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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纳妾彩礼(中)

作者:邹邹
“怎么?李船头這一趟也跟着你们东家出海了?” 季青辰的眼光落在领头的船丁李黑毛面上,反倒是笑了起来。 那当先进门的船头李黑毛,头大身小,身高不過四尺,比季青辰還要矮了一头,但赤红水锈几乎盖住了半张脸,露出两只乌黑凶狠的双眼,背上缚着的长刀比他人要长上两寸,渗出乌黑泛红的光芒。 她总算是有空瞥了黄七郎一眼,也不管闯进来的十多名船丁和一地的彩礼,向院中李黑毛熟络问道: “你们东家上年不是還說過,三月初二是你在明州成亲的好日子,今年就不跟着他出海了?怎么今日又来了?你们黄东主也太不体恤了你些——我托你们东家捎给你媳妇的那几匹缎子,恭贺你们的新婚之喜,她也還喜歡?” 李黑毛是個精明人,来之前又得過黄七郎的反复叮嘱,知道是這一趟到季家和往常不一样,不是走亲访友,和季大娘子商量做大买卖赚大钱。這一趟是要替王大官人抢小老婆,千万不能光顾着老交情,一定要又凶又悍,走路都要横到天上去。 否则沒办法向王大官人交待。 然而如今看着她和往常一样的笑脸,想起托了她的面子說下的亲事,還有自己新婚老婆、老丈人收到的缎子衣料,他叉在腰上的双手不由得就放了下来。 他脸上涨红,双手互搓着,连着他身后跟着的那些船丁都习惯性地弯腰低头,露出了陪笑讨好的神色。 “大娘子……” 他嗫嚅着,想和以前一样问個安,又觉着绝不能如此,但要再瞪起眼耍横,进门时的气势却已经再也撑不起来, “……多承大娘子還惦记,全都是咱们东家的脸面,按說,您和咱东家快十年的老交情哪裡要讲究這些……” 他那副左右为难的样子,還有偷觑黄七郎脸色的畏缩,顿时惹得黄七郎暴跳如雷,当着王世强的面就冲上去,朝着李黑毛伸脚就踹,咆哮道: “滚出去——” 他只恨自己叮嘱的话全都白說了,以王世强的刚硬性子,沒有一個人帮着他唱黑脸,他恼起来必定就会和她直接把话說到死路上去。 他们之间各不退让,最后的结果不但是以前相识的交情一并全都抹去,日后大伙儿的生意也都不要再做了。 這三年,就因为他们斗得互不相让,他的黄氏货栈夹在中间是亏了一笔又一笔。 “這又是做什么?” 反倒是她开口劝說,走上两步,拦着不让打, “李船头的亲事,当初也是他老丈人刘船副和我說起了他家二姑娘,我才向他提起的,论理难道我不应该问一句?我问一句难道又碍着你黄大东主?還是碍着王纲首了?” “季大娘子,你不要多管闲事——!” 黄七郎吡牙裂嘴地怒吼着,一脚把李黑毛踢翻在了地上,眼珠子却转得像陀螺似的,努力向她暗示求情,让她不要和王世强一般计较,以和为上。 她和黄七郎相交近十年,谈起生意来时不时也要跳起来互相对骂,所以他替王世强上门逼亲唱黑脸,她根本是沒放在心上。 但要向王世强退让,那却是绝不可能。 王世强自然沒指望這些船丁能吓得住她,更知道她和黄七郎十年的交情。 筑紫海港与扶桑内地被荒山阻隔,远离平安京城,历来是扶桑犯大罪之人的流放之地,可以說得上是大宋的“琼崖”。 然而這一带也是天然的良港,经過三万坊民合力清淤,挖通了沼泽下的十二條古河道,又邀請宋商进入贸易后,终于渐渐繁荣起来。 就是這三年裡,黄七郎的黄氏货栈仍然暗中为唐坊从大宋购买粮种、骡马、兵器,甚至有传闻,黄七郎借着他对黄河以北商路的熟悉,在金国黄河水灾的时候,用海船偷运季青辰一直急需的汉人匠户,帮助他们逃出金国,迁到唐坊。 他也只当是不知道。 他三次求亲的来意,都是想与她重续旧情,明知道冒犯于她,也不愿意真的绝裂,否则他也不会次次都拉着黄七郎同来。 “王贤弟,這些混帐向来不敢在她面前大小声的,以我看,就算她弟弟不在坊裡,她也不肯卖咱们的帐……” 黄七郎连忙凑了過去,小声解释着。 “七哥,我自然明白,你那些小子们心裡都忌惮她。” 他微微摇头,让他不需在意,眼睛只落在了她的身上,午后的斜阳照在了她绿绫子裙上,透出裙子下水蓝色的绸裤,她笑语着提裙回屋。 低矮的板屋前是高出地面三尺的木板廊道,她脱去木套屐上廊,从屋裡捧出果盘子摆放在了廊板上,她也不管黄七郎吃還是不吃,只当是十年如一日地如常待客。 东面板屋裡被纸门隔成了一大两小的房间,左梢间裡住着帮她打理衣食的小姑娘,现在却并不在,她走在廊上,蓝绿裙锯轻磨在黄柏木打制的廊板上,廊面光洁如镜,仿似万裡之外的临安府西湖水面,静谧幽深。 她在裙下穿的是一双四叶双果的绿枇杷绣鞋,因为平常套在木屐裡,雪白鞋底纤尘不染。 然而他却知道,多年前,她的鞋底也曾沾满了沒有血腥的死亡。 “王贤弟,咱们還是好好和她商量吧?” 黄七郎看出他的神色,连忙小声劝說,“你好好地和她說,她未必就是一定和陈家结亲,她连陈文昌那小子长什么模样都未必清楚,谈這门亲事不過是为了唐坊的生意。” “我既然已经得罪了她,现在和她商量也沒有用,你也不是不知道——” 王世强叹了口气,旁观着那些船丁们向她陪笑问安,說着他们這一次从明州港出海,路上遭遇的情况,包括李黑毛在内,這些船丁跟着黄七郎在唐坊海岸,也已经了好几年的船了…… 十年前的唐坊沼泽地,附近只有一座十几户人家的小渔村,偶尔有在扶桑海岸做走私生意的船丁、水手们经過,而坊中六千户三万遗民,那时都四散分居在九州岛沿岸的几百個小渔村中,不通音讯。 直到她流浪到此,首倡建坊。 而在她召引三万遗民,請他们迁居到此开掘河道的前几年裡,坊裡当然也曾经人心浮动,少不了出几個吃裡扒外,暗中和山贼、海盗勾结的坊民。 他们一旦被查出恶行,身为坊主的她,既不会把他们交给扶桑官府,也不会按海民们处置海盗的习惯砍下他们首级,在海桅上悬挂风干。 她只会命人给這些坊民包扎好伤口,让他们吃饱喝足,带上足够的水、粮后,将他们赶上准备好的,坊中一條最大最结实的新板船裡。 在他们的感激哀求中,就连他们的私人财物也会酌情奉還,直到大风乍起,板船离岸。 他们被海上顺风推向港外的一百裡,礁石密布的险恶海面。 她会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凭着前几十年海民生涯中磨练出来的水性,還有对东海季风、洋流的熟悉,向东穿越礁石丛,而后再横渡千仞大海,平安到达海的那一面,就能获得最后的一线生机。 向东,正是大宋十万裡海疆。 然而沒有大宋海商庞大结实的九桅海船,沒有在暴雨台风中指明方向的指南水罗盘,也沒有上百船丁、船夫齐心协力操纵船橹、巨帆和长桨,仅凭唐坊裡最结实的板船根本不足以应对深海裡的狂风巨浪…… 他们也永远渡不過大海。 筑紫港外一百裡,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他们苍白浮肿的尸体无一例外,都会在第二天清早的涨潮中,被潮水冲回到唐坊附近的沙滩上来,无声召示着唐坊女主的冷漠与残酷。 她沒有下达不许收尸的禁令,但在渔民中,溺死者的尸体总是不吉利的象征,只能在阳光下日渐腐烂,被海鸟啄食,直至腐化成灰…… 沒有她,就沒有唐坊。 “我只是不相信,她不把季辰虎的生死放在心上,那可是她的亲弟弟——她不着急,我难道還会等不及?” 王世强微微一笑,黄七郎见他也是横了心要和她杠上,便只能在心裡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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