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靠近

作者:燦搖
《養鳥祕籍》第十條:爲什麼小鳥總喜歡站在高處俯視你?因爲這時它會感覺自己很偉大。

  夜已經很深了,貓與翢翢都睡去。

  小院屋中,謝玄玉視線從冊子上擡起,落在了屋子高處的站棍上。小鸚鵡眼瞳漆黑,依舊精神抖擻,正居高臨下睥睨着他。

  《養鳥祕籍》第十三條:小鳥總盯着你,只是爲了觀察你?

  不不,那是因爲喜歡你!畢竟,誰會一直盯着討厭的人呢,小鳥也是這樣!

  謝玄玉合上了冊子。

  羲靈眯了眯眼,視線和腦袋隨他動作而動,不知道那本冊子上寫了什麼,但想必是歪門邪道。

  不過經歷了今晚的事後,她倒是想知道,謝玄玉爲何如此反感自己?

  貓公曾無意間說,自己在學宮橫行霸道,囂張跋扈,處處欺凌人。

  可自己當真沒有欺凌過同窗,反倒謝玄玉,她聽羲照說過,他私下在學宮收保護費。

  但謝玄玉渡化惡靈,放走古獸,又照顧靈寵,分明還算心善。

  這樣的人會在學宮,壓榨同窗,收取保護費?

  只怕會對這等行爲深惡痛絕。

  那他若聽到,她羲靈在學宮欺負別人,會是何感受?

  羲靈換位思考,定然是厭惡不已。

  他對自己的反感,是否起源於此呢?

  夏風從窗外吹來,案上的書冊隨風翻卷。窗外天色逐漸從漆黑變爲墨藍,又變爲蔚藍。

  午後,羲照與羲靈在森林中一處空閒的練武場練劍。

  “後日就要進祕境試煉了,你準備得怎麼樣?”羲照甩了甩手上的長劍,朝着羲靈手中劍砍去。

  兩道長劍碰撞,迸濺出冷星。

  “謝玄玉那臭小子,哪來的底氣,敢當那麼多人臉,下你面子?還好我爲你扳回一局,咱們輸什麼也不能輸了氣勢。”

  他頓了頓:“這可是你父王教會我的道理。”

  羲靈道:“我父王說的?他一被人欺負就掉眼淚,聽說他以前在學宮上學時,都是邊哭邊和人打架的。”

  羲照:“……”

  他使出渾身解數砍去,不想對方紋絲不動,反而四兩撥千斤,一個巧妙地化解他的招式,就將他的劍挑落,逼得他連連後退。

  劍落地,插進泥地裏,劍柄還在顫抖。

  羲照轉身看到小妹挑釁的驕傲神色,氣得口中罵出鳥語啾啾。

  他道了一句“不練了”,走到臺邊坐下,全然忘記自己方纔那句“輸什麼不能輸了氣勢”。

  羲靈到他身邊坐下,羲照繼續方纔的話題:“我就是看謝玄玉不爽,此人作惡多端,你可知曉?他在學宮中拉幫結派,廣收保護費,搶佔任務,擠壓同門生存空間,簡直可恥!這種人你就不能給他好臉色。”

  是了,這就是羲靈此前聽過,謝玄玉收保護費的版本。

  她問道:“哥哥,你親眼見過嗎?”

  “沒有,但他的幾個學宮走狗,經常幫別人做課後作業,還有幫做學分任務,打掃衛生、接送上下學、修理破損寶劍,下課去飯堂打飯佔座、乃至幫寫情書等等,業務十分廣泛,爲賺取保護費,無所不用其極!”羲照咬牙切齒。

  羲靈:“……”

  “當然了,也打架。”

  “總之,你和他不對付是應該的。我來學宮就是給你當伴讀,也爲幫你父王照看你,你可不要與這等不三不四的男人走太近哦。”

  羲靈擡頭:“什麼伴讀?父王送你進來,是讓你好好修煉的。”

  羲照眺望森林,目光悠遠:“上課的時間到了,我該回寢殿睡覺了。”

  話語才落,羲照已遁地瞬移離去。

  羲靈嘆息一聲,羲照初來學宮也並非這般不學無術,是發現怎麼學都是同級倒數前十,後來索性不學了,排名都沒有退一下,便日日糊弄起來。

  羲靈跳下比試臺,正要往林子外走,只瞧見林中幾道影子晃動,似箭一般閃過。

  羲靈定睛細看,正是謝玄玉的幾個狐朋狗友。

  往往這幾個人出現,謝玄玉也會在其中。

  她一個掐訣,四周青煙升起,很快,變成一隻黑色的小鸚鵡。

  小鸚鵡掠翅往回走,她早晨出門時候,謝玄玉分明還在家的。

  天晴雲淡,石榴樹投下一片綠蔭。

  樹下木搖椅隨風輕輕搖晃,青色錦袍的男子臥在上方,仿若睡了過去,他臉頰上蓋着一本《養鳥祕籍》,露出乾淨清冽的下巴線條,手則懶洋洋垂在一側。

  小鸚鵡從外飛進來,成功降落在他腹部上,腳踩了一下,忽然收回,嘆道:“好硬。”

  羲靈甩了甩爪子,繼續踩着他腹部,爬上他的胸膛。

  他的手邊散落着一隻玉簡,綠光閃爍,有人在傳音。

  男子慌亂聲音傳來:“老大,老大,快來幫忙!”

  羲靈眨眨眼,怎麼這些狐朋狗友私下喊謝玄玉也是“老大”?

  “救命哇,老大,我們被揍了!”

  “對方帶了十個人來,老大,救命!”

  那隻修長的手從椅柄上擡起,在身邊摸索到玉簡,送到脣瓣邊,緩緩道:“下次打不過,你們不要在外面喊我的名號。”

  “老大,快來啊,我們兩個人抵不住了,被人踩在地上——啊痛痛痛!”

  傳音戛然而止,接着便是拳拳到肉的毆打聲,聽得人心驚肉跳。

  玉簡內另一人聲音囂張:“你們收保護費,不是很厲害嗎?還說保護學宮裏弟子,知道這內門誰說了算嗎?”

  謝玄玉坐起身來,小鸚鵡沒站穩從他胸膛滑下,被謝玄玉提起後頸,一同出了院子。

  沿着打鬥的痕跡深入林中,路上散落着血跡。

  林子深處,宗沅俯趴在地,給謝玄玉傳音完,便覺頭皮傳來銳痛,被人提起腦袋,入目便是一雙陰鷙的眸子。

  紫衣男子擡手,指着身後另一口鼻流血癱軟在地的男子,道:“你二人想要爲他打抱不平?你們有這個能力嗎,你們算什麼東西,至今還是外門弟子,便敢對上我?知道我父親是誰?”

  後方弟子立刻有人道:“這是十三大仙門,東洲長孫家的少公子,身份高貴,豈容你等得罪?”

  “你們這些下靈洲來的靈類,果真是粗鄙蠢笨,今日我們動手教訓,都嫌髒了手。”

  只是話音剛落,身後林中樹葉飛卷,似有一股磅礴法力涌來。

  衆人轉身,被隔空一掌擊中腹部,背撞到樹上,口吐鮮血,連張口都張不開來。

  衆修痛苦難言,擡起頭,一道竹青色的身影出現在林間,身形清俊挺拔,甚至手中的長劍都未曾出鞘,被林間光影照出凜冽寒光。

  是謝玄玉!

  “老大,老大!”

  “老大,你來了!”

  林中地上二人震驚片刻,終於回過神來。

  謝玄玉走過去,提小鳥一般將兩人提起來,轉頭看向面前從地上爬起來的衆靈脩。

  謝玄玉冷聲道:“還在這裏幹什麼?”

  林中人頓時作鳥獸散。

  羲靈張牙舞爪,朝着那幾人背影,發出啾啾怒聲,轉過頭來,見謝玄玉的兩個友人,皆鼻青臉腫,全身負傷,屬實是戰況慘烈。

  那被欺凌的弟子,緩緩支起身子,虛弱地上前來,朝着三人拜謝。

  “多謝謝兄、宗兄、蒼兄。我方入學宮不久,便遇上了這遭事,那些人聽聞我是下靈洲來的,家中又略有一些薄財,便總驅使我幹活,處處凌辱我,今日也是不得已才請宗兄、蒼兄相助,不想害兩位恩公這般狼狽。”

  被點到名的宗浣與蒼星洲,連忙擺手,“小事,小事。”

  對方擡起手,掌心上幻化出一鼓囊囊的袋子。

  “還望日後宗兄和蒼兄多多照料,這點靈石您二人收下。”

  他擡起頭,試探性看一眼謝玄玉:“謝兄若是日後有需要靈石的地方,或者武器上的事,都可以來找我,我家在四大靈洲開設了幾間煉劍鋪子。”

  羲靈越看這人越覺得眼熟,想起來了,這人說是略有薄財,可哪裏是開了幾間鋪子?其家產業遍佈四大靈洲,那最大的武器行便是他諸家開的。

  只是靈脩到底以實力說話,縱家產豐厚,在弱肉強食的靈脩界,沒有實力,便護不住。

  宗浣道:“你放心吧,既收了你這保護費,日後我們便會罩着你。”

  蒼星洲又補充道:“對,無論是幫你寫功課、還是護送上下學,下課打飯,我們收了你的靈石,你就儘管差遣我們。”

  二人扯開笑容,嘴裏都是血險些兜不住。

  對面人應下,道了一身“多謝”,又看一眼謝玄玉,像生怕謝玄玉反悔,瘸着腿連忙走了。

  謝玄玉眉心微蹙,“下次不要再接這種活了。”

  宗沅道:“可老大你心軟,說是不接,每次遇到這種事求上門,還是會出手相救。就像你在學宮裏救下我。”

  謝玄玉道:“從那以後,你就像惡鬼一樣纏上了我。”

  宗沅:“……”

  “總之老大,他們都是主動給保護費,求我等庇護,也並非我們強迫,不是嗎?”

  謝玄玉接過靈石袋子,掂了下重量。

  羲靈在一旁豎起耳朵,一聽便知不少不少,袋子打開後再看,一個個色澤更是通透,皆是純淨上品靈石。

  謝玄玉看向蒼星洲:“你母親身子如何,最近好點了嗎?”

  蒼星洲搖了搖頭。

  謝玄玉道:“這些靈石你拿着,給你母親治病,剩下的,你們再去分給學宮中其他需要的人,不夠找我補貼。”

  羲靈轉頭看着他,此人總是一副疏離冷淡的樣子,可私下做的事,卻分明柔軟至極。

  他似乎也沒她想象的那麼壞。

  宗沅擦完口鼻血跡,清點靈石數量,一邊道:“對了,羊瀅是不是很久沒來找過我們了?”

  蒼星洲道:“是,她被幾位師姐排擠,請我們相助,但近來好久沒找過我們了。”

  “她家裏人不許她入學宮,斷了她的開銷,老大一個月前讓我去給她送點靈石,總不能真讓她從學宮退學,但她沒有收。”

  話語落,小鸚鵡從謝玄玉肩膀上飛起。

  羊瀅,是她在學宮的同窗。

  她第一次見到羊瀅,彼時她正被幾位師姐師兄按溺在泥地裏,只因他們聽說她真身小羊,缺了一隻耳朵,想看看這位瓷娃娃般樣貌的女郎,露出缺陷是何醜陋模樣。

  羲靈哪裏看得過去這等事,一挑七直接對上幾位師兄師姐,最後壓着他們,給小羊道歉。

  事後,因尋釁滋事,被師尊罰跪戒律堂。

  但若問羲靈是否後悔,那自然不後悔。

  她竟不知,羊瀅和謝玄玉還有過私下往來,還被謝玄玉幫助過?

  羲靈貼着謝玄玉耳朵,說了一句“我要出去玩會”,接着便掠起了翅膀,飛離謝玄玉的肩膀。

  她要去找羊瀅證實此事。

  宗沅道:“老大今日實在辛苦了,要養一後山的靈寵,還得資助同窗。”

  宗沅跟上謝玄玉的步伐:“對了老大,這次祕境試煉的規則出來了,你知道了嗎?規定是兩兩組隊入祕境。我可以和老大一組嗎?我也體驗一下躺贏的感覺。”

  謝玄玉置若罔聞,對二人道:“去我院子裏把傷口處理一下。”

  眼看到了謝玄玉的山下小院,卻見院前出現一道女子的身影。

  宗沅一下認出來人:“羊瀅,我們正要找你。”

  女子轉過身來,肌膚白皙,眉目精緻,只是過於纖細柔弱,就彷彿上等瓷器,精緻卻易碎。

  宗沅:“你近來怎麼沒有找我們,那些師兄師姐可還在欺負你?”

  羊瀅搖搖頭,“沒有,好多了。多謝宗師兄,我今日來,是爲了羲靈的事。”

  “羲靈?”宗與蒼星洲對視一眼,“我記得,她不是和欺負你的那羣人走得很近嗎?她又欺負你?”

  羊瀅擺手:“沒有,羲靈從未欺負過我,宗師兄哪裏聽來的?這些日子,我一直未來找你們,便是羲靈幫了我。自她教訓過那些師兄後,我便再沒被欺負過。”

  “但從幾日前,羲靈從學宮外禁地回來,便十分古怪。”

  宗沅道:“她去禁地做甚?”

  “我也不知,當時我以爲她在歷劫,入林子後卻見她倒在熊熊烈火之中,真身羽翼被燒傷,我被她送出林子,回到學宮,才知看錯了,原是黎琴在歷劫,可我問黎琴,說羲靈一夜未歸,她卻分毫不擔心,反倒讓我別胡思亂想。”

  “我聽說禁地中有惡鬼邪祟,纏繞上人便擺脫不了,我這幾日白天夜晚都難尋羲靈行蹤,用玉簡問她,她也支支吾吾,不肯回答我。”

  宗沅聽說完,壓低聲音:“萬一她這幾日,只是比較忙,一時忘了回你呢。”

  “但我每次和她玉簡傳音,問她在禁地裏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和黎琴有關,她的像是被什麼東西纏着脖頸……”

  羊瀅說到一半,似是意識到說得太多,連忙收回話題,

  “羲靈是我在學宮認識最好的朋友,我是擔心她真遇上邪物,也不敢和旁人多說,纔不得不來找謝師兄。”

  這時,羊瀅身上玉簡亮起幽光,一道女子清亮的聲音響起——

  “小羊,小羊,是我,你在哪裏?”

  小羊眼中頓時綻放靈光,“羲靈,我才下學。”

  “那你下學後來我寢殿,我晚上要出門,給你留了好喫的。對了,我問你一件事,你和謝玄玉那個壞傢伙關係如何?”

  壞傢伙。

  小羊不敢去看謝玄玉的神色,低聲道:“還可以吧。”

  “謝玄玉此前幫過你嗎?”

  “幫過,謝師兄人還是挺好的。”小羊斟酌着語氣,也不敢在她面前多誇謝玄玉,“師兄的朋友們,此前得知我家裏情況不好,借過我靈石,讓我繼續來學宮上學。”

  “羲靈,你那日在禁地受傷了,到底發生了何事?”

  玉簡中的聲音,開始變得支支吾吾。

  “沒、沒什麼事。”

  小羊道:“那日林子裏出現了兩個人,但我靈力比較低,聽不清他們的聲音,只依稀間察覺到兩個人靠近,是誰?”

  話語落,謝玄玉眸色微動。

  玉簡聲音傳到另一頭,羲靈擡起頭望着窗外如血的殘陽。

  她如何也回答不了,緘口術的咒法壓制着她,甚至逼迫她給出相反回答。

  羲靈爲了遏制住那陣法,頸間已經出了一層的細汗。

  “我沒事,不用擔心。”羲靈語調輕柔,“小羊,我做了你愛喫的點心,記得早點回來。”

  玉簡上的綠光暗淡了下去。

  羲靈輕撫玉簡,她和小羊雖才認識不到幾月,但從她語氣可以聽出,她是當真關心自己。

  她先放下此事,起身往寢殿走去,蹲下身,從牀榻下拖出一鼓鼓囊囊的袋子。

  這一大袋上品的靈石,羲靈攢了很久,即將要失去它們,萬般不捨涌上心頭。

  但能用靈石辦到的事,便不算難事。

  試問,一個愛養小動物、會對人心軟、又缺錢的男人,要怎麼才能拿捏住?

  那太好辦了,投其所好便是。

  自己先軟磨硬泡,帶着靈石去見他,讓他放下心理防線,他不答應自己的要求也無妨,此後自己再變爲小鸚鵡時,在他耳邊反覆唸叨,鳳鳥族小公主羲靈有多好,給他種下一個念頭,總能磨到他同意。

  這袋不夠,她學宮外的鳥穴裏,還有得是靈石。

  她不信,這些都不能砸到謝玄玉,爲自己辦事。

  羲靈低下頭將靈石打包好,收進乾坤袋中,快步往外走去。

  “祕境試煉的規則出來了,你們看到了嗎?居然是兩兩一組。”

  學殿的通告欄前,烏泱泱圍了一羣人,正在討論着祕境試煉的規則。

  一道纖瘦的身影擠了進來,“抱歉抱歉,讓我看看。”

  衆修惱怒,正要罵那胡亂擠進來的人,待看清是羲靈,到嘴訓斥的話,立馬變成了——

  “羲靈師妹,你有組隊的對象了嗎?”

  “組隊?”

  “對啊,這次是兩兩一組。”

  羲靈看清規則後,雙眼不由放亮。

  不僅規則變了,從單打獨鬥變成兩兩一組了,連帶最後的治癒寶器,也是兩人都各有一份。

  “師妹,你想好和誰一起組隊了,要不要和我一起?”有好幾個師兄師弟圍上來。

  羲靈笑道:“有心動的人選了。”

  幾位男修望着小師妹離去的方向,悵惘道:“師妹心動的人選,是誰?”

  “那還用說,肯定是黎琴唄,要麼就是朝璟,反正總不可能是你我,還有拖後腿的笨蛋羲照,或者謝玄玉。”

  正站在通告欄的羲照,莫名被罵了一下,轉頭道:“你們放尊重一點!”

  男修們這才注意本人在,尷尬地摸鼻子,吹着口哨離開。

  “……”

  山下小院,傍晚風來,花樹搖曳。

  宗沅和蒼星洲,正在小屋中,由着貓公上藥。

  卻聽這時小院外,傳來一道腳步聲。

  貓公敏銳地豎起耳朵,道:“我去看看。”

  然而片刻後,屋外傳來貓公撕心裂肺、仿若撞見邪祟一般的聲音。

  “老大,老大,那個女人來了!”

  宗沅和蒼星洲擡起頭,哪個女人?

  貓公狂奔進屋內,腳下一個打滑,直接滑到謝玄玉腳邊,連忙爬起來,擡起爪子拽着謝玄玉的衣袂,拽着他往外走。

  一人一貓出屋。

  謝玄玉停下腳步,只一眼,便認出了來人是誰。

  天邊日暮,晚霞密織。

  少女立在花樹下,手中提着袋子,散發出盈盈清光,映亮四周淺緋色零落的花雨。

  她聽到腳步聲,緩緩回過頭來,風吹鬢邊碎髮,拂過她明亮的眼眸。

  二人的視線相撞,她看到他,眉眼一下輕彎,像是掬了滿滿一捧夏夜繾綣的泉水。

  “謝玄玉,我有話和你說,你過來。”

  “有什麼話直接這樣說便行。”

  “不行。”她輕輕搖頭,“你後面有人,他們在偷聽。”

  身後響起窸窣動靜,謝玄玉等了一會,還是沒有停下,只得擡起步伐朝着她走過去。

  她道:“再近一點。”

  謝玄玉走近了點。

  她擡手:“再近一點,他們還能聽得見。”

  “再近一點,近一點。”

  等到謝玄玉出了院門,少女突然擡手拉過他的袖擺,她踮起腳尖,示意他彎下頭,裹着她身上清香的呼吸朝他拂來,團團將他圍住。

  隨後,在夏夜傍晚輕柔的風裏,響起她輕輕的聲線。

  “學宮裏的祕境試煉,兩兩一組,你有心動的人選了嗎?如果沒有,我可以和你一起嗎?”

  她雙手提抱着一袋玉石,從中拿起一捧,像掬着月色,送到他面前,清光照亮她的臉頰,也映亮他倒映着她面容的眸子。

  她的聲音擦過他的耳垂,說:“謝玄玉,我想和你,一起進祕境。”

  盛夏的蟬鳴聲,在這一刻,喧囂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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