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道心禪意·十五
電光雷火之中,花妖的慘叫尖銳得震耳欲聾。虛青掏了掏耳朵,總算是適應了不少。
雷火符陣雖然威力巨大,維繫的時間卻不長。雷光散去之後,諶夫人身上焦黑一片。四肢維持不了人的手腳,化成了黑褐色的花根,焦躁地抽打着身邊的土地。
花根如鞭,文霽風盯着地上的被抽出來的凹陷,估量着花妖的修爲深淺。
“現在正是她孱弱的時候,我去會會她。”虛青低聲同師弟說道。
文霽風囑咐:“小心花妖的根系,避開正面相抗。”虛青朝師弟笑了一下,伴着身側的劍影,如同一柄利刃衝向了花妖。文霽風手掐劍訣,十數道劍影跟了上去,護在虛青四周,隨時準備接應他。
花妖身上還閃爍着些微電光,這些雷火不但破壞了她幻化成人的術法,還讓她暫時不能動彈。泛着紫紅靈光的妖異眼眸盯着虛青,花妖等着虛青攜來的劍影落在她身上,蓄力反擊!
虛青瞧見她臉上突然亮起的妖紋,立刻便收了攻勢後退了些許。劍光將身邊的根莖絞得粉碎,卻有更多的枝條從諶夫人身上冒出來,或纏或刺,勢要將虛青擊殺。
“師兄!”文霽風瞳孔一縮,運劍氣在手中劃出一道血口,血氣催發的劍氣由白顏色漸深變作竹青色,劍影悉數一分爲二,拱衛虛青。
虛青一聲輕喝,拂塵一挽,銀絲暴漲,斷紅塵湊至花妖近身,將相連的根系絞在一處。靈力催動,這些根系在銀絲下悉數斷裂。
根系於花木而言是生存之本。諶夫人口中噴出鮮血,面上浮起一層斑駁紅痕:“你們,都得死!”
已經被虛青絞斷的根莖斷口滲出緋色的透明汁液,碧綠的花莖從斷口抽出,長出淡粉色的花蕾,瞬間怒放。雙色的牡丹綻開後,方圓數丈內的花香驟然濃郁起來,虛青的神智,有了一瞬空白,四肢百骸突然被抽乾了力氣。
一直在低聲誦唸經文的惠岸悶哼一聲:“花香有毒。”
虛青操控的長劍哐噹一聲落在了地上,手中的拂塵不能用作支撐,整個人十分狼狽地跌倒在地。緊接着便是諶玖諶瑜二人,然後是惠岸,繼而是文霽風。文霽風將手扣緊花盆下滲水的小孔,纔沒讓手中的洛陽錦跌落。
花妖伸出一條細根,朝着文霽風手中的花盆纏去,文霽風皺着眉頭,手臂脫力漸漸開始發抖,扣在花盆上的手指卻怎麼都不肯鬆開。
花妖冷哼一聲,另一條根抽在文霽風持花的左手手肘,文霽風經脈一酸,還是叫花妖得逞,俊臉上被根尖劃出一道細細的血口。
洛陽錦落入花妖手中,她細細地嗅了一下花朵上的香氣,露出着迷的神情。淺色的靈光亮起,洛陽錦上蓄存的靈力緩緩流入花妖的身體,她身上的創口漸漸癒合,根系變回了纖纖素手。長在指尖上那朵紅粉相間的牡丹並沒有消失,諶夫人淺笑,若不是臉上的妖紋和紅斑還未消失,倒是美人拈花的好景緻。
虛青等人雖然暫時失了反抗之力,目光卻緊緊盯着花妖,絲毫不敢鬆懈。
“諶夫人還請把握些分寸,若是吸乾了這些靈氣,於令郎有損。”虛青不冷不熱地說道,身邊乏力倒在地上的諶瑜面無血色,嘴角已經滲出一絲血痕。
花妖擡起美眸,目光掃過諶瑜,不帶半點溫情:“生出這麼個不聽話的兒子,死了乾淨也沒什麼大礙。”
諶瑜的神色一僵,連呼吸都彷彿遲緩下來。一隻手落在他肩上,諶玖的臉上有擔憂的神色。
“哥哥別擔心,”諶瑜輕聲安撫諶玖,而後擡頭問了諶夫人一句,“這些年,母親教養愛護孩兒,可有幾分真心?”諶瑜的語調沉穩,聲音卻帶着沙啞。
諶夫人睨了他一眼,掩脣笑道:“你不是已經知道,這株洛陽錦與你一命雙生了嗎?怎麼還問出這麼愚蠢的話。”
諶瑜撐着自己的雙手已經深深地摳進了身‖下的泥土裏。
“我知道了……”諶瑜的應答如同嘆息,他伸手拔下了束髮的銀簪,抵着自己的咽喉,“若是我死了,這株洛陽錦恐怕也無法保存吧。”
諶夫人眉頭一跳,臉上殘餘的點點紅斑看來有些猙獰:“真是出息了!我生你養你,在你眼中卻不如這羣外人和這個雜種!”諶夫人的聲音尖銳,字字誅心,見諶瑜紋絲不動,一副捨身取義的模樣,諶夫人怒極反笑,“既然你想陪他們死,那就一起!將你們全部殺了,這株洛陽錦權當是送你們上路的祭品!”
說着,地下冒出十數根花根,如同地底涌出的妖魔,朝着諶瑜張牙舞爪而去。諶瑜心中一顫,動作卻沒有絲毫退縮,反而更往諶玖身前擋了擋。
“諶夫人這麼公然對他們兄弟二人動手,就不怕諶大人發現嗎?”虛青突然問道。
花根的動作頓了頓,停在了諶瑜身前不到三尺處,諶夫人冷森森道:“今日將你們全部殺死,我自然能找個好理由,擺脫自己的嫌疑。”
“哦?”虛青揚起的尾音裏,花根朝着兄弟二人毫不留情地撲去,卻被一道月華般的光幕擋住。
虛青支撐着自己站起來:“諶夫人不覺得奇怪麼,我們這裏還少了一個人。”
花妖想起了晚飯時那個盯着她看的少年大夫。虛青故弄玄虛似地看向屋邊廊後,花妖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柯萌跟在諶宴身後,二人緩緩自廊柱後繞出來,諶宴臉上的表情,讓花妖心中一寒。
所有的花枝根莖迅速縮回地底消失不見,諶夫人慌亂地用袖子掩住自己手上的花朵。她想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動作卻顯得欲蓋彌彰。
“夫、夫君。”諶夫人理了理自己鬢間散落下來的碎髮,聲音溫柔帶着些微顫抖。
諶宴走到了諶瑜身邊:“可以站起來嗎?”說着他便矮下身,將從小便沒怎麼關注過的次子扶起來。他抽去了諶瑜自己抵在喉間的簪子,諶瑜有些愣怔。
時候差不多了,虛青將自己體內的毒素暫時壓制住,便去將師弟也攙扶起來。再看惠岸那處,一個藍白倩影立在他身邊。純如不知何時顯露身形,朝師兄弟二人點了點頭後,純如退了兩步,看着惠岸自行站起,俏臉含着些許擔憂。
“絳娘,我同你夫妻二十載,沒想到今日才見到你的真容。”花妖聽到諶宴的話,先是一怔,而後才發覺,自己面上的妖紋紅痕並未退去。她的本體是一株洛陽錦,花色紅粉相間,只是不如諶瑜那一盆那般紅粉各半,而是零碎的紅色佈滿粉色的花瓣——連帶她幻化出來的人形,面目是妖一貫的精緻秀美,臉上卻有斑斑點點的胎記。
花妖驚叫道:“夫君,不是這樣的,是這羣妖道和這個和尚,使他們施了妖法將我變成這樣的。你看這和尚身邊那個女鬼,若這人真是一位高僧,怎麼可能和一個女鬼廝混!”
惠岸聞言斥了一聲:“妖孽慎言!”
花妖聞言,還想反脣相譏,卻被諶宴打斷:“夠了,你還要欺瞞我到什麼時候!”
花妖怔住了,一時不知應該說些什麼。諶宴眉間含着疲憊之色:“倘若你今日願意立下毒誓,今後不再加害玖兒和瑜兒,也不找大師和道長的麻煩。絳娘,我便當今日的事全然沒有發生過,從前的事情也都一筆勾銷。你仍是諶府的郡守夫人。”
“夫君……”花妖低喚。
諶宴道:“以後你也不必化作別的模樣,我不計較你臉上的紅斑。我素來言出必行,你是知道的。”諶宴的言語聽來十分懇切,花妖面上也有幾分動容。
虛青此時正心疼地撕了一截乾淨的衣襬包住師弟手心的傷口。文霽風的手被他牢牢攥在手裏,有些不適:“師兄,我自己來便可以了。”
扯了扯,文霽風卻沒能把手掙脫出來,虛青低聲說了句:“別鬧。”而後繼續細心地將他掌心的傷口包紮好,心中想着,這麼疼的事情,以後必定再不讓師弟做了。
諶宴的決斷,虛青聽在耳中,心中有些許微詞,只是這些事畢竟是諶府家事,他便沒有多嘴。
沉吟許久,花妖抿脣笑了起來:“夫君還真是寬宏大量,妾身感激不盡呢……”虛青暗暗皺眉,花妖言語中的悽切與她說的話全然不像是一個意思。
“只是夫君。”花妖擡頭,面上的笑容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你是否記錯了,我不叫絳娘。我根本不是你口中的那個妻子!”
無數粗壯的根莖拔地而起,如同妖魔亂舞。
“二十年同牀異夢,你的心裏卻只有元絳那個賤人!當初若不是她,我纔是你的妻子!她和那個孽種都該死!”花妖的聲音怨毒,臉上的妖紋變得愈發鮮豔。
“不過沒關係,只要我今日殺了這些不相干的人,再給夫君施法,讓你忘掉這些事,咱們還能做回從前那對神仙眷侶。”花妖柔聲細語,卻透着內心的瘋狂,“我不怕你將我當成別的人,今日之後,你便只是我一個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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