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得失之间
早饭過后,刘和便开始沐浴更衣,净手煴香,为拜访大闳先生做准备。
张廷的伤势出现复发,不得以告休,前往医匠处就医。杜庆也找了個理由,出去了。
于是出行的人变成了五人。
刘和来前已令马季、郝翊在汝阳打听到大闳先生的住处,到了土室坊先寻了個路人,问清大闳先生家的位置方向,便带人赶去。
大闳先生,少励操行,苦身修节。延熹末年,由于党禁之祸,产生了隐居山林的念头,但是老母年迈,遂在坊中建造了一個土室,隔绝内外母亲想念他的时候就去看他,去后便关上门,兄弟妻子都无法相见。
后来黄巾贼起,攻郡掠县,百姓都十分惊恐,唯有大闳先生安然自若,在土室内读书不缀。当时诸贼相互约定,不进袁家的大门,乡邻都往土室中躲避。乡邻非常感激,遂将居住的街坊命名为土室坊。
后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大闳先生不得已躲到了乡下。
土室坊就像是传說的那样,是一座孤零零的土房子,四周沒有院墙。
此时天色阴沉,坊中中稍嫌冷清,路上却有人来往,看见刘和等,一個個投来或敬畏或好奇的目光。
正好路边有几個小孩正在一起玩耍,郝翊走過去,选了一個较大的小孩问道:“娃子,贵坊有位大闳先生,不知可住在這裡?”
小孩抬起头来,瞧了瞧郝翊,又看了看立在路上的刘和等人,沒有回答郝翊,而是一本正经的问道,“你们也是来找大宏先生的?”
“有很多人来找過大宏先生嗎?”
“那是当然!”這小孩老气横秋道,腰杆子一下子挺得笔直,仿佛很骄傲,问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不错”
“怪不得呢!”小孩恍然大悟,向城外南方指去,說道,“這几年拜访的人太多,大闳先生白天一般都在乡下。”
袁家乃是汝南第一大族,大闳先生虽然清贫,却也是個地主,宗族裡有的是地,于是在乡下分了一些给他,這两天去乡下一直沒回来。
小孩似乎很高兴,丢下玩伴,站起身走到自家院门外,朝裡边喊道,“王父,有人来找大闳先生。”
很快,院中出来一個老者,年纪有五六十岁,精神却很矍铄,对這众人說道:“先生住在稻香裡,离县城有七八裡呢!我让阿虎给你们带路吧。”
小孩就是阿虎,听其对老者的称呼,這個叫阿虎的小孩应是老者的孙子,只见他低头咕囔了几句,似乎很不情愿。
老者狠狠的拍了拍他脑瓜,佯怒道,“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事。”
刘和等对老者感谢了一番,最后行了一礼,告别离去。
刘和对阿虎很是喜爱,问道:“可会骑马?”
阿虎喜道:“你们有马?当然会骑了!”随后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惜先生不喜歡别人骑马去看他,怕惊扰了乡人。風雨小說網”
汝南曾是黄巾之乱的重灾区,至今還有何仪、何曼、刘辟、龚都、黄邵等大寇未除,乡人若是看到骑马的甲兵难免会害怕。
刘和看了景伯一眼,景伯道,“老奴這就去准备牛车。”
于是众人将马匹寄放到驿站,一行人赶着牛车出城了,沿着汝水支流直走。
乘牛车,始于前汉开国初期,当时马匹稀缺,王侯将相出行,也用牛车代步,而且去见的是大闳先生,用牛车也是不错的。
刘和将阿虎叫上牛车,令俞锡三人步随,牛车不快,三人又是行伍出身,自然跟得上。
汝水的支流叫漳河,這河虽然不大,但是却水波粼粼,清澈见底。鱼游浅底,树荫两岸,好一派自然风光。
从城内到稻香裡,不到十裡路,牛车行进不快,日上三竿时,就到了左近。
刘和对赶车的景伯說道:“将至乡裡,且缓辔徐行,不要惊扰了乡人。“
這是刘和环顾四野,只见乡人们都在翻整田地、修理水渠。
隐隐约约有歌声传来:“……立冬动犁耙,小雪送粪還。大雪兆丰年,冬至防畜寒。……”
刘和忙问路边老农,“老太公,不知此歌是何人所作?
老农回答,“大闳先生。”
刘和击掌叹曰,“先生果然大才。”
遂催促加速,急见大闳先生。
大闳先生在乡下房子与城内土室相似,只不過房前多了一個巨大的园子。風雨小說網
刘和本以为以大闳先生的隐士风范必然在院中种满了菊花,正所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事实上截然相反。
院子裡种满了各种蔬菜,刘和赶到时中见一老农在园中修整田地。
刘和正欲询问老农大闳先生何在,阿虎已大叫一声“先生”,扑了過去。
身着粗布麻衣的老农已经望了過来。
刘和心中大惊,知晓此必是大闳先生了,连忙上前行礼。
大闳先生姓袁讳闳,表字夏甫,彭城相袁贺之子,后将军袁术的堂兄。与亲弟袁弘并称于世,人称大闳先生。
“东海刘和,见過先生!”刘和乃东海恭王之后,世居东海郯县。
大闳先生对小孩阿虎很是宠溺,揉了揉他的头,招呼了一声,随即請刘和等人入内。
……
待众人入屋,袁闳不由得打量了刘和一眼,眼前一亮。
只见刘和幅巾裹头,顶戴却非冠,身穿白色深衣,腰间悬挂着铜印墨绶,举止从容,气度雍容,前额隐隐透出一股青气,贵不可言。
袁闳笑了笑,很平易近人,說着:“大家都坐下吧。”
众人有些拘谨,刘和摆了摆手,亲卫们方才入座。
分主宾坐好,阿虎进来奉茶,大家闲聊了一会,刘和开门见山說着,“先生,实不相瞒,我這次来确是有事相求。”
“哦,有何事,直言无妨!”从一路所听所见可以得知,袁闳与大部分士人不同。
“天子自西迁长安,曾多次私下裡对我說,怀念洛阳的风光。来到汝南后,后将军曾和我商议共迎天子的事情。不料国事艰辛,诸侯无道,会稽人周昂竟然偷袭阳县,致使后将军陷于战事,约定遥遥无期。”
“和不自量力,有心相助后将军,奈何幽州来人皆是骄兵悍将,手下实在无可用之人,听闻先生门下皆是吕范、丘纥這等良才美质,特来求助先生。”刘和道。
吕范,表字子衡,家境贫寒,小的时候读不起书,帮人家放有牛。牛往山野裡一放,他就在旁边读书。牛不见了,也不知道,每天天黑之后他還得到处找牛,每次回家都很晚了。
因为道路不靖,大人担心,经常斥责,屡教不改。因为酷爱读书,编制竹策的熟牛皮绳都磨烂了,依旧卷不释手。袁闳听說了他的事迹主动将他收在门下。
后来经過自己的努力成为郡裡的的县吏,长大之后仪表過人。
郡中大户刘家家境富裕而且女儿非常美丽,吕范前往求亲,刘氏的母亲嫌弃吕范,不愿意答应婚事,但是刘氏却說:“您认为吕子衡会是個长贫的人嗎?”
她认为吕范有其過人之才,将来必得显贵,于是决定嫁给吕范。
此事一时传为美谈。
而丘纥,字孟昕,乃是郡望丘家的嫡长子,从小就显现出不一样的才能,当时被称为神童。
有一次随王父外出,碰到两個乡人争羊,两人认为祖孙二人非富即贵,想請他们判别。丘纥一眼就確認了羊的主人,但他却把羊判给了另一人,而自己则给羊的主人作出了补偿。
王父问他问什么不指出谁是奸人,小丘纥回答,那有什么奸人,我只看到到活不下去的庶民,若不是活不下去了谁会抢夺乡邻呢?我這样做只是想让邻裡少一些议论,希望他能活下去。
后来那人果然沒有饿死,却跳河自杀了。丘纥闻之叹息,“都是我的错啊,我当时做的還是不够好啊。”
时汝南许邵善于相人,称之为“大旱之渠。”
這两人一個是名留青史的名臣,刘和前世就听過他的名字;一個名冠当世的俊杰,大族嫡子。得到任何一人,刘和处境都会极大改善,但刘和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果然,袁袁闳沉思了半响,开口道:“吕子衡忠笃亮直,确实难得的人才,但前一段時間触犯了刑法,逃难到寿春去了,至今沒有联系。”
“而丘孟昕虽有王佐之才,却无意仕途,其身为丘家的嫡长子,老夫也不好多言。”
“至于其他的弟子,恐怕难入伯衡之目。”
“不過南顿城中有一贤才名曰封旻,字文通。先考乃是已故汝南功曹封观,名声不显,却多有才干,正是伯衡所需要的人才。”
刘和极力掩饰心中的失望,虽然早有预料,却沒想到竟然一個弟子都不肯派。刘和需要的不仅仅是袁闳门下的弟子,更是想和袁闳扯上一层关系,现在看来,一切都落空了。
刘和不由得想到半路遇到的青年陈伯举,难道他当时就已想到此时此景?
“封旻之名,和多有耳闻,着正是我所需要的人才啊!”刘和强笑着說道。
“那好,择日不如撞日,我就替你封书一信吧!”袁闳說着,便站起身来,到了书桌上,拿出帛书,写完后交给刘和。
“多谢先生!”无论如何,刘和不会在态度上失礼,恭谨接過,說着:“学生求贤若渴,這這边走了。”
“去吧!”袁闳說道。
刘和先行一礼,退行出屋,到了门外才转身离开,阿虎也有样学样。
刘和将帛书收到袖子中,先是沉思片刻,又是一声叹息,对景伯說:“回南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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