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世間一切，虛空迴響
隨着“嘭”的一聲，銅鉢從書房的窗戶被丟了出來。
距離拿到這個銅鉢，已經過去八九天了。
肖自在終於到了極限，實在忍無可忍，想要將這銅鉢給丟掉。
但他嘗試了很多的辦法，比如埋土裏，或者丟水裏，結果用不了多久，這銅鉢又會詭異的出現在他面前。
他也試過將銅鉢裏的蛐蛐給丟了，甚至踩死，但過不了多久，這銅鉢裏又會長出一個蛐蛐來。
一天二十四小時，沒有一刻耳朵是清靜的。
哪怕肖自在已經努力的在讓自己心靜下來，不受干擾，最終還是功虧一簣。
通過這個，他倒是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佛位並不是那麼好坐的。
天天聽着世上各種各樣的聲音，還能不發瘋，只能說佛祖就是佛祖，菩薩就是菩薩。
而肖自在已經瘋了一段時間了，但奈何他如今啞巴了，發不出任何聲音，所以屬於平靜的瘋狂。
今天，他再一次被吵煩了，拿起銅鉢就丟了出去。
雖然他知道，這麼做並沒有什麼作用。
果不其然，銅鉢丟出去還沒多久，就自己莫名其妙出現在桌面上。
煩躁！煩躁！煩躁！
肖自在狂奔出去，跑到了湖邊，直接把自己沉進了湖裏。
可詭異的是，各種各樣的聲音依舊從四面八方傳入耳內，令人感覺到窒息。
肖自在心火上涌，情緒失控，直接導致炁息紊亂，一口血噴了出來，整個人昏迷過去。
但昏迷並不能結束痛苦，肖自在只感覺自己靈魂飛離了身體，朝着某處飄去。
等他能‘看見’時，發現自己化作了一尊佛像，正坐在寶殿之中。
寶殿內，擠滿了信衆，所有人都在禮拜，各種各樣的心聲，不停地在耳邊響起。
肖自在很煩躁，他已經受夠了，但他卻彷彿真的變成了一尊不能動的佛像，不能做任何事，只能這麼看着聽着，身不由己。
斗轉星移，日升月落。
大殿外寒來暑往，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肖自在已經麻木了，整個人與佛像融爲一體，心也成了鐵石心腸。
朝拜的人無論再多，無論多少言語心聲，都不能再擾動他分毫。
他就這麼靜靜的垂眸，俯瞰着來來往往的衆生。
就這樣又不知過了多久，一天忽然烏雲滾滾，大殿外雷聲震震。
雨，下了。
傾盆大雨，雨聲喧囂。
雷雨交織間，大殿外忽然走來一位黃衣僧人，漠然入殿，焚香禮拜。
肖自在靜靜看着，如今任何的景象聲音，已然不能讓他有所波瀾。
他已經成了一塊石頭，一塊冷鋼，無情無慾，也不受任何外界的干擾。
黃衣僧人禮拜完畢後，並未離開，而是擡起頭朝肖自在看來。
約莫看了兩眼，僧人走到木魚前，拿起犍稚開始敲打，同時口中緩緩誦道：
“淵默驚雷破諸相，言語道斷本無痕。”
“拈花不落空中月，不二法門一念真。”
佛偈隨着木魚聲緩緩傳入耳內，肖自在眼眸動了動，原本固定的視線，落在了僧人身上。
但奇怪的是，他看不清那僧人的臉，朦朦朧朧彷彿罩着一層霧。
“萬籟寂時心自照，無字真經遍乾坤。”
“若問維摩何所答？風掃寒潭水無紋。”
《維摩詰所說經·入不二法門品第九》雲如是諸菩薩各各說已，問文殊師利：“何等是菩薩入不二法門？”
文殊師利曰：“如我意者，於一切法無言、無說、無示、無識，離諸問答，是爲入不二法門。”
於是，文殊師利問維摩詰：“我等各自說已，仁者當說，何等是菩薩入不二法門？”
時，維摩詰默然無言。
文殊師利嘆曰：“善哉！善哉！乃至無有文字語言，是真入不二法門。”
說是入不二法門品時，於此衆中五千菩薩皆入不二法門，得無生法忍……
僧人唸完佛偈，忽然將犍稚朝殿外一擲。
犍稚落在地上，瞬間天空一聲霹靂。
那霹靂如同在肖自在的耳邊落下，震得原本空虛寂然的腦海，翻起驚濤駭浪。
眸中，一抹光刺破了長久的寂色。
肖自在神回本體，眼前景象如波紋般盪漾開來，如鏡花水月般破碎。
湖水灌入鼻腔，肖自在一驚，閉住氣息連忙游出水面。
轟隆隆！
天空中電閃雷鳴，大雨砸水面，激起一片水霧氤氳。
肖自在大口呼吸新鮮的空氣，仰躺在水面，任由雨水落在臉上。
閉上眼睛，耳邊已經聽不到任何世間的諸般雜音，只有雷聲在不停的迴響。
肖自在張開嘴，胸腔起伏，感受雷電在天地間的震動。
轟隆！（雷鳴）
哈！
轟隆！
哈！
……
每當雷霆炸響，肖自在便會鼓動炁息，與天上雷音相和。
終於在九次之後，如同封塵的悶鼓終於被打破——
“吼！！！”
雄獅怒吼，音震蒼穹，將天上落下的雨珠震散。
獅吼雷音，響徹天地。
就在這時，一隻蛐蛐從岸上跳出，在水面輕點幾下，化作一道金光沒入了肖自在的耳朵。
六寂禪師託鉢從林中走出，來到湖邊，“銅鉢聲消雷音起，蛐蛐背上馱須彌；罵佛兩字寫不得，且聽迦葉破鉢啼。”
“師弟，還不上岸，莫非要貧僧撈你不成？”
肖自在嘴角微翹，手掌一拍水面，身體騰起，隨後直朝岸上飛撲而去。
“多謝師兄出手點醒。”
“阿彌陀佛~”六寂禪師單掌一拜，“師弟自有慧根，即便沒有貧僧，想來醒悟也不過時間問題。”
肖自在不置可否，如果這次不是六寂禪師幫了他一下，他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醒過來。
“如何，接下來可還有四關等着師弟，不知你還願意繼續否？”
肖自在雙手合十道：“既然開始，不達目的，自然是誓不回頭。”
雖然被折磨的不輕，但既然都開始了修行，又豈能半途而廢。
否則，前面的罪豈不是白受了？
六寂禪師含笑點頭：“師弟此心堅定就好，這次且休息兩日，後面慢慢來。”
“好。”
六寂禪師敲了敲手中銅鉢，鉢聲盪漾，頃刻間天地雲開霧散，雷遁雨歇。
明媚的陽光灑在湖面，兩人的身影一起消失在竹影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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