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6章 無形的臍帶
“知道你條件優越,但是姐妹,你也不用在苦難面前炫耀你的幸福吧。”
直播間裏關賤嬌仍然聲音低低,卻又保持在大家都能聽到的分貝中繼續講述:“其實我戶口本上的名字叫關賤女,小時候爸媽就一口一個賤女的叫着我,村長爺爺和村長嬸嬸是個好人,爲了這名字還特意跑到我家和我爸媽理論才讓他們將我名字改成賤嬌,但戶口本卻被他們嫌麻煩所以一直沒改。”
關賤嬌今年十八歲,沒有上過學,沒有出過門,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鎮上。
唯一能證明她身份的就是家裏的戶口本,她還沒有身份證,父母不許她去辦,認爲她用不着,何必浪費那時間,能在家中做多少事了!
她沒有感受過愛,在家裏忙碌是常態,喫過的唯一水果就是爛掉的半個蘋果,她將爛掉的那部分切掉,尚且完好的部分喫到肚子裏,原來蘋果是這個味道。
她的身上永遠沒有錢,一塊錢也沒有,父母不讓她出去打工,家裏家務離不開人,弟弟需要人照顧,女孩子去了外面容易學壞,將來就沒有丈夫願意要。
關賤嬌不是個聰明人,但她是個普通人,分得清好壞,能意識到父母的區別對待。
若說“偏心”一詞也太牽強,因爲父母的心從來就沒有放在她身上過,她還沒資格能配得上偏心二字,她見到過村裏同齡的女孩是如何被父母珍貴的捧在手上,她的好朋友陶媛雖然纔讀高中,但她父母卻爲她和弟弟早在鎮上將房子買好了,兩人一人一套。
村裏的芳芳姐今年剛工作,叔嬸爲了她上下班方便,給買了一輛二十萬的代步車。
她沒有感受到父母的愛,但能看到別的父母是如何愛女兒的。
她知道自己在家的定位只是爲奴爲婢,捱打捱罵是常態,父母不愛她,爺爺奶奶也不愛她,她的肚子上到現在都留有小時候幹活不麻利被奶奶推到火盆裏燙出的傷疤,那時傷疤破了,感染高燒不退,他們就將她丟在牀上自生自滅,是她賤命一條又熬了過來。
她人生的意義就是等到了年紀,被父母賣掉換一筆彩禮錢給兄弟買房買車娶媳婦。
而這一天終於來了!
前天她端着煮好的面將要送到客廳給大哥喫,結果聽到母親和哥哥兩人的談話。他們談論的主題就是自己的婚事,大哥到了要結婚的年紀,家裏給他張羅了隔壁村一個女孩,相看後成了開始談婚論嫁。
父母已經哥哥在鎮上全款買了一套房,寫的是哥哥名字,這房就是哥哥的婚前財產,女方想要加名字再得到一半產權被父母哥哥都拒絕了,女方家裏也很生氣,見這個便宜佔不到了,乾脆就在彩禮上做文章,本來談好的二十八萬彩禮又漲到了十萬變成三十八萬。
這也導致本來爸媽給她談好的婆家,從一個出了車禍小腿截肢的殘疾人,變成一個家裏有遺傳肝病,兒子還在外面亂搞得了髒病的人家。
她才十八歲,還沒到法律規定結婚的年紀,但誰在乎呢,她爸媽根本不會在乎,只要她能換來彩禮。
沒到法定結婚年齡又怎樣,可以先辦酒席成事實婚姻,然後到了年紀再領證。
如果說一開始嫁給那個殘疾人她能認命,畢竟他只是殘疾,脾氣暴戾,但他雙腿不能走路,對自己形成的傷害有限,結婚後她只要躲遠點就行。
他們家給的彩禮有三十八萬,這彩禮在周圍村裏都是高價的存在了,但沒有一戶愛女兒的家庭,或者對女兒稍微有點感情的家庭,會將女兒推進這個火坑裏。
未來嫂子在財力上加碼,她這個小姑子就得再繼續婚姻降級,給哥哥填補彩禮的窟窿。
所以爸媽又毀了她和殘疾人的婚,託媒婆在垃圾堆裏找更加噁心的垃圾,直到找到了現在這家即將要談婚論嫁的,只因對方家彩禮出到了五十八萬。
關賤嬌知道那一家,陶媛也知道那一家,村裏人和附近人都知道那一家,家裏有遺傳肝病,那結婚對象前幾個叔伯都是肝癌去世,現在他爸他媽也有肝病,他自然也有,還在外面亂搞染上了髒病,身上都是一個個瘡口,看起來麻麻賴賴,噁心的要命。
在他們村子裏這一家人幾乎成了所有人的拒絕往來戶,肝病是會傳染的,他媽本來沒有肝病的,後來常年和他們父子生活在一起傳染上。
她今年十八,他都三十八了,身體越來越差,嫁到那種毒窟,她也沒幾天好活。
所以聽到這裏她被嚇得六神無主,湯麪完打翻在地上,不等媽媽和大哥的怒罵聲傳來立刻就跑出家門,她跑到哪裏都沒覺得安全,當天晚上沒有回家,一直躲在村上橋洞的位置。
直到翌日好朋友陶媛從學校回來的時候,她聽到陶媛和別人說話的聲音,才從橋洞底下鑽了出來。
她在陶媛家住了兩天,今天晚上陶媛就又要出發去學校了,她不可能一直在陶家待下去,也不能一輩子不回家。
她身無分文,無處可去,晚上她抱着身體在橋洞下凍的瑟瑟發抖的時候忍不住就想自暴自棄,回去算了,至少能喫得飽穿得暖,沒有尊嚴又怎樣,嫁給垃圾的人又怎樣,人生不就短短數十年嗎?
她就這一條賤命,說不定嫁過去她能死在那男人前面呢?
可心裏又有另一個聲音對她說她不想死,她想好好的活着,爲自己活一次,她想讀書寫字,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沙漠如何浩瀚,看看海洋如何深邃,看看羣山如何巍峨,看看長城如何蜿蜒
她不要寧死都走不出這個家,走不出這個地方,她迫切想要得到救贖。
她和母親的臍帶本該在她出生那年就斷掉了,可長達十八年的光陰中,仍然有一條無形的臍帶連接着她和母親不停的反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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