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我爸又開始了(5087字) 作者:未知 盛寵換了學校,還是和皮皮同個班,兩人還是同桌,但這種情形只持續了一個月,老師明顯感覺到盛寵沒有在認真上課,於是打電話給盛洪駒要求一次家訪。 一共去了三個老師,和老爺子談了兩個鐘頭後,老爺子同意的老師們的建議,將盛寵調進了國際班裏,那裏的孩子都是準備出國的,只重視語言類課程,其他科目都不做要求。懷秋當年本來準備考清華的,沒去成的原因之一是他年齡過小,其二是捨不得離開盛寵,好在懷秋終究還是進了部隊,免去了老爺子心裏的一些惋惜。 今天三個老師都說皮皮資質不錯,努力一把上北大清華不難,然而問題就在盛寵身上,這小姑娘太能來事兒了,一會兒肚子餓,想喫這個,一會兒又口渴,讓皮皮去買水,反正就沒個消停的時候。再加上小姑娘長得比其他女生靈秀清純,一進學校就招蜂引蝶的,皮皮已經爲她打了三次架了。 老師的話都是在理兒的,盛寵就是一公主病纏身的傢伙,誰攤上誰倒黴,與其讓她耽誤皮皮,還不如硬着頭皮把他倆拆開。等老師們走了,皮皮堅決不同意讓盛寵換班,懷秋臨走前都把盛寵囑託給他了,除了上廁所分男女間,一天24小時,最好片刻不離左右。 懷秋的打算也是有道理的,瞧瞧,這紅顏禍水一進學校,就招來了一羣小狼狗,各個虎視眈眈,皮皮身上的大傷小傷就沒停過。 只不過皮皮不同意也沒辦法,權利還在老爺子手上,隔天四姐兒就去了趟學校,把侄女的換班手續給辦好了。 不過四姐兒也觀察了一下國際班裏的孩子,大概都是出生富貴之家,一個個都長得細皮嫩肉的,而且還分男女班,盛寵班上的女孩子,長相就偏文靜,四姐坐在後頭聽了兩節課,女孩子們說話聲也很小,嬌嬌弱弱的,十分可愛。 四姐兒回家對老爺子那麼一說,老爺子隨即也放下心來,盛寵對換班一事也沒有鬧,揹着書包就過去了。當然,皮皮還是不放心的,兩人每天早上一起去上學,皮皮必須把盛寵送到班門口,又再三囑咐,想上廁所的時候拉着同學一塊去,最好就別去,免得徘徊在她班外頭的男孩子來搭訕。 盛寵也知道他趕蒼蠅也心煩,便一一應承下來,中午飯也是皮皮端着飯碗來盛寵班上喫,班上都是女孩子,看着這黑俊的男同學,紛紛在底下竊竊私語,有幾個看過皮皮打網球的,覺得這男孩兒不光長得不錯,唸書不錯,網球打得還那麼厲害,真是了不得了。兩人被分開的頭一個禮拜,班上的女孩子還不敢上前搭話,她們不討厭盛寵,但也說不上喜歡。一則盛寵總是自顧自玩,二來,這裏都是明後天就飛出國門的孩子,經營一段友誼太累,還不如將就湊合着胡亂混過這段時光好一些,免得到分別的時候一個個都哭哭啼啼。 盛寵對交朋友這件事極爲不熱衷,她打小在懷秋膝蓋上長大,家裏人又多,所以心理上從未寂寞過,現如今懷秋人在部隊,她的興趣愛好就是聯繫懷秋佈置給她的“作業”,再來就是寫寫日記,等懷秋回來的時候交給他看,讓他知道她每天都在做什麼。 然而皮皮並不是那麼想的,皮皮打了三架後,那些虎視眈眈的眼神稍微收斂了些,可盛寵擺明了是一塊鮮肉,把這樣上等的鮮肉擱在身邊,是狼的話,隔着三條街都聞到那肉香味兒了,哪裏還能按捺住。 這天盛寵班上一女生在喫中飯時偷偷和皮皮說:“你姐姐第二節下課的時候被三年級的男生攔在教室門口了,前門不讓出,後門也不讓出,她早上喝了我們的石榴汁,那會兒肯定憋得難受了。可着急了,那些男生還嬉皮笑臉的一直邀她玩兒,眼力勁都被狗吃了呢!” 皮皮知道盛寵舌頭很挑,在北京的這段時間,食物上只能算湊合,稱不上十分滿意,皮皮見她最近喫飯不香,還尋思着把老家的老保姆和廚子一塊請上來,免得懷秋回來見她瘦了心疼。 盛寵沒有喫別人東西的習慣,如果不是想喫,或者可以放心喫,她是不會貿然接受的,但既然已經吃了,那皮皮也就不能怪人家了。 他跟人家女同學道了謝,回頭想,自己不在她身邊看着,出事兒時早晚的事,所以安插個眼線內應什麼的就十分有必要了,這天他和盛寵二人喫完午飯,對班上幾個女生說:“你們有沒有喜歡打網球的?要不要和我一起打?” 女生們紛紛愣住,這小哥是怎麼開了竅了呢,突然就提出這樣的邀請,讓人心裏怪癢癢的。 隔天懷秋再去盛寵班上,喫飯的時候,有三兩個女生就走過來,紅着臉問皮皮:“皮政軾,我們今天放學早,你要來網球場嗎?” 國際班的孩子下午只有三節課,皮皮班上卻有五節,不過逃掉後頭兩節倒也無所謂,女孩子們看他猶豫,以爲他會拒絕,沒想到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好呀,你們都帶球拍了吧?” 幾個女孩子紛紛說帶了,皮皮隨即和她們約好了時間,她們幾個也不好意思再留,便竊笑着一塊回了自己座位。 盛寵喫着自己的飯,聽見皮皮問她:“你帶運動服了吧?” “嗯。” 皮皮笑了笑,“那你就在陽傘下看着好了。” 皮皮培養通風報信的內應的計劃實施的很順利,沒兩個星期,國際班的女生每個都和他打過球,他逃課的事兒被老師告訴了老爺子那兒,頭一回三個老師一起來家訪,他應付着還成。可逃課這麼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也要特意打電話告訴他,他老人家就有些不耐煩了,“我外孫也是個心裏有主張的人,哪節課有上的必要,哪節課可以不聽,他自然心中有數,如果他逃課了,還是老師你們自己反省一下吧。” 老爺子這話說得鏗鏘有力,剛正不阿,特別能唬人,電話那頭的老師固然是因爲過於重視皮皮,纔打電話來的,沒想到討好不成,還捱了一頓訓斥,聲兒都沒了。 老爺子這廂掛了電話,皮皮這邊已經笑的不行,肚子都疼了。 見小混蛋惹事不說,還給他豎大拇指誇他罵老師罵得好,老爺子氣不打一處來,“小東西,還笑,該你下了!” 比起小時候拿剪刀剪了老師的皮鞋,將所有粉筆折成小指節那麼長不讓老師寫板書這些破爛事,逃課還算是輕的呢,老爺子壓根就沒往心裏去。 皮皮揉揉抽筋的肚子,瞄了眼棋盤,走了一步。 三分鐘後,邊上畫畫的盛寵突然耳聞爺爺一陣歡呼,外加對對手的嘲笑:“你小子棋藝不精吶,還是你哥厲害,和懷秋打對手纔有趣,以後多學着點咧你!” 皮皮忍受着腦袋被外公蹂躪的折磨,心裏哭笑不得的想:“外公我這是讓你一招的行不,秋哥走前都把我給教好了,您老就得意着吧。” 皮皮總是靜不下心來學下棋,相反的,懷秋就太靜得下心來,所謂物極必反,懷秋看似文靜,但棋路十分兇險,步步爲營,殺機暗伏,時常把外公殺得片甲不留,大呼過癮。 皮皮嘛,本人過於靈便,但棋路卻十分笨拙,換句好聽的話就是“質樸”,心眼是有,但不含殺氣,懷秋爲了讓他能在外公面前站穩腳跟,臨走前特意抽出時間密集訓練了一番,他對這個弟弟的疼愛從最初的敷衍,到最後的入心,其實關鍵都在皮皮自己本人身上。 懷秋沒有那個耐心和笨孩子玩,哪怕從小跳級唸書,同班的同學年紀都比他大出一截,可他還是照樣年年拿第一名。“讀書好”對他沒有別的用處,就是爲了經營“形象”,因而同學若拉下臉皮來請教他問題,他解釋過一遍之後對方若還不懂,下回那人再裏,他便不理了。 皮皮的聰明在於,他雖然過於好動,可是頭腦也很好,基本上一點即通,不用再說第二遍,以前他那是對唸書不上心,沒興趣。後來因爲要替盛寵代寫試卷,所以被懷秋抓起來暗地裏栽培,所以無論在答題速度還是答題質量上,都有飛躍式的進展。 這孩子更靈光的在於,他發現了自己的學習成績一上來,所有人都對他和顏悅色誇獎不斷的好處,就算是他爸爸,聽說他考了班上第一,也寄了禮物回來給他。 既然唸書好能讓長輩們省心,不再來煩他,他自然有心把它念好了,反正這之於他也沒什麼難度,況且他還有懷秋那樣的老師給他當靠山呢。 如此一來,這小子摸出了這其中的人情世故,便對懷秋更充滿敬意了。用句現在的話來說,他哥哥真是牛逼的不能再牛逼的人了。 懷秋什麼都好,連好|色的時候,都特別顯男人味兒。嘻嘻。 所以啊,他以弟弟的身份管教起姐姐來,比起懷秋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盛寵那張臉,連懷秋的把持不住,別的男人又能好到哪裏去。 這天,他照舊去盛寵班上喫午飯,進了門還吹了個口哨,班上其他女生對此習以爲常,他走到盛寵座位前排,將飯盒放在課桌上,一屁股坐了下來。 他才坐定,便覺得眼前有個陌生女生坐在盛寵身邊,他一邊打開飯盒,一邊問盛寵,“你同桌?新來的?” 盛寵“嗯”了一聲,將水果盒拿出來,拿了片小碗盛了一碗飯給邊上的新同學,“你和我們一塊喫吧。” 說着她自顧自的拿銀叉子喫水果,她總是先喫水果才喫飯,中間還隔着二十來分鐘,喫飯對她來說,是件大事兒,她顯然很願意在這上頭花時間。 她身邊的女生好像個害羞鬼,一直埋着頭,飯碗推到她面前,皮皮見她動也不動,如此不給盛寵面子,心裏來了點兒氣,冷笑一聲,譏諷道:“怎麼,還得有人餵你喫不成?” 聞言,她手忙腳亂的捧起飯碗,但只是捧在手心裏。 皮皮好笑一聲,拿了盛寵暫時不用的筷子塞進她手裏,心想這不是國際班嗎,怎麼進了個害羞鬼?這樣的人出了國門能活嗎? 不過看盛寵雲淡風輕的樣子,似乎對新同桌並不討厭,甚至很是關照,要不然也不會親手替她盛飯了,這待遇,擱在以前只有懷秋纔有呢,連盛宗均要喫一碗自己女兒盛的飯都得費盡心思討夠了她歡心纔行。 皮皮夾了一隻蜜汁雞腿擱在那女生懷裏,“喫吧。” 但她還是如如不動。 皮皮瞄了眼雞腿,嗯,雖是小雞腿,剛好夠她咬的,喫起來也不會費勁,但對女孩子來說,在陌生男孩面前往嘴裏塞雞腿或許和脫光裏站到他面前一個性質。 盛寵這時候擡起眼來,遞了個眼色給皮皮。皮皮收到後,嘆了口氣,只好又夾了一筷子蔬菜。 這下總好了吧?! 果然,女生這才動了筷子,很小很小的張嘴吃了一口。 皮皮喫飯的樣子和小時候倒沒什麼變化,狼吞虎嚥的,跟趕着去投胎似的。 等他墊飽了一半肚子,忽然想到什麼,停下筷子,若無其事的問道:“對了,我還沒問你叫啥名兒呢,我叫皮政軾,你呢?”問完話又埋頭撥了幾口飯,也顧不上人家回答他。 過了會兒,他沒聽到人聲,嚥下了嘴裏的飯,筆直地看了過去。 那女生早已停了筷子,頓在那裏渾身僵硬,可是手指卻在顫抖,皮皮心裏起疑,追問了一句:“喂……我問你話呢……” 女生緩緩的擡起自己的臉來,拿小指頭勾了黑色長髮挽在耳後,一雙朦朧的美眸噙着一點動人的水光對上皮皮的視線。皮皮愣住。不得了了,這世上竟然還有和盛寵媲美的一張臉孔。 怔忡間,他只聽女生用稚弱纖細的聲線說道:“你好,皮政軾……我是新轉來的……我叫樣式藍……” 嗯。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誰嗎? 那麼,皮政軾,我告訴你,我叫樣式藍。 她是上個月才被爸爸接回家的。 兩個月前,媽媽憂鬱症發作,辭去了大學的工作,在家中作畫時,遭遇了一場入室搶劫,不幸遇難。她放學回到家時,媽媽已經死的透透的了。鄰居們大概覺得這個中國女人太可憐,於是社區裏的神父出面,和鄰居們一起操辦了葬禮。 媽媽的同事和朋友負責暫時照看她,律師和保險公司帶來了一筆鉅額的保險金,媽媽的畫也有了死後成名的跡象,所以剛去世就賣出四五幅。 她這個做女兒的,一夜之間變得很有錢。 她大概是全加州算有錢的小孩吧,當然沒有去孤兒院的必要。然而,她也只堅持了一個月而已。 當她看見媽媽的朋友偷偷將媽媽的珍珠項鍊塞進自己皮包時,隔了一個月,她終於開口了。 “我有爸爸。我知道我爸爸在哪兒。他叫樣式誠。” 媽媽的朋友輾轉聯繫到樣式誠,“樣式”這個姓氏,太過特別,而樣式誠以前經營的醫藥公司,曾和美國某醫藥巨頭打過長達六年的官司,在華人圈,腦筋靈光點的,肯定都知道這男人是什麼來頭。 然而,樣式誠沒有來美國。 藍藍見到祕書時,笑了笑,說:“叔叔你好像老了一點喲。” 她壓根就沒問爸爸爲什麼沒有來,反正問了也無濟於事。 收拾好媽媽的東西,她上了回國的飛機,這次她直接到了北京,她的新家很大,從陽臺望出去,可以看到半座紫禁城。 家裏的傭人都知道,她父親的祖先,是清廷禁宮匠人,從康熙帝起,就在樣式房做事,清廷幾代帝王更替,幾代先人爲王朝建造了無數宮殿、園林、壇廟,陵寢,還不包括京城衙署、各大王府,以及大量私宅,再加上御道、河堤,可以說,幾代人畢生精力,都獻給了這座城池。 然而,到了樣式誠祖父這一代,皇糧已喫不成,到了他父親這一代,爲了避難,從此隱姓埋名,甚至改頭換面,才躲過一劫。爲了紀念先祖,這家索性改姓“樣式”。 樣式誠是兄弟幾個中最有長進的,他的哥哥弟弟全都在拼命學習如何將先祖手藝找回時,他便負責替整個家族掙錢,掙許多錢。 多到,當年他差點買下了恭親王府。 當然,如今也不差,他索性就挨着皇宮住下了。和紫禁城就兩隔壁。 他的錢實在是多到沒地方花,就往家裏放自家流落在外的那些老物件,那些彩畫琺琅景泰藍家裏到處都是,瓷磚也收回來一些,又讓琉璃廠照着樣式重做了一批,新的舊的一起貼在了浴室牆上。 這天她回去,工人們正在花園裏忙活。 門外來了兩臺大貨車,各載一棵三十年大的五米鐵樹,一干人吵吵鬧鬧的弄了一個鐘後,終於把樹種進土裏了,她哥哥回家時還帶了幾個同學朋友,見院子裏突兀的兩棵樹,也愣了一下。 “我爸又開始了……”樣式薄哼笑了聲,無奈的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