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
三人這麼互相瞪視,過了良久,李莫愁道:“那本書呢?拿來。”陸無雙道:“給一個惡道士、一個臭叫化子搶去啦!”李莫愁暗吃一驚。她與丐幫雖無樑子,跟全真教的過節卻是不小,素知丐幫與全真教淵源極深,這本《五毒祕傳》落入了他們手中,那還了得?
陸無雙隱約見到師父淡淡輕笑,自是正在思量毒計。她在道上遁逃之際,提心吊膽的只怕師父追來,此刻當真追上了,反而不如先時恐懼,突然間想起:“傻蛋到哪裏去了?”她命在頃刻,想起那個骯髒癡呆的牧童,不知不覺竟有一股溫暖親切之感。突然間火光閃亮,蹄聲騰騰直響。
李莫愁師徒轉過身來,只見一頭大牯牛急奔入門,那牛右角上縛了一柄單刀,左角上縛着一叢燒得正旺的柴火,眼見衝來的勢道極是威猛,李莫愁當即閃身在旁,但見牯牛在屋中打了個圈子,轉身又奔了出去。牯牛進來時橫衝直撞,出去時也是發足狂奔,轉眼間已奔出數丈之外。李莫愁望着牯牛後影,初時微感詫異,隨即心念一動:“是誰在牛角上縛上柴火尖刀?”轉過身來,師徒倆同聲驚呼,躺在桌上的陸無雙已影蹤不見。
洪凌波在破屋前後找了一遍,躍上屋頂。李莫愁料定是那牯牛作怪,當即追出屋去。黑暗中但見牛角上火光閃耀,已穿入了前面樹林。她在火光照映下見牛背上無人,看來陸無雙並非乘牛逃走,轉念一想:“是了,定是有人在外接應,趕這怪牛來分我之心,趁亂救了她去。”但一時之間不知向何方追去纔是,當下腳步加快,片刻間已追上牯牛,縱身躍上牛背,卻瞧不出甚麼端倪,立即躍下,在牛臀上踢了一腳,撮口低嘯,與洪凌波通了訊號,一個自北至南,一個從西到東的追去。
這牯牛自然是楊過趕進屋去的。他聽到李莫愁師徒的聲音,當即溜出後門,站在窗外偷聽,只一句話,便知李莫愁是要來取陸無雙性命,靈機一動,奔到牯牛之旁,將陸無雙那柄給鐵鞭砸落在地的單刀拾起,再拾了幾根枯柴,分別縛上牛角,取火燃着了柴枝,伏在牛腹之下,手腳抱住牛身,驅牛衝進屋去,一把抱起陸無雙,仍是藏在牛腹底下逃出屋來。他行動迅捷,兼之那牯牛模樣古怪,饒是李莫愁精明,事出不意,卻也沒瞧出破綻。待得她追上牯牛,楊過早已抱着陸無雙躍入長草中躲起。
這一番顛動,陸無雙早痛得死去活來,於楊過怎樣相救、怎樣抱着她藏身在牛腹之下、怎樣躍入草叢,她都是迷糊不清,過了好一陣,神智稍復,“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楊過忙按住她口,在她耳邊低聲道:“別作聲!”只聽腳步聲響,洪凌波道:“咦,怎地一霎眼就不見了人?”遠處李莫愁道:“咱們走罷。這小賤人定是逃得遠了。”但聽洪凌波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陸無雙極是氣悶,又待呼痛,楊過仍是按住她嘴不放。
陸無雙微微一掙,發覺被他摟在懷內,又羞又急,正想出手打去。楊過在她耳邊低聲道:“別上當,你師父在騙你。”這句話剛說完,果然聽得李莫愁道:“當真不在此處。”說話聲音極近,幾乎就在二人身旁。陸無雙吃了一驚,心道:“若不是傻蛋見機,這番可沒命了!”原來李莫愁疑心她就藏在附近,口中說走,其實是施展輕功,悄沒聲的掩了過來。陸無雙險些中計。
楊過側耳靜聽,這次她師徒倆才當真走了,鬆開按在陸無雙嘴上的手,笑道:“好啦,不用怕啦。”陸無雙道:“放開我。”楊過輕輕將她平放草地,說道:“我立時給你接好斷骨,咱們須得趕快離開此地,待得天明,可就脫不了身啦。”陸無雙點了點頭。楊過怕她接骨時掙扎叫痛,驚動李莫愁師徒,當即點了她的麻軟穴,伸手去解她衣上釦子,說道:“千萬別作聲。”
解開外衣後,露出一件月白色內衣,內衣之下是個杏黃色肚兜。楊過不敢再解,目光上移,但見陸無雙秀眉雙蹙,緊緊閉着雙眼,又羞又怕,渾不似一向的蠻橫模樣。楊過情竇初開,聞到她一陣陣處女體上的芳香,一顆心不自禁的怦怦而跳。陸無雙睜開眼來,輕輕的道:“你給我治罷!”說了這句話,又即閉眼,側過頭去。楊過雙手微微發顫,解開她的肚兜,看到她乳酪一般的胸脯,怎麼也不敢用手觸摸。
陸無雙等了良久,但覺微風吹在自己赤裸的胸上,頗有寒意,轉頭睜眼,卻見楊過正自癡癡的瞪視,怒道:“你……你瞧……瞧……甚麼?”楊過一驚,伸手去摸她肋骨,一碰到她滑如凝脂的皮膚,身似電震,有如碰到炭火一般,立即縮手。陸無雙道:“快閉上眼睛,你再瞧我一眼,我……我……”說到此處,眼淚流了下來。
楊過忙道:“是,是。我不看了。你……你別哭。”果真閉上眼睛,伸手摸到她斷了的兩根肋骨,將斷骨仔細對準,忙拉她肚兜遮住她胸脯,心神略定,於是折了四根樹枝,兩根放在她胸前,兩根放在背後,用樹皮牢牢綁住,使斷骨不致移位,這才又扣好她裏衣與外衣的扣子,鬆了她的穴道。
陸無雙睜開眼來,但見月光映在楊過臉上,雙頰緋紅,神態忸怩,正自偷看她的臉色,與她目光一碰,急忙轉過頭去。此時她斷骨對正,雖然仍是疼痛,但比之適才斷骨相互銼軋時的劇痛已大爲緩和,心想:“這傻蛋倒真有點本事。”她此時自已看出楊過實非常人,更不是傻蛋,但她一起始就對之嘲罵輕視,現下縱然蒙他相救,卻也不肯改顏尊重,當下問道:“傻蛋,你說怎生好?呆在這兒呢,還是躲得遠遠地?”楊過道:“你說呢?”陸無雙道:“自然走啊,在這兒等死麼?”楊過道:“到哪兒去?”陸無雙道:“我要回江南,你肯不肯送我去?”楊過道:“我要尋我姑姑,不能去那麼遠。”陸無雙一聽,臉色沉了下來,道:“好罷,那你快走!讓我死在這兒罷。”
陸無雙若是溫言軟語的相求,楊過定然不肯答應,但見她目蘊怒色,眉含秋霜,依稀是小龍女生氣的模樣,不由得難以拒卻,心想:“說不定姑姑恰好到了江南,我送陸姑娘去,常言道好心有好報,天可憐見,卻教我撞見了姑姑。”他明知此事渺茫之極,只是無法拒絕陸無雙所求,只好向自己巧所辯解罷了,當下嘆了口氣,俯身將她抱起。
陸無雙怒道:“你抱我幹麼?”楊過笑道:“抱你到江南去啊。”陸無雙大喜,噗嗤一笑,道:“傻蛋,江南這麼遠,你抱得我到麼?”話雖這麼說,卻安安靜靜的伏在他懷裏,一動也不動了。
這時那頭大牯牛早奔得不知去向。楊過生怕給李莫愁師徒撞見,盡揀荒僻小路行走。他腳下迅捷,上身卻是穩然不動,全沒震痛陸無雙的傷處。陸無雙見身旁樹木不住倒退,他這一路飛馳,竟然有如奔馬,比自己空身急奔還要迅速,輕功實不在師父之下,心中暗暗驚奇:“原來這傻蛋身負絕藝,他小小年紀,怎能練到這一身本事?”不久東方漸白,她擡起頭來,見楊過臉上雖然骯髒,卻是容貌清秀,雙目更是靈動有神,不由得心中一動,漸漸忘了胸前疼痛,過了一陣,竟爾沉沉睡去。
待得天色大明,楊過有些累了,奔到一棵大樹底下,輕輕將她放下,自己坐在她身邊休息。陸無雙睜開眼來,淺淺一笑,說道:“我餓啦,你餓不餓?”楊過道:“我自然也餓,好罷,咱們找家飯店喫飯。”站起身來,又抱起了她,只是抱了半夜,雙臂微感痠麻,當下舉起她坐在自己肩頭,緩緩而行。
陸無雙兩隻腳在楊過胸前輕輕的一蕩一蕩,笑道:“傻蛋,你到底叫甚麼名字?總不成在別人面前,我也叫你傻蛋。”楊過道:“我沒名字,人人都叫我傻蛋。”陸無雙慍道:“你不說就算啦!那你師父是誰?”楊過聽她提到“師父”二字,他對小龍女極是敬重,哪敢輕忽玩鬧,正色答道:“我師父是我姑姑。”陸無雙信了,心道:“原來他是家傳的武藝。”又問:“你姑姑是哪一家哪一派?”楊過呆頭呆腦的道:“她是住在家裏的,派甚麼的我可不知道啦。”陸無雙嗔道:“你裝傻!我問你,你學的是哪一門子武功?”楊過道:“你問我家的大門嗎?怎麼說是紙糊的,那明明是木頭的。”陸無雙心下沉吟:“難道此人當真是個傻蛋?武功雖好,人卻癡呆麼?”於是溫言道:“傻蛋,你好好跟我說,你爲甚麼救我性命?”
楊過一時難以回答,想了一陣,道:“我姑姑叫我救你,我就救你。”陸無雙道:“你姑姑是誰?”楊過道:“姑姑就是姑姑。她叫我幹甚麼,我就幹甚麼。”陸無雙嘆了口氣,心想:“這人原來真是傻的。”本來已對他略有溫柔之意,此時卻又轉生厭憎。楊過聽她不再說話,問道:“你怎麼不說話啦?”陸無雙哼了一聲。楊過又問一句。陸無雙嗔道:“我不愛說話就不說話,傻蛋,你閉着嘴巴!”楊過知她此時臉色定然好看,只是她坐在自己肩頭,難以見到,不禁暗感可惜。
不多時,來到一個小市鎮。楊過找了一家飯店,要了飯菜,兩人相對而坐。陸無雙聞到他身上的牛糞氣息,眉頭一皺,道:“傻蛋,你坐到那邊去,別跟我一桌。”楊過笑了笑,走到另一張桌旁坐了。陸無雙見他仍是面向自己,心中煩躁,越瞧越覺此人傻得討厭,沉臉道:“你別瞧我。”指着遠處一張桌子道:“坐到那邊去。”楊過咧嘴一笑,捧了飯碗,坐在門檻上吃了起來。陸無雙道:“這纔對啦。”她肚中雖餓,但胸口刺痛,難以下嚥,只感一百個的不如意,欲待拿楊過出氣,他又坐得遠了,呼喝不着。
正煩惱間,忽聽門外有人高聲唱道:“小小姑娘做好事哪。”又有人接唱道:“施捨化子一碗飯哪!”陸無雙擡起頭來,只見四名乞丐一字排在門外,一齊望着自己,眼見這四人來意不善,心中暗暗喫驚。又聽第三個化子唱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哪!”第四個唱道:“地獄無門你進來喲!”四個乞丐唱的都是討飯的《蓮花落》調子,每人都是右手持一隻破碗,左手拿一根樹枝,肩頭負着四隻麻布袋子。陸無雙曾聽師姊閒談時說起,丐幫幫衆以所負麻袋數目分輩份高低,這四人各負四袋,那均是四袋弟子了,想起昨天在豺狼谷中相鬥的那韓陳二人,背上似乎各負五隻麻袋,比之眼前這四人還高了一級。自己若是身上無傷,對這四丐自是不懼,可是現下提筷子都沒力氣,卻如何迎敵?傻蛋輕功雖然了得,但這麼瘋瘋顛顛的,就算會武,也決不能高,一時不禁彷徨無計。
楊過自管自喫飯,對這四個化子恍若未見。他喫完了一碗,自行走到飯桶邊滿滿的又裝一碗,伸手到陸無雙面前的菜盤中抓起一條魚來,湯水魚汁,淋得滿桌都是,傻笑道:“嘻嘻,我喫魚!”
陸無雙秀眉微蹙,已無餘暇斥罵。只聽那四個乞丐又唱了起來,唱的仍是“小小姑娘”那四句。四個乞丐連唱三遍,八隻眼睛瞪視着她。陸無雙不知如何應付纔是,當下緩緩扒着飯粒,只作沒有聽見,心中卻是焦急萬分。
一個化子大聲說道:“小姑娘,你既一碗飯也不肯施捨,就再施捨一柄彎刀罷。”另一個道:“你跟我們去,我們也不能難爲你。只要問明是非曲直,自有公平了斷。”隔了一會,第三個道:“快走罷,難道真要我們用強不成?”陸無雙回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第四個化子道:“我們不能強丐惡化,四個大男人欺侮一個小姑娘,也教江湖上好漢笑話,只是要你去評一評理。”陸無雙聽了四人語氣,知道片刻之間就要動武,雖然明知難敵,卻也不能束手待斃,左手撫着長凳,只待對方上來,就挺凳拒敵。
楊過心想:“該出手啦!”走到陸無雙桌邊,端起湯碗,口中咬着一大塊魚,含含糊糊的道:“我……我要泡點兒湯!”湯碗一側,把半碗熱湯倒在陸無雙右臂上。她坐西朝東,右臂處於內側,這半碗湯倒將下去,她立時身子一縮,轉頭去看。楊過叫道:“啊喲!”毛手毛腳的去替她抹拭,就在此時,左手向外一揚,四根竹筷激飛而出,分射四名化子。
這四根竹筷去勢實在太快,那四個化子還沒看清,只覺臂彎處一痛,嗆啷啷聲響,四隻破碗一齊摔在地下砸得粉碎。楊過拉起身上破衣,不住價往陸無雙袖子上抹去,說道:“你……你別生氣……我……我……我給你抹乾淨。”陸無雙叱道:“別瞎搗亂!”回頭瞧那四個化子時,登時驚得呆了。
只見四個乞丐的背影在街角處一晃而沒,地下滿是破碗的碎片。陸無雙大是驚疑:“這四人忒也古怪,怎地平白無端的突然走了?”
她見楊過雙手都是魚湯菜汁,還在桌上亂抹,斥道:“快走開,也不怕髒?”楊過道:“是,是!”雙手在衣襟上大擦一陣。陸無雙皺起眉頭,問道:“那四個叫化怎麼走啦?”楊過道:“他們見姑娘小氣,不肯施捨,再求也是無用,這就走啦。”
陸無雙沉吟片刻,不明所以,取出銀子,叫楊過去買了一頭驢子,付了飯錢後,跨上驢背。但剛上驢背,斷骨處便是劇痛,忍不住呻吟出聲。楊過道:“可惜我又髒又臭,要不然倒可扶着你。”陸無雙道:“哼,盡說廢話。”繮繩一抖,那驢子的脾氣甚是倔強,捱到牆邊,將她身子往牆上擦去。陸無雙手腳都無力氣,驚呼一聲,竟從驢子上摔了下來。她右足着地,穩穩站定,可是牽動傷處,疼痛難當,怒道:“你明明見我摔下來,也不來扶。”楊過道:“我……身上髒啊。”陸無雙道:“你就不會洗洗麼?”楊過傻笑幾下,卻不說話。陸無雙道:“你扶我騎上驢子去。”楊過依言扶她上了驢背。那驢子一覺背上有人,立時又要搗鬼。
陸無雙道:“你快牽着驢子。”楊過道:“不,我怕驢子踢我。要是我那條大牯牛跟着來,可就好了。”陸無雙氣極:“這傻蛋說他不傻卻傻,說他傻呢,卻又不傻。他明明是想抱着我。”無可奈何,只得道:“好罷,你也騎上驢背來。”楊過道:“是你叫我的,可別嫌我髒,又罵我打我。”陸無雙道:“是啦,羅羅唆唆的多說幹麼?”楊過這才一笑跨上驢背,雙手摟住了她,兩腿微一用力,那驢子但感腹邊大痛,哪裏還敢作怪,乖乖的走了。
楊過道:“向哪兒走?”陸無雙早已打聽過路徑,本想東行過潼關,再經中州,折而南行,那是大道,但見了丐幫這四個化子後,尋思前邊路上必定還有丐幫徒衆守候,不如走小路,經竹林關,越龍駒寨,再過紫荊關南下,雖然路程迂遠些,卻是太平得多,也更加不易給師父追上,沉吟一會,向東南方一指,道:“往那邊去。”
驢子蹄聲得得,緩緩而行,剛出市集,路邊一個農家小孩奔到驢前,叫道:“陸姑娘,有件物事給你。”說着將手中一束花擲了過來,轉頭撒腿就跑。陸無雙伸手接過,見是一束油菜花,花束上縛着一封信,忙撕開封皮,抽出一張黃紙,見紙上寫道:
“尊師轉眼即至,即速躲藏,切切!”
黃紙甚是粗糙,字跡卻頗爲秀雅。陸無雙“咦”了一聲,驚疑不定:“這小孩是誰?他怎知我姓陸?又怎知我師父即會追來?”問楊過道:“你識得這小孩,是不是?又是你姑姑派來的了?”
楊過在她腦後早已看到了信上字跡,心想:“這明明是個尋常農家孩童,定是受人差遣送信。只不知寫信的人是誰?看來倒是好意。當真李莫愁追來,那便如何是好?”他雖學了玉女心經和九陰真經,一身而兼修武林中兩大祕傳,但究竟時日太淺,雖知祕奧,功力未至,也是枉然,若給李莫愁趕上,可萬萬不是敵手,青天白日的實是無處躲藏,正自沉吟無計,聽陸無雙問起,答道:“我不識得這小傻蛋,看來也不是我姑姑派來的。”
剛說了這兩句話,只聽吹打聲響,迎面擡來一乘花轎,數十人前後簇擁,原來是迎娶新娘。雖是鄉間村夫的粗鄙鼓樂,卻也喜氣洋洋,自有一股動人心魄的韻味。楊過心念一動,問道:“你想不想做新娘子?”
第九回
百計避敵
陸無雙正自惶急,聽他忽問傻話,怒道:“傻蛋!又胡說甚麼?”楊過笑道:“咱們來玩拜天地成親。你扮新娘子好不好?那才教美呢?臉上披了紅布,別人說甚麼也瞧你不見。”陸無雙一怔,道:“你教我扮新娘子躲過師父?”楊過嘻嘻笑道:“我不知道,你扮新娘子,我就扮新官人。”
此時事勢緊迫,陸無雙也無暇斥罵,心想:“這傻蛋的主意當真古怪,但除此之外,實在亦無別法。”問道:“怎麼扮法啊?”楊過也不敢多挨時刻,揚鞭在驢臀上連抽幾鞭,驢子發足直奔。
鄉間小路狹窄,一頂八人擡的大花轎塞住了路,兩旁已無空隙。迎親人衆見驢子迎面奔來,齊聲叱喝,叫驢上乘客勒繮緩行。楊過雙腿一夾,卻催得驢子更加快了,轉眼間已衝到迎親的人衆跟前。早有兩名壯漢搶上前來,欲待拉住驢子,以免衝撞花轎。楊過皮鞭揮處,捲住了二人手臂,一提一放,登時將二人摔在路旁,向陸無雙道:“我要扮新郎啦。”身子前探,右手伸出,已將騎在一匹白馬上的新郎提將過來。
那新郎十七八歲年紀,全身新衣,頭戴金花,突然被楊過抓住,自是嚇得魂不附體。楊過舉起他身子往空中一拋,待他飛上一丈有餘,再跌下來時,在衆人驚呼聲中伸手接住。迎親的共有三十來人,半數倒是身長力壯的關西大漢,但見他如此本領,新郎又落入他手中,哪敢上前動手?一個老者見事多了,料得是大盜攔路行劫,搶上前來唱個肥喏,說道:“大王請饒了新官人。大王須用多少盤纏使用,大家儘可商量。”楊過向陸無雙笑道:“媳婦兒,怎麼他叫我大王?我又不姓王?我瞧他比我還傻。”陸無雙道:“別瞎纏啦,我好似聽到了師父花驢上的鈴子聲響。”
楊過一驚,側耳靜聽,果然遠處隱隱傳來一陣鈴聲,心想:“她來得好快啊。”說道:“鈴子?甚麼鈴子?是賣糖的麼?那好極啦,咱們買糖喫。”轉頭向那老者道:“你們全都聽我的話,就放了他,要不然……”說着又將新郎往空中一拋。那新郎嚇得哇哇大叫,哭將起來。那老者只是作揖,道:“全憑大王吩咐。”楊過指着陸無雙道:“她是我媳婦兒,她見你們玩拜天地成親,很是有趣,也要來玩玩……”陸無雙斥道:“傻蛋,你說甚麼?”楊過不去理她,說道:“你們快把新娘子的衣服給她穿上,我就扮新官人玩兒。”
兒童戲耍,原是常有假扮新官人、新娘子拜天地成親之事,天下皆然,不足爲異。但萬料不到一個攔路行劫的大盜忽然要鬧這玩意,衆人都是面面相覷,做聲不得。看楊陸二人時,一個是弱冠少年,一個是妙齡少女,說是一對夫妻,倒也相像。衆人正沒做理會處,楊過聽金鈴之聲漸近,躍下驢背,將新郎橫放驢子鞍頭,讓陸無雙守住了,自行到花轎跟前,掀開轎門,拉了新娘出來。
那新娘嚇得尖聲大叫,臉上兜着紅布,不知外面出了甚麼事。楊過伸手拉下她臉上紅布,但見她臉如滿月,一副福相,笑道:“新娘子美得緊啊。”在她臉頰上輕輕一摸。新娘子這時嚇得呆了,反而不敢作聲。楊過左手提起新娘,叫道:“若要我饒她性命,快給我媳婦兒換上新娘的打扮。”
陸無雙耳聽得師父花驢的鸞鈴聲越來越近,向楊過橫了一眼,心道:“這傻蛋不知天高地厚,這當口還說笑話?”但聽迎親的老者連聲催促:“快,快!快換新郎新娘的衣服。”送嫁喜娘當即七手八腳的除下了新娘的鳳冠霞披、錦衣紅裙,替陸無雙穿戴。楊過自己動手,將新郎的吉服穿上,對陸無雙道:“乖媳婦兒,進花轎去罷。”陸無雙叫新娘先進花轎,自己坐在她身上,這才放下轎帷。
楊過看了看腳下的草鞋,欲待更換,鈴聲卻已響到山角之處,叫道:“回頭向東南方走,快吹吹打打!有人若來查問,別說見到我們。”縱身躍上白馬,與騎在驢背上的新郎並肩而行。衆人見新夫婦都落入了強人手中,哪敢違抗,嗩吶鑼鈸,一齊響起。
花轎轉過頭來,只行得十來丈,後面鸞鈴聲急,兩匹花驢踏着小步,追了上來。陸無雙在轎中聽到鈴響,心想能否脫卻大難,便在此一瞬之間了,一顆心怦怦急跳,傾聽轎外動靜。楊過裝作害羞,低頭瞧着馬頸,只聽得洪凌波叫道:“喂,瞧見一個跛腳姑娘走過沒有?”迎親隊中的老者說道:“沒……沒有啊?”洪凌波再問:“有沒見一個年輕女子騎了牲口經過?”那老者仍道:“沒有。”師徒倆縱驢從迎親人衆身旁掠過,急馳而去。
過不多時,李洪二人兜過驢頭,重行迴轉。李莫愁拂塵揮出,捲住轎帷一拉,嗤的一聲,轎帷撕下了半截。楊過大驚,躍馬近前,只待她拂塵二次揮出,立時便要出手救人,哪知李莫愁向轎中瞧了一眼,笑道:“新娘子挺俊呀。”擡頭向楊過道:“小子,你福氣不小。”楊過低下了頭,哪敢與她照面,但聽蹄聲答答,二人竟自去了。
楊過大奇:“怎麼她竟然放過了陸姑娘?”向轎中張去,但見那新娘嚇得面如土色,簌簌發抖,陸無雙竟已不知去向。楊過更奇,叫道:“哎唷,我的媳婦兒呢?”陸無雙笑道:“我不見啦。”但見新娘裙子一動,陸無雙鑽了出來,原來她低身躲在新娘裙下。她知師父行事素來周密,任何處所決不輕易放過,料知她必定去後復來,是以躲了起來。楊過道:“你安安穩穩的做新娘子罷,坐花轎比騎驢子舒服。”陸無雙點了點頭,對新娘道:“你擠得我好生氣悶,快給我出去。”新娘無奈,只得下轎,騎在陸無雙先前所乘的驢上。
新娘和新郎從未見過面,此時新郎見新娘肥肥白白,頗有幾分珠圓玉潤;新娘偷看新郎,倒也五官端正。二人心下竊喜,一時倒忘了身遭大盜劫持,後果大是不妙。
一行人行出二十來裏,眼見天色漸漸晚了。那老者不住向楊過哀求放人,以免誤了拜天地的吉期。楊過斥道:“你嚕唆甚麼?”
一句話剛出口,忽然路邊人影一閃,兩個人快步奔入樹林。楊過心下起疑,追了下去,依稀見到二人的背影,衣衫襤褸,卻是化子打扮。楊過勒住了馬,心想:“莫非丐幫已瞧出了蹊蹺,又在前邊伏下人手?事已如此,只得向前直闖。”
不久花轎擡到,陸無雙從破帷裏探出頭來,問道:“瞧見了甚麼?”楊過道:“花轎帷子破了,你臉上又不兜紅布。扮新娘子嘛,總須得哭哭啼啼,就算心裏一百個想嫁人,也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喊爹叫娘,不肯出門。天下哪有你這般不怕醜的新娘子?”
陸無雙聽他話中之意,似乎自己行藏已被人瞧破,只輕輕罵了聲“傻蛋”,不再言語。又行一陣,前面山路漸漸窄了,一路上嶺,甚是崎嶇難行,迎親人衆早已疲累不堪,但生怕惹惱了楊過,沒一個敢吐半句怨言。
轉眼間夕陽在山,歸鴉啞啞的叫着從空中飛過。正行之間,忽然山角後幾個人齊聲唱道:“小小姑娘做好事哪,施捨一把銀彎刀哪。”
陸無雙臉上變色,心道:“原來那四個化子埋伏在這兒。”花轎轉過山角,只見迎面站着三個乞丐,三人都是身材高大,與日間在飯店中所見的四人截然不同。楊過見他們每人肩頭都負着五隻麻布袋,心想:“這三個五袋叫化,定比那四個四袋的要厲害些,看來非當真動手不可了。”
迎親人衆與轎伕等正行得沒好氣,早有人揮鞭向一個乞丐頭上擊去,高聲叫道:“快讓路,快讓路!”那乞丐也不閃避,抓住鞭梢一拉,那人撲地倒了,跌了個狗喫屎。若在平時,衆人定是一擁而上,但先前給楊過嚇得怕了,人人均想:“原來這三個叫化跟那強盜是一夥。”沒一人敢再向前,反而退了幾步。
一名乞丐朗聲說道:“恭喜姑娘大喜啊,小叫化要討幾文賞錢。”陸無雙回頭低聲道:“傻蛋,我身上有傷,動手不得,你給我打發了去。”楊過道:“好。”縱馬上前,喝道:“呸,今兒是我娶媳婦的好日子,叫化兒莫要嘰哩咕嚕,快給讓開了。”一名叫化向楊過打量了幾眼,一時摸不準他的來歷。那四個四袋弟子先前給竹筷打中手腕,都以爲是陸無雙所出手,並未向師伯師叔提到楊過。
一名叫化右手一揚,楊過的坐騎受驚,前足提起。楊過假裝乘坐不穩,晃了幾下便摔落馬背,半晌爬不起身。三個乞丐心想:“原來此人是真的新郎。”丐幫是俠義道的幫會,向來鋤強扶弱,濟困拯危,所以跟陸無雙爲難,只爲她傷了幫中兄弟,眼見楊過不會武功,這般摔了他一交,均覺歉然,一名乞丐當即伸手拉了他起來,說道:“對不住,您包涵些。”楊過喃喃罵道:“你們,哎,真是……討錢就討錢,怎地驚了我的牲口?”摸出三枚小錢,每人給了一枚。三丐依照丐幫規矩,接過謝了。
楊過笑嘻嘻的向陸無雙道:“你要我打發,我已經打發啦。”陸無雙嗔道:“你盡跟我裝傻,有甚麼好?”楊過道:“是,是!”退在一旁,揮袖撲打身上的灰土。
陸無雙見三個化子仍是攔在路口,冷然道:“你們要怎地?”一名化子說道:“姑娘是古墓派的高手,我兄弟三人好生仰慕,要請姑娘指點幾招。”陸無雙道:“我身負重傷,還能動甚麼手?你們既然不服氣,那就約定日子,待我傷愈,自會前來領教。你們三位是丐幫高手,今日合力來欺侮一個身上負傷的年輕女子,那纔是英雄好漢呢!”
三個化子給她這幾句話一擋,果覺己方理虧。其中二人齊聲說道:“好罷!待你傷愈之後,再來找你理論。”另一人卻道:“慢來,你傷在何處?到底是真是假,須得讓我瞧瞧。倘若真的有傷,今日就饒過了你。”他不知她傷在胸口,原是言出無心。陸無雙卻登時雙頰飛紅,不由得大怒,氣憤之下,一時說不出話來,隔了半晌,才罵道:“江湖上說甚麼丐幫英雄仗義,卻原來盡是無恥之徒。”三個乞丐聽她辱及丐幫名聲,臉色立變,一丐性子甚是暴躁,搶上一步,伸出大手就要往花轎中抓她出來。
楊過見情勢緊迫,叫道:“慢來,慢來。你們討錢,我已經給了,怎麼又來跟我媳婦兒羅唆?”說着搶過來攔在轎前,又道:“看三位仁兄雖然做了化子,但個個相貌堂堂,將來必定升官發財,怎地來調戲我的新媳婦,幹這般輕薄無賴的勾當?”
三個化子一怔,倒也無言可答。那火爆性子的化子道:“你讓開,我們只是要領教她古墓派的武功,誰輕薄來?”說着用手輕輕一推。楊過大叫一聲,往路旁摔去。丐幫自來相傳有個規矩,決不許先行出手毆打不會武藝之人。那化子料不到這新郎如此不濟,只這麼輕輕一推便即摔倒,若是摔傷了他,幫中必有重罰,其餘兩個同伴也脫不了干係。三人大驚,同時搶上來扶起。楊過只叫得驚天動地:“哎唷,哎唷!我的媽啊!”三個化子也瞧不清他到底傷了沒有。
楊過一面呼痛,一面說道:“你這三人也是傻的,我新媳婦兒怕羞,怎肯跟不相識之人說話。這樣罷!你們要領教甚麼?先跟我說。我悄悄問了我新媳婦,再來跟你們說,好是不好?”
三個化子見他半傻不傻,實是老大不耐煩,但又不便對他動手。三丐中年紀最大的那人尋思:“這姓陸的女子假扮新娘,這人若是真新郎,就不該如此出力迴護。若是假新郎,又不該如此膿包。”細細打量他身形舉止,始終瞧不出端倪。
那火爆性子的化子將手一揚,喝道:“你讓是不讓?”楊過雙手張開,大聲道:“你們要欺侮我媳婦兒,那是萬萬不可。”另一個化子叫道:“陸姑娘,你叫這傻蛋擋着,難道還能擋一輩子不成?爽爽快快,拿句話出來罷。”楊過奇道:“咦,你也知道我叫傻蛋,真是奇哉怪也。”那火爆性子的化子向陸無雙道:“我們也不領教別的,只想見識一下你那彎刀斬肩的功夫,這一招叫做甚麼?”
陸無雙也知楊過盡這麼跟他們歪纏,總是沒個了結,心中正自尋思脫身之計,聽那化子問起,順口答道:“那叫‘貂蟬拜月’,怎麼啊?”楊過接口道:“不錯,我媳婦那彎刀這麼呼的一聲,就砍在你肩頭啦。”右手一探,從那化子肩頭繞了過去,拍的一下,掌緣在他肩後輕輕斬了一下。
這一下出手,三個化子都是吃了一驚,立時躍開,均想:“這廝原來假扮新郎,戲弄我們。”那火性化子肩頭吃了一掌,雖然楊過未運勁力,卻已大感臉上無光,叫道:“好啊,賊廝鳥裝傻,來來來,先領教你的高招。”
楊過道:“你說向我媳婦領教,怎麼又向我領教?”那化子怒道:“跟閣下領教也是一樣。”楊過道:“那就糟啦,我甚麼也不會。”轉頭向陸無雙問道:“好媳婦兒,我的親親小媳婦兒,你說我該教他甚麼?”
陸無雙此時再無懷疑,知他定然身負絕藝,剛纔他這反手一斬,乾淨利落,自己就決計辦不了,只是不知他武功家數,便隨口說道:“再來一招‘貂蟬拜月’。”楊過道:“好!”腰一彎,手一長,拍的一聲,又在那化子後肩斬了一掌。這一下出手,三丐更是驚駭。楊過明明與那丐相對而立,並不移步轉身,只一伸手,手掌就斬到了他的肩後,這招掌法實是怪異之極。陸無雙心中也是一震:“這明明是我古墓派的武功,他怎麼也會?”又道:“你再來一招‘西施捧心’。”楊過道:“好啊!”左拳打出,正中對方心口。
那化子身上中拳,只覺一股大力推來,不由自主的飛出一丈開外,卻仍是穩穩站立,胸口中拳處也不覺疼痛,倒似給人抱起來放在一丈之外一般。另外兩名化子左右搶上。楊過急叫:“媳婦兒,我對付不了,快教我。”陸無雙道:“昭君出塞,麻姑獻壽。”楊過左手斜舉,右手五指彈起,作了個彈琵琶的姿式,五根手指一一彈在右首化子身上,正是“昭君出塞”;隨即側身讓開左首化子踢來的一腳,雙手合拳向上擡擊,砰的一聲,擊中對方下巴,說道:“這是‘麻姑獻壽’,對不對啊?”他不欲傷人,是以手上並未用勁。
他連使四招,招招是古墓派“美女拳法”的精奧功夫。古墓派自林朝英開派,從來傳女不傳男。林朝英創下這套“美女拳法”,每一招都取了個美女的名稱,使出來時嬌媚婀娜,卻也均是凌厲狠辣的殺手。楊過跟小龍女學武,這套拳法自然也曾學過,只是覺得拳法雖然精妙,總是扭扭捏捏,男人用之不雅,當練習之時,不知不覺的在純柔的招數中注入了陽剛之意,變嫵媚而爲瀟灑,然氣韻雖異,拳式仍是一如原狀。
三個化子莫名其妙的中招,卻又不覺疼痛,對楊過的功夫並未佩服,齊聲呼嘯,攻了上來。楊過東閃西避,叫道:“媳婦兒,不得了,你今兒要做小寡婦!”陸無雙嗤的一笑,叫道:“天孫織錦!”楊過右手揮左,左手送右,作了個擲梭織布之狀,這一揮一送,雙手分別又都打在兩名化子的肩頭。陸無雙又叫:“文君當壚,貴妃醉酒!”楊過舉手作提鐺斟酒之狀,在那火性化子頭上一鑿,接着身子搖晃,跌跌撞撞的向右歪斜出去,肩頭正好撞中另一個化子的胸口。
三個化子又驚又怒,三人施展平生武功,竟然連他衣服也碰不到,而這小子手揮目送,要打哪裏就是哪裏,雖然打在身上不痛,卻也是古怪之極。陸無雙連叫三招“弄玉吹簫”、“洛神凌波”、“鉤弋握拳”,楊過一一照做。陸無雙佩服已極,故意出個難題,見他正伸拳前擊,立即叫道:“則天垂簾。”當他此時身形,按理萬不能發這一招,但楊過自恃內力高出敵手甚多,竟爾身子前撲,雙掌以垂簾式削將下來。三個化子見他前胸露出老大破綻,心中大喜,同時搶攻,哪知爲他內力所逼,都是騰騰騰的退出數步。
陸無雙驚喜交集,叫道:“一笑傾國!”這卻是她杜撰的招數,美人嫣然一笑固能傾國傾城,但怎能用以與人動手過招?楊過一怔,立即縱聲大笑,哈哈哈哈,嘿嘿嘿嘿,呼呼呵呵,運起了《九陰真經》中的極高深內功。雖然他尚未練得到家,不能用以對付真正高手,但那三名五袋弟子究只是三四流腳色,聽得笑聲怪異,不禁頭暈目眩,身子搖了幾搖,撲地跌倒。須知每人耳中有一半月形小物,專司人身平衡,若此半月形物受到震盪,勢不免頭重腳輕,再也站立不穩。楊過的笑聲以強勁內力吐出,人人耳鼓連續不斷的受到衝擊,驀地裏均感天旋地轉。陸無雙幾欲暈倒,急忙抓住轎中扶手。只聽啊唷、砰嘭之聲響成一片,迎親人衆與新郎、新娘一一摔倒在地。
楊過笑聲止息,三名化子躍起身來,臉如土色,頭也不回的走了。
衆人休息半晌,才擡起花轎又行,此時對楊過奉若神明,更是不敢有半點違抗。二更時分,到了一個市鎮,楊過才放迎親人衆脫身。
衆人只道這番爲大盜所擄,扣押勒贖固是意料中事,多半還要大喫苦頭,豈知那大盜當真只是玩玩假扮新郎新娘,就此了事,實是意外之喜,不由得對楊過千恩萬謝。隨伴的喜娘更是口彩連篇:“大王和壓寨娘子百年好合、白頭偕老、多生幾位小大王!”只惹得楊過哈哈大笑,陸無雙又羞又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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