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六章:惡獸出籠(十九)理性運動裁斷會議
吸引一個儒雅人士向啓蒙主義者發問,這沒什麼可榮耀的,畢竟他們本來就好學,但是如果讓一個凶神惡煞的混混願意虛心求問,那就是大大的榮耀了,於是與幾個推薦者背景較硬的人對話完以後,阿魯埃便點了鍾銘的名字。
而阿魯埃果然不記得鍾銘了,要知道鍾銘雖然在裴思琪有那麼些名字,但那是在對本土人來說遙遠的蠻荒之地,更何況鍾銘和阿魯埃也就在12年前相見過一次——還是鍾銘在臺下看着阿魯埃。
不過在鍾銘拿出了自己的優秀學員畢業證,並說出自己曾是阿魯埃最引以爲豪的那場演講中的聽衆,阿魯埃看向鍾銘的臉色也都柔和了不少。
接着在兩人簡略的交談中,鍾銘硬朗幹練的風格讓阿魯埃看的非常順眼,因爲理性啓蒙主義者崇尚的是做實事,鍾銘顯然符合這個範疇,再加上鍾銘特意挑阿魯埃喜歡的話說,所以相處愉快的兩人便互相換了通信方式。
在簡短的聊天中,鍾銘也得知這次“理性運動裁斷會議”召開的原因,就如其名字所說的一樣,裁斷。
這十多年來隨着“理性啓蒙運動”如火如荼的在悉伯流行,吸引了越來越多的貴族、市民們加入這個運動,也有着繁星般燦爛的成果。只是每個組織大了以後都會出現各式各樣的問題與分歧,而隨着“理性啓蒙運動”的越發壯大,這個問題也出現了
加入“理性啓蒙運動”的參與者,通常自稱爲“啓蒙主義者”,每個主城都有這麼些年輕的貴族和市民追隨阿魯埃的腳步,於是他們效仿阿魯埃在迪馬成立迪馬啓蒙俱樂部一樣,於自己所在的城市成立了啓蒙俱樂部
然而悉伯何其之大,可以說是南疆最大的國家,雖然啓蒙俱樂部大多隻在本土開設,但是這數量累計下來,也讓啓蒙俱樂部爲數不少,再加上十多年的發展以後,啓蒙俱樂部幾做到了每座大城市都有一個。
如果啓蒙俱樂部是一個政黨,那這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阿魯埃是要被招進王宮中好生招待的。
可是啓蒙俱樂部偏偏不是,並且啓蒙主義者大多帶着反傳統的思想,比三百多年前提出理性復古的彼拉多更加激進,因此各個俱樂部之間也不設頭頭,即“我們不需要‘代表’來代表我們”。
其實在冷弈看來,這主要是各個啓蒙主義者之間各個人五人六,誰也看不上誰,同一個俱樂部內就分歧頗多,那就更別提選出一個代表俱樂部的人,或者將所有啓蒙俱樂部給擰成一股力量了。
這樣導致阿魯埃雖然有“理性啓蒙運動”發起者的榮譽頭銜,是所有啓蒙主義者公認的倡導者,可是阿魯埃卻不能因此將這份榮譽頭銜轉化爲政治力量——而阿魯埃似乎也不關心這個,他似乎僅滿足於通過文筆抨擊時政。
而這麼一來,各個啓蒙俱樂部之間唯一能聯繫起來的方式,只有阿魯埃本人在每年挑個時間,邀請各個俱樂部內的頭牌人物聚在一起,相互交流總結一下自己所在的俱樂部去年做了什麼,爲人類文明有什麼貢獻。
別笑,很多啓蒙主義者真的是這麼想的,在他們看來他們是爲了全人類的福祉而奮筆寫作,雖然沒有什麼實際的貢獻,但是所謂什麼“思想的貢獻要比物質的貢獻大上一萬倍”云云。
說真的,這幾年冷弈也是有看過這羣人寫的文章,有些文章確實寫的不錯,比如阿魯埃等人,但是還有一些所謂文章,不過是啓蒙主義者之間互相吹水,這也反應了啓蒙運動的一個現狀,良莠不齊。
而今年這次聚會的法統來自過去幾次會議,只不過有所特殊而已,這次會議不再是單純吹水而是加上彌合分歧的目的。
作爲一名啓蒙主義者,同時是大悉伯主義者,阿魯埃每年召開會議的時候都會更換地點,美其名曰要感受祖國大好河山,踏遍每一個角落,於是今年輪到了在悉伯城市中存在高不高的雅世藝。
不過同樣在冷弈看來,這不過是一個平衡措施而已,啓蒙主義者反對獨裁專斷,而長期在一個地方召開,試圖讓一個俱樂部躍居其他俱樂部之上,無意都會導致這個問題——至少啓蒙主義者認爲會導致這個問題,所以就每個城市輪着召開。
那麼各個俱樂部的分歧是什麼呢?原本啓蒙主義者抨擊的對象是相同的,“愚昧”,“野蠻”,尤其是繼承自“中世紀”的黑暗作風,爲此他們撰寫詩歌、撰寫文章,用各種方式去嘲諷這些不好的事,通過文字來抨擊“中世紀”。
但是抨擊着抨擊着,阿魯埃一干人等就發現出問題了,一些啓蒙主義者調轉火力,把抨擊的目標變成了工廠、新興市民等,覺得如今的社會在某些方面還不如過去,比如《濟貧法》等等。
去年開始,兩派啓蒙主義者在報紙上互相罵戰,罵戰持續了半年多,罵戰起來以後啓蒙主義者就發現問題更多了,原來他們互相之間的分歧是如此之大。
到了最後,還是阿魯埃以啓蒙主義倡導者的頭銜作爲威壓,一個人一個人寫信過去修補關係,才暫時將罵戰壓制下來,於是便有了今天這一次調和雙方關係、確立所有俱樂部共同綱領的會議。
對於阿魯埃這個計劃,鍾銘是相當不看好的,從捕奴行省走出來的鐘銘認爲,唯一能讓別人心平氣和聽你說話的方式就是運用物理手段,而阿魯埃顯然不打算使用物理手段,而是要用口頭辯論的方式進行說服。
鍾銘是粗人,雖說粗中有細,但即便如此鍾銘也不知道如何能通過辯論說服別人,多羅克大學中的辯論比賽那是因爲有投票員,有評委老師,起碼有一個標準,如今這幫人都已經從大學畢業這麼久了,就他們的地位,誰敢當他們的評委?
對於自己這些感想,做人圓滑的鐘銘當然不會直接對阿魯埃這麼說,“放棄吧,你所做的不過是徒勞”,於是謹慎的閉上嘴巴,等待着幾天之後的大會,盤算自己能從這次會議中認識哪些人,得到多少人脈。
既然連鍾銘這個對啓蒙主義不怎麼接觸,僅僅是憑經驗都能判斷這次會議註定是無果的,更不用提從“理性與野性”的演講開始就一直關注啓蒙運動的冷弈。
而和阿魯埃不同,嫌熱鬧不夠大的冷弈沒有彌合矛盾的想法,他的想法是既然矛盾註定無法彌補,那自己不如干脆推一把手,讓分歧徹底暴露出來?
數天後,會議正式開始,這可以說是理性啓蒙運動十餘年來,各地啓蒙主義者大師們聚集最全的一次,或許他們也知道,如果這次不聚一聚,以後恐怕就再也沒法以一個派系的身份再聚一次了,並且這還是決定啓蒙主義者走向何方的會議,又如何能不來呢?
會場是通常的禮堂設置,高臺上是演講臺,用於發言與辯論,只是講臺下的座位被特殊佈置過,以安置到來的理性啓蒙主義者。
按照阿魯埃的預計,目前啓蒙俱樂部分爲三派,仍然追隨阿魯埃最初目的的正統派,轉而開始抨擊工廠制度的異端派,以及還沒有表態的中立派。因此會場的椅子也被分成了三派,中立派坐中間,正統派坐左邊,異端派坐右邊。
此外,正式座位的後邊和兩側還有安排椅子,只是那些椅子都比較簡陋,因爲這些椅子是給沒有加入啓蒙俱樂部,卻對這次會議抱有興趣的啓蒙主義追隨者,阿魯埃就坐在這一排中,靠着自己的凶神惡煞的相貌,他成功搶到了左側較前面的椅子。
會議開場時間到了以後,人員各自入座,阿魯埃也做到了旁聽席上,這就是作爲多羅克大學畢業生的好處,那些在場外探頭探腦的人才是最慘的,不過他們反倒是樂此不疲。
等時間正式到了以後,阿魯埃最先上臺,他環視四周一輪以後,以一番老調重彈的“愚昧與理性”拉開了今天論題,談論了理性的重要性以後,便開始述說主體,也就是啓蒙主義者自身之間的分歧。
正當阿魯埃按照流程,打算先讓異端派和正統派陳述各自觀點,然後諸位協商出能將觀點統合的新看法時,冷弈附身到了阿魯埃身上:“我覺得座位按照俱樂部所屬來劃分作爲不太好,畢竟同一俱樂部內,每個人的觀點也不一定相同,對吧?”
冷弈的發言讓參與會場佈置的人有些詫異,排練的時候阿魯埃可沒說會有這一段呀,不過正是這樣,也讓參會者感到更加的有趣。
“不如這樣,正好場上有三列椅子,所以我會說三段話,分別代表對國家思考的三種觀點,認同我所說的話便依據我的指示做到相應的椅子上,不要去管你們原本位於哪個俱樂部,怎麼樣?如果想不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不凡先讓開,給圍觀者們坐位置。”
於是啓蒙主義者來了一番舉手表決,同意冷弈提議的佔了多數,於是這個提案被通過,看起來大多數俱樂部裏面的啓蒙主義者相處並不融洽。
望着參會者開始站出來,冷弈露出了阿魯埃習慣的微笑,然而包括鍾銘在內比較敏感的人,卻從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微笑中無來由的打了一個冷顫,鍾銘感覺眼前這個阿魯埃,似乎變得有些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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