壩,有了裂縫之後也會很快崩塌。
有了這一次的妥協之後,後面的一切就都迅速開始了變化。
他遞出了傘,然後握住了手,最後將她拉進了自己懷裏。
雖然直到如今,他都不知道她的來歷,也不知道她腦子裏總在想些什麼。
但他就想,就算是塊石頭,一直在懷裏抱着的話,也總是能捂熱了的。
再之後,故事就開始慢慢朝着後來人們所見到的那樣開始發展了。
因爲不清楚日蝕的想法,北原真司也說不好她是什麼時候變成後來那副樣子的。
他就只記得,在最開始抱住她的時候,可能是因爲以前非常討厭和別人接觸的緣故,她的身體很僵硬。
後來,抱的多了之後,她的身體就開始慢慢放鬆了,甚至偶爾還會有些笨拙的嘗試抱住他,把頭埋進他的懷裏。
再之後,她開始會主動地往他懷裏鑽,也開始會時不時的主動抱住他,甚至是半夜看他沒睡,問他是不是想馬兒跳
雖然脾氣依舊古怪,腦子裏在想些什麼東西他也仍看不懂。
但至少,他能感覺到,伴隨着自己的陪伴與擁抱,她身上那種苦澀的感覺一點點消退了。
尤其是進了特雷森之後,伴隨着朋友的增多,雖然他這邊的確是被搞得焦頭爛額。
但或許別人還不會發現,但在他眼裏,日蝕的確是比以往開朗了許多,身上本就剩餘不多的苦澀意味也有了進一步的減弱。
但現在,看着面前的小手,看着面前熟悉的景象,以及不遠處那個熟悉的幼小背影,北原真司欲哭無淚。
所以爲啥重生了啊?
或許對別人來說,重生這東西意味着二次的機會,意味着可以彌補遺憾,甚至是憑藉對未來的先知先覺走向巔峯。
但北原真司這邊不需要二次的機會,也沒什麼可彌補遺憾,更沒有什麼走向巔峯的雄心壯志,反而是意味着他要再一次的日蝕互相熬鷹。
而且熬完之後,他還得再按着原路走一遍。
去接觸那些小祖宗,去冒死摻和各種亂七八糟的事,而且說不定這次就會翻車
‘那爲什麼不轉過身去呢?’
一個聽上去略有些耳熟,好像曾在他夢裏出現過的女聲緩緩開口。
‘你現在有了第二次選擇的機會,只要轉過身去離開,憑藉着你現在的能力,很輕鬆就能過上你想要的生活,而且也......誒,我還沒說完呢!’
那個熟悉的聲音纔剛起了個開頭,北原真司就邁開了步子,徑直的走向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只是他還沒走出去幾步,面前忽然就籠罩起了大片的白色霧氣。
等霧氣散開時,他就又回到了原地,而那個聲音也再次響起。
‘不是,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而這一次,因爲反應快了緣故,他邁步的速度比上次還要快了許多,壓根就沒給那個聲音廢話的時間。
於是白霧再次降臨,那個聲音中也帶上了些許請求的意味。
‘大哥,你是我大哥,你就先好好考慮一下,先試一下你渴望的平靜生活,然後再考慮要不要再去受那種折磨行不行?’
說完,白霧散去,他出現在了一間普通的辦公室中,同時也自動知曉了自己現在的身份,那就是一名朝九晚五,天天在工位上磨洋工混日子的混子公務員。
然後,不等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他乾脆的起身,辭職,然後連行李也不帶的直接出門打車,要求司機送他去之前的那個地方。
不過還不等司機回話,白霧就再次籠罩了一切。
然後一次,又一次。
白霧一次次的籠罩和消散,他也一次次的出現在了不同的位置,扮演着各種不同的角色。
只是唯一相同的是,無論他出現在哪裏,無論他扮演着怎樣的角色,他都會沒有任何猶豫的動身離開,去往那個他們相遇的地方。
或許她不會在那,但沒關係,他可以主動去找。
而那個聲音的話,也從最開始的嚴肅,到請求,到哀求,再到憤怒,最後變成了無奈。
‘行吧,你贏了’
在不知道多少次的白霧消散後,他終於是回到了最初的那個位置。
只是水坑中倒映着的人影不再是那個幼兒,而是已經接近成年的北原真司。
不過他並沒有在意這些細節,只是再一次的邁開了步子,徑直走到了那個小小背影的身後。
‘抱歉,小日蝕,這我真攔不住......’
那聲音小聲在日蝕耳邊嘀咕了一聲,接着就消散不見了。
然後,聽着背後傳來的腳步,那小小的背影轉過了身,擡起頭看向他。
他停下了腳步,平靜地和她對視。
良久。
日蝕低下了頭。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沒有遇上我的話,你的人生會不會更好一些。”
“沒有如果。”
北原真司平靜道。
“不管重來多少次,不管要再和你熬多久,只要我還能動,哪怕是用爬的,我也會爬過來,所以沒有如果。”
沉默。
日蝕不會問他一些諸如‘爲什麼’‘不覺得不值嗎’之類的問題。
因爲不需要問,她就已經能預料到對方的回答。
因爲她在這裏,因爲她值得。
可問題是,就好像北原真司總是無法理解她在想什麼一樣,她也經常無法理解北原真司的想法。
尤其是對她的這份執着,更是從很久以前就開始縈繞在她的心頭,到現在都沒能得到答案。
明明她當初只是因爲一不小心弄了太多的食物,擔心變質。
正巧他那時候正好餓着肚子路過,然後就分了他一些,再之後
就變成這樣了。
可就只是一頓飯的交情,值得他堅持到那個地步嗎?
“當然不只是一頓飯。”
或許是因爲在夢境中的緣故,又或許是些別的什麼原因,北原真司很輕易的看穿了她的疑惑。
他走過去,將她抱懷裏,然後找地方坐下,一邊熟練地搓揉起了懷裏的小黑米糰子,一邊緩緩開口。
“或許你覺得是我一直在遷就和照顧你,但在我看來,反而是我這邊受照顧的比較多。”
“你仔細想想,這些年間我胡來了多少次?摻和了多少事?要是沒你幫忙撐腰的話,我得浪死多少次?”
“而且你也知道,我一向對自己的事不太上心,這些年間要是沒你照顧的話,或許現在就已經在某個地方發黴長草了。”
“還有,就是在我們互相折磨的那段時間裏,雖然你總是一臉不高興,但對我的照顧也沒停過,甚至還有些時候會寧可餓些肚子都會把食物分我,這些我可都記着呢。”
“一頓飯的報酬自然不值得我做到那種地步,但在那一頓飯之後,我又受了你多少的幫助,那可是數都數不清了的。”
“而且,我也很清楚,與其說你是因爲厭惡所以那樣和我耍脾氣,想趕我走,倒不如說是不想讓我捲進你的那些事裏,遠離那些我本可以避免的麻煩和危險。”
“但你越是這樣,我就越是放心不下你,也越是無法離開。”
“因爲你就完全不會照顧自己的,像個笨蛋一樣,下雨了都不知道打傘,全身都淋溼了都覺得很正常,沒有我的話,我怕哪天你就感冒了。”
“我也承認,最初那段和你相處的時候很折磨,有可能的話,我是絕對不想經歷第二次的。”
“但如果只有這樣,我才能再次和你相遇的話,那麼不管重來多少次,我都會來到這裏,然後做出相同的選擇。”
“因爲,直到今天爲止,我都認爲那天向你走過去,是我人生中最正確的一次選擇。”
“並且,沒有之一。”
他的話語很誠摯,哪怕是普通人來都能聽出其中的心意。
如果換做別的,正常的馬娘來的話,恐怕就算是意志最堅定的那種,被這麼一通對待之後,不說當場淪陷,但起碼也得是好感大增。
但日蝕什麼反應都沒有,不僅表情沒什麼變化,甚至就連心中都沒泛起幾絲水花。
不是她意識不到北原真司對她的好,只是那些洶涌的感情在匯聚到她心臟處之後,全都順着她胸口那個巨大的虛幻空洞逸散了出去。
自誕生之時起,伴隨着那顆虛幻心臟的破碎,她就失去了愛與被愛的能力。
所以她的思想纔會異於常人,所以她纔會因爲無法理解他人而表現得有些冷漠,所以她纔會在看到那些原本應該讓她感覺到美好的感情的時候表現出反感。
所以,她才希望有人能代替她來愛他,去彌補她在這方面對他的虧欠。
但這些都是不能和北原真司說的,而且也不僅僅是不想讓他擔心,也有些更深層次的原因。
不過現在讓他知道那些東西毫無益處,只會徒增煩惱,所以她目前還不打算向他坦白一切。
而且,一方面是因爲臨時起意,一方面也是出於對他安全的考慮,這場夢境的架構並不穩定,等他醒來後,關於這裏的記憶也會很快消散。
但她會記得。
日蝕覺得這有些不太公平,所以準備採取些行動作爲補償。
不過她並沒有在夢境中有什麼行動,只是乖巧的坐在北原真司的懷裏,任他揉捏。
再之後,伴隨着時間的推移,當夜色逐漸覆蓋天空,甚至月牙都升起了一小段距離之後。
現實中的北原真司才終於睜開了眼睛,看清了面前的景象之後,眼中多出了一絲茫然。
啥玩意?他記得剛纔還是下午來着,怎麼就眯了一小會兒就晚上了?
而且總感覺剛纔好像做了個夢,但是什麼夢來着
他下意識的開始回憶。
但纔回憶了沒幾秒,就被嘴脣上傳來的溫熱觸感所打斷。
良久。
分開之後,他才反應了過來,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孔,下意識的開口。
“日蝕,你......”
但話才起了個頭,那溫熱的觸感就再次襲來,把他的話堵在了嘴裏。
而這一堵,就堵了不知道多久的時間。
直到夜色漸深,月牙高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