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伊利亞
羅夏心頭一震，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牢房中的伊利亞。
這個將無數人的生命視作螻蟻的男人，竟然會是革命軍的一員？
多拉格是瞎了眼嗎？
或許是看出羅夏的驚愕，伊利亞第一次露出了鄭重之色。
“不要誤解多拉格先生，他是我唯一尊敬的人。”
說到這裏，伊利亞罕見的浮現出崇敬的神色。
“多拉格先生是一位真正的先驅，是這個腐朽不堪的世界裏，第一個敢於站出來，表明自己不和世界政府同流合污，光明正大的點燃燈火，將希望和光明，帶給這個世界的男人！”
“和海賊王羅傑將扳倒世界政府的希望，寄託在一羣混亂的海賊身上不同。多拉格先生身先士卒，親自前往那些貧窮潦倒，因爲各種原因，陷入黑暗，失去希望和未來的地方，送去食物，送去溫暖，送去活下去的希望！”
“他的所作所爲，並沒有讓世界變得如這大海賊時代一般混亂。反而在一些被人遺忘的角落裏，點燃了星星之火。”
“他曾經親口告訴我，他的確是在羅傑處刑的那天，覺醒了自己未來要走的路。”
“但他註定不會和羅傑一樣，讓世界混亂不堪。他要獨自開闢出另一條路，拯救這個世界。”
“是我辜負了他的厚望，陷入了歧途。但是……”
伊利亞眼角忽然流下兩行淚水，仰着頭，“我並不後悔。”
隨着伊利亞的講述，羅夏的眼睛越睜越大。
心頭的震撼難以言表。
他認爲自己已經過於高估伊利亞了。
沒想到還是低估了對方。
這個男人，竟然看透了羅傑的真正意圖。
伊利亞繼續說着。
羅夏也知道了，伊利亞的身份，竟然曾經是革命軍的參謀。
身份雖然沒到革命軍的二把手那種高度，但也和革命軍的副軍長相當，是實打實的革命軍高層成員。
大約十年前，也就是1506年。
因爲無論做什麼，都無法得到父王看重和讚賞的伊利亞，憤懣之下離開了普林斯王國，前往北海的其他國家散心。
機緣巧合之下，他遇到了正在那個國家組織平民起義的多拉格。
或許是命運的邂逅。
多拉格在伊利亞那出色的口才天賦幫助下，成功兵不血刃的奪取了那個小國的政權。
讓遭受壓迫，喫都喫不飽的平民，掀翻了貴族的統治和剝削，獲得了自己的土地和自由。多拉格向伊利亞發出了邀請，伊利亞沒有拒絕。
因爲那時的他，同樣被多拉格敢於挑戰世界政府的勇氣而震撼。
後來的幾年裏，伊利亞又幫助革命軍在北海，瓦解了幾個小國的貴族統治，讓數萬，十數萬的平民，擺脫了黑暗的生活，獲得了生存的希望。
他也因此對自己產生了信心。
認爲只要自己不放棄，一定可以得到父王的認可。
他不是想要普林斯王國的王位，只是希望得到一句認同的話語。
後來，革命軍的重心轉移去了南海，伊利亞沒有跟去，選擇了留下，並答應會照看一下那幾個曾得到光明的小國。
而正是因爲這件事，成了伊利亞人生的轉折點。
“你知道當我時隔七年，重新回到那些曾經推翻了貴族統治的國度之後，我看到了什麼嗎？”
伊利亞臉上浮現出一抹嘲弄。
不知嘲弄的對象，是自己，還是什麼人。
羅夏沒有回答，但心裏已經隱約有了答案。
“我看到了，黑暗重新吞噬了光明，那些國家的平民，再次迴歸了曾經被剝削和統治的時代。而且，比之沒推翻之前更加困苦！”
伊利亞說着，臉上浮現出一抹痛苦。
鎖鏈嘩啦啦響動，他擡起雙手，按住了自己的腦袋。
“爲什麼會這樣呢？”
“不應該啊？”
“明明已經將貴族殺光了，連王族的血脈繼承人都沒有了，那些平民應該已經成爲了那些小國的主人才對。”
“爲什麼又會衍生出新的貴族，新的剝削者，新的統治者？”
“呵呵，我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情形，我要尋找答案！”
伊利亞猛然擡頭，眼睛裏佈滿血絲。
“其中一個小國，我記得是叫科尼斯國。”
“那是個很小的國家，連王國兩個字都當不起，人口只有不到一萬人。”
“我闖入那個看上去就跟尋常莊園差不多的皇宮，將科尼斯國新的統治者全部抓到一起，審問了一下。”
伊利亞笑了，“哈哈哈，我得到了答案。那些統治者本身，就是來源於那些曾經被欺壓的平民。他們是那些平民中比較有遠見和文化的代表，所以我們離開後，就將科尼斯國交給他們管理。”
“誰曾想，在我們離開後不到五年，不，甚至三年的時間，他們就將自己當成了科尼斯國的統治者！”
“更因爲科尼斯國之前發生的叛亂，他們反而變本加厲的對待曾經同一階層的平民。”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曾認爲自己做的是一件神聖的事情，拯救世人於水深火熱之中。”“但沒想到，這不是拯救，而是將他們推入了更加黑暗的深淵。”
伊利亞低着頭，肩膀聳動。
從低聲輕笑，到放聲大笑。
一邊笑，一邊流着眼淚。
“我離開了那裏，在離開之前……”
“我將那個科尼斯國的一萬國民全部殺光了！”
“從上到下，從老人到小孩，從男人到女人，一個不留！”
伊利亞盯着羅夏，一字一頓的道：“然後，我就萌生出要尋找這一切的本質，那個答案的想法。”
“只有知道了世界的本質，才能對症下藥，才能杜絕科尼斯國那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如果不清楚世界的本質，那麼無論多拉格先生，還是羅傑什麼的，如何努力去改變，這個世界最終的結局，依舊會迴歸如今這破爛不堪的樣子！”
“羅夏！”
伊利亞的聲調拔高。
“我很佩服你所說的那段話。”
“關於勇氣和信念，關於善念和良知。”
“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是完全正確的道路！”
“多拉格先生他們，也是秉承着類似的道路，才能不顧生死的，在做着那些和世界對抗的危險事情。”
“但是，如果不找出應付世界本質的方法，那麼你們所做的一切，最終都會迴歸原點！”
“那就是宿命和力量！”
“掌控它們，你們或許會成爲新的世界統治者。”
“摧毀他們，世界會走向不可知的未來。”
“這是必須要做的選擇，你們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伊利亞情緒激動的說完這一切，身上的氣息頓時如同風中殘燭般，急劇衰弱。
像是瞬間心智崩解，失去了活下去的念頭。
他那張陰柔俊秀的面孔，變得形容枯槁。
一雙麻木無神的眼睛，透過柵欄看着羅夏。
“羅夏，如果有機會，麻煩將我得到的答案，告訴多拉格先生。你是除了多拉格先生之外，第一個被我欣賞的人。”
“勇氣啊，或許，我一輩子都沒有真正擁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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