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番外新時代(下)
城堡裏寒氣四溢,通天的立柱支撐頂棚,無數面冰面構造四周,映射出周圍的景象。
“阿修羅王,妄圖用美言就能惑亂天界,就算收攏了再多人心又怎麼可能不被帝釋天地方妒恨,他經營善見城多年,又豈是你一己之力就能夠顛覆的!”
“可笑帝釋天竟然連生死大敵都不願面對,膽小弱懦簡直妄爲天帝!你就算再逃避也要面對宿命之敵的復仇!阿修羅的戰士怎麼可能放過你!”
“詛咒你們!我詛咒你們!終有一天兩敗俱傷,善見城也會迎來命定之主!”
“等到我兒成爲天界之主,我要將你們全部挖心放血,鎮壓在魔域永世不得解脫!”
“哈哈哈!哪怕囚禁了我!但這天界註定是天王的!區區一個雜種能夠戰勝我精心培養的孩子嗎!”
“這天界是屬於我的!你們今日投鼠忌器不敢殺我,等我回到善見城,就全都是你們的死期!”
也許是因爲仇恨和憤怨在塑造身體的時候被大多清洗,銘刻在本性中的對這個世界的厭惡反感和對殺戮血屠的鐘愛也能被阿修羅王用理智稍微壓下,此刻隨着逐漸走近聲音的來源,竟然除了金瞳中涌動的光芒,根本不會透露出多餘的情緒。
他打量着一圈一圈散發着光芒的困陣和刻畫着封印的符文,用平靜的,甚至帶了一絲笑意的聲音輕聲道:“真沒想到,我和你會以這種方式重逢。”
在惡毒的詛咒和狂妄的暢想中瘋笑不已的聲音愕然而止,被囚禁在法陣中的女人,在一頭狼狽糾纏的長髮中不敢置信的瞪起了雙眼看向站在外面的來人。
“我曾經無數次猜測過企圖謀殺我的“母親”在善見城過着怎樣雍容和享受的生活,又在看到我後怎樣無藥可救的叫囂,讓我可以肆意的撕下你愚蠢又狂妄的嘴臉,擊破自以爲得手的權勢,”阿修羅王彷彿有些漫不經心,“不過,不得不說,父王賜予你的這種對待,似乎才真的適合你啊,天妃殿下。”
對方掩蓋在糾結纏亂的長髮的雙眼瞪大了一圈,撐起身體,透過法陣的光暈死死注視着站在外面的男人,原本還能不帶停歇翻騰花樣百出般咒罵的舌頭似乎一瞬間都僵直了起來,“阿……阿修羅王?”
“唔,這樣的稱呼可真讓人高興,我很喜歡被人認錯,這畢竟代表了我與父王永遠也無法割捨的血緣與聯繫,尤其是這來自於你根本沒來的及得到我已經繼承了王位的消息的前提之下,”阿修羅王微微側頭,終於第一次稍微正視了一下自己的談話對象,他似乎終於有了些交流的興致,道:“你也見過年輕時的父王,我與他一直十分相像,是嗎?”他不知又想起了什麼,嘴角竟然綻放了一個絢麗的笑容,“就像是一個人一樣啊。”
“不對!”誰知看到他的笑容,舍脂突然大聲尖叫了起來:“你不是阿修羅王!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你可能剛纔沒有聽清楚,天妃殿下,你沒有認錯人,我確實是阿修羅王,掌控修羅城,統治天帝軍的阿修羅王,甚至這天下所有的天神,也都不過是我的玩物罷了。”
“在螻蟻面前,阿修羅本就是至高無上的,你們的生存也不過是阿修羅一時無聊的憐憫罷了,你難道還沒看清事實,或者連這種常識都不知道嗎?真是個悲哀又低賤的女人。”
面對這種以自我爲中心的不配合,阿修羅王竟然變得出奇的好脾氣,而且還顯露出了讓人驚訝的耐心來給她細心解釋。
如果這裏有任何一位十二神將或者善見城官員看見,恐怕回去之後都會震驚的睡不好覺。
畢竟現在他們唯一的奢求,就是這位新登位的王不要再鬧什麼幺蛾子——或者鬧幺蛾子的頻率低上那麼一點,減少一點與人一言不合就拆房毀屋,弄得所有財政大臣和世代官僚們心驚膽戰的守着自己小命鬱鬱寡歡的超強破壞力。
雖然有了這位王在,天王陛下的地位無疑堅不可破,但如果前代天帝和阿修羅王不是把魔族滅的這麼幹淨該多好啊,那麼這位年輕又貌美的阿修羅王此時就能找到發泄多餘精力的正確發展方向了。
他們如此奢望着。
擁有一位任性又破壞力強大的王,總是讓臣屬們痛並快樂。
“就連天帝……”還要刺激下去的阿修羅王頓了頓,竟轉了個話題,“更何況,你見到的父王,就真的是你所認爲的樣子嗎?”
“阿……修羅……”舍脂被電擊了一樣突然跳了起來,“逆子!你是阿修羅!你竟然真的還活着!你這個雜種竟然成爲了阿修羅王?這不可能!這絕不可能!帝釋天……天王怎麼會讓你成爲阿修羅王!”
看着舍脂有要繼續吵鬧的大喊大叫的趨勢,阿修羅王似乎也爲即將到來的噪音折磨而困惱的有些不耐。
他付諸了最簡單易行的選擇,事實證明這項決策真是英明神武,因爲舍脂在下一秒就在輕而易舉穿透了法陣的結界,並且橫在她脖頸上清涼的長刃之下強制自己即將出口的瘋狂的喊叫死死摁在喉嚨。
她神色驚恐的看着那柄武器,已經混沌的大腦此刻幾乎是在瞬間就挖掘出了一直被她故意忽略的武器。
畢竟她之所以存在,甚至能夠擁有能夠登臨絕頂的資本,就是因爲她所獲得的那個原本的職責——與這柄武器息息相關,不可分割。
那是深埋在記憶,甚至身體血流中不可磨滅的印記。
“你曾經肯定因爲修羅刀的失蹤而暗暗高興過吧,天妃殿下,在你知道你的姐姐已經死亡的前提下,在你心中,你肯定從未想過,這美麗的刀還會對你造成什麼傷害。”
“爲此暗中竊喜過,也偷偷狂歡過,對吧?因爲只要修羅刀不在了,你的生命也就無法再遭受到死亡的威脅了。”
阿修羅王修長白皙的手指也如光彩流轉,炫美瑰麗的修羅刀一樣,輕而易舉的穿過了由自己父王親自制造的牢籠,離着距離,輕輕描繪了一下對面女人額頭上的水晶飾物,“就像我一樣,在沒有重新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你也一直都不曾將我當成真正的威脅,真實愚蠢的可笑。”
戰戰慄慄的幾近癱軟,但因爲恐懼死亡卻又不敢有任何多餘的動作,頻繁的碰撞聲從舍脂的脣齒間發出來,她駭然的盯着阿修羅王,“你……你不能……你不能……阿修羅王……阿……阿修羅王……”
“我在你心裏的地位也確實沒有出乎自己的預料,”看着對方這種反應,阿修羅王哂然一笑,“如果是作爲一個王子,那麼我確實沒有資格在王發下的旨意之前來隨心的處置你。”
他微微彎下了腰,戲虐卻冰冷的看着對方,“但你的記憶真的就這樣差嗎?剛剛不是才確認了,我就是阿修羅王啊。”
“對於一族之王來說,要處置一個背叛了王族的巫女生死,還需要別人置喙嗎?”
舍脂不敢置信的顫抖着,她似乎想要搖一搖頭,卻根本無法動彈,只知道無力的給自己找着理由,或者是苟延殘喘的機率,“你不能……修羅刀……修羅刀不會傷害我,我是與阿修羅王共享了力量的至高之人,我是被阿修羅一族的力量所認可的王妃……你父王沒有死,修羅刀就不可能因出王之外的人的意志而傷害我!”
她似乎終於找到了勇氣與破綻,大聲笑了起來,“你竟然敢愚弄我!卑賤的雜種!阿修羅王沒有死亡的話,你是不可能得到修羅刀的認可,繼承修羅城的!”
舍脂爲自己識破的詭計沾沾自喜,甚至嘲笑着眼前這個企圖虛張聲勢的人,“他給了你稱呼,也不過是阿修羅王對自己兒子的憐憫罷了!得不到修羅刀認可的假貨竟然還怡然自得!真是狂妄的讓人可笑,你還不是真正的阿修羅王!你有什麼資格出現在我面前!你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雜種!賤人!還不快給我滾!叫真正的阿修羅王來!我要見他!看他如何敢殺我!殺了我他就不得不面對修羅刀的誘惑而變成一個瘋子!哈哈哈哈!”
“修羅刀不會騙人,我最知道了!所有的阿修羅王也不過都是修羅刀的奴隸罷了!什麼血統,什麼地位,不過是一羣打扮的光鮮了點的卑賤的奴隸!他就算重新回來了又如何!他就算能夠和帝釋天僵持勢力又如何!在天帝之座面前他也不過是一個奴隸!爲着天帝的地位和統治的長久而存在的低賤的奴隸罷了!我的天王也會輕而易舉的控制住你們,只要有我在!只要有我還在!”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面對這樣被自己的美好幻想所蠱惑,被權利和欲.望所控制的瘋女人,恐怕真的會一言不合直接動手,直接讓這張滿嘴毒汁的嘴和這張醜陋的笑容就此在驚愕和震驚之下消失。
然而現在,阿修羅王竟然覺得自己有了一種觀看好戲的心情,面對眼前這場瘋癲的表演,甚至可以給予評價的分數。
可見,果然還是將自己的脾氣培養的更好了些。
只可惜,相對於欣賞別人總是出乎意料的才華,他其實還是最喜歡破壞和將一切碾壓在地。
於是他開啓了輕柔的的聲線,帶着從父輩那裏一脈相傳下來的溫柔,微笑着道:“天妃殿下看來在爲曾經的天帝實行陰謀的時候,自詡知道了許多的祕聞,那麼你也應該知道修羅刀會在什麼時候睜開眼睛纔對。那麼天妃殿下何不現在看看,修羅刀有沒有真的甦醒?”
舍脂哪怕本心還在堅定的認爲對方在轉移話題以期逃避被揭穿了醜相的尷尬,卻還是下意識的向着修羅刀刀柄的轉了下視線。
阿修羅王也很貼心的,將修羅刀刀柄上的人像翻轉過來,讓她好觀看清晰。
原本還充斥在空曠大廳的嘲笑突兀而止。
寂靜的如同地獄。
舍脂彷彿找不到自我,只能在嗓根處發出令人頭破發麻的嘶嘶的氣音,“破……破……”
“雖然那個時候冰城就在當地,但那個時候已經移到夜叉族神殿囚禁的你哪怕感受到了修羅刀的波動,恐怕也並不能將變故知道得多麼詳細。”
“天妃殿下已經做了這麼久的天神,甚至連善見城和阿修羅族的祕密都打聽了這麼多,並自以爲博學,恐怕也不知道世間的平衡永遠不會流逝,如果存在的破壞,那麼必定會存在着創造,在天地誕生之初就被命運所選定的人,也一定會出現在最高的統治之地這個最古老的傳言。畢竟這些知識,除了阿修羅族,恐怕也只有和阿修羅族一樣古老的,如今已經幾近斷絕了血脈的曾經的天帝一族所知曉了。”
“那麼我就好心的告訴你這個古老的祕密吧,我親愛的殿下,與阿修羅所對立的那位創造之神,自從阿修羅被天帝一族所背叛並殘害,就消失在了天界的任何一個角落。”
“從那個時候起,一直威脅着天神們的魔物們成長爲了擁有了智力魔族,而且從來只能遊蕩在虛空中廝殺互食他們也擁有了屬於自己的一界之地,甚至混沌無知的卑劣種族,竟也誕生了他們的王者。”
“被造物的唯一的鐘愛,賦予了毀滅一職的最高貴的天神,阿修羅是最惹人沉淪的存在。墮天之眼,從來不是懲罰天界罪人的最殘酷的詛咒,而是企圖表達的愛情得不到宣.泄,想要獨佔的寶物無法再守護,被仇恨掠奪並逼迫成魔的執念和瘋狂,所下達的尋找同類的呼喚罷了。”
“不過值得讓人高興的是,那位甚至企圖通過一己之力扭轉天界,甚至不惜讓曾經高貴的自己墮落泥沼也要讓所有天神陪葬的魔王,最後還是在千千萬萬年來的寂寞的煎熬中獲得瞭解脫。”
“因爲遺傳至今的修羅刀裏,至少還保留着他真正重要的人,所僅剩下來的一點遺留,讓他能夠擁抱着摯愛消失在這他們曾就都如此喜愛並且生活過的世界之中。”
他微笑着看着自己眼前的女人,“多麼美麗又令人感動的故事啊,是嗎,天妃殿下?修羅刀中唯一能夠控制阿修羅族的執念消失了,阿修羅族已經獲得了真正的自由,你難道不爲我們一族世代期盼的願望的實現所高興嗎?阿修羅族的女巫?”
然而舍脂現在已經聽不進去他的話語了一般,只癡癡喃喃企圖抓住對方,乞求着道:“你不能殺了我……你不能殺了我……是我生了你……我是你的母后……我給了你生命……你不能殺了我……還有天王……天王是你的弟弟,你不能殺了你弟弟的母親……”
然而阿修羅王卻直起身迅速躲開了對方的碰觸,讓對方因爲急切而撞上了法陣的結界,緊接着因遭受法陣的神力而痛苦的慘叫哭號,他遺憾的搖了搖頭,嘆着氣,似乎爲了自己竟然花費了這麼大的力氣卻全部浪費掉了而可惜,“人類啊,狂妄和愚蠢永遠是你們的代名詞。”
他一邊整理着自己的衣袖,一邊渾不在意的道:“天妃殿下,不知道你有沒有了解,每一個繼承了修羅城的阿修羅王,都會在進行繼承儀式時,接受前人和父輩們所有的記憶。”
阿修羅王擡了擡眼,帶了絲笑着道:“而我比父王特殊的地方,就是我不僅僅獲得了父王的所有記憶,還有另一位,一直行走在濃稠的黑暗和血腥的瘋狂中的王者,也給予了我一份特殊的經歷和關愛。從他遺留下來的祕聞上來看,天妃殿下母儀天下的願望,似乎永遠都沒有實現可能的時候了啊。”
阿修羅王慢吞吞的道:“畢竟像天妃殿下這樣卑賤又愚蠢的人類,一旦碰觸了你,就真的會讓人噁心很長的一段時間。”
“無論是父王、我的前代,還是帝釋天,在可以選擇的前提下,都不會選擇你作爲延續血脈的手段,所以我從頭至尾,才都不會稱呼你一聲母親啊。”
舍脂愣愣的看着他,彷彿癡呆了一樣不能理解他話中的意思。
然而阿修羅王卻沒有給她更多解釋的餘地,厭煩了這一場做戲的遊樂之後,就施施然的
只是他在臨走之前,還是遺留下了一句彷彿清風吹拂一般飄渺而又朦朧的笑聲。
就像充斥在空氣裏的花香一樣,攜帶了無處不在的惡劣和嘲諷。
“啊對了,帝釋天額頭上的墮天之眼,天妃殿下就不奇怪,究竟只有誰,才能讓他心甘情願的墮落嗎?”
“畢竟天王那如血一般美麗的長髮,可不是一個人類能夠孕育出來的啊。”
“出來吧,真的怕我殺了她的話,從一開始出來就好了。”阿修羅王頭也沒回,聲音冷淡的道:“雖然如果見到了你們,那個蠢貨恐怕會更加狂妄一點,不過那也無所謂,兌付那種螻蟻,還不值得髒了我的修羅刀。”
“大哥,我還以爲,嗯,那個……不過……實在是太好了!”尖銳的喊叫與歇斯底里的瘋狂還在不停的從通道另一邊的城堡深處傳來,在他剛剛路過的地方,一直躲藏在結界中的天王有些尷尬的解除了神力,而站在他身邊某位和阿修羅王長相竟然出奇一致的青年也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還不都是因爲小破你太讓人擔心,我和天王從善見城一路趕來這裏,有多辛苦啊……”
阿修羅王腳步一聽,回頭瞥了他們一眼。
那冷刀一樣的眼神,激得另外兩人同時一機靈,十分默契的同時往後跨了一步企圖躲到同伴身後,又因爲目的太過一致一同撞上了肩膀,喫痛之下一起低叫了一聲,甚至兩個人的大眼睛同時都因爲疼痛而含了一泡眼淚。
阿修羅王簡直都被他們的這種表現氣笑了。
他剛想嘲諷一下這兩個膽小的傢伙,就聽見了前方傳來了一聲輕笑。
“小破,玩兒夠了的話,就該回家了。”
那是在城堡大門之外,沐浴在塵光之中,最爲美麗和溫柔的身影。
阿修羅王恍惚的看着來人,“父王……”
對方看着自己的孩子們,笑意盈盈的招了招手,“許多有好喫的,都過來啊。”
天王和小修同時歡呼了一聲,向着來人跑了過去。
“父王,有沒有烤肉,阿修羅要喫烤肉!”
“修哥你這樣的飲食太不合理了!還要多喫蔬菜纔行!”
“那麼我負責喫肉,天王負責喫菜就行啦!”
“……你要這樣挑食,我就去向夜叉王告狀。”
“…………天王,你果然有帝釋天的血統,簡直太卑鄙了!”
對方任由兩個孩子攀在自己的手臂上,笑看着他們爭論和討要各種美食,側過頭,看着阿修羅王,微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去。
“小破,不和父王回家嗎?”
阿修羅王深呼吸了一口氣,似乎終於吐出了心口中抑鬱的壓抑,快步走上了前去,牢牢地握住了那隻溫暖的手掌,“啊,好的,父王。”
“我們一起回家。”
他的脣角洋溢着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幸福的笑意。
被扔在不遠處的草叢裏扇風烤火,滿頭冒汗庖丁解牛的某兩人。
被煙燻得灰頭土臉的孔雀苦哈哈的道:“……小天,你絕不覺得,你的存在感越來越低了?”
帝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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