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敌友难分明 作者:未知 翌日清晨。 孟津大营的中军帐中,豪强们正面色惨白的坐在一起,争论不休,从尚未熄灭的油灯,和几摊烛泪看来,他们似乎刚刚渡過了一個不眠之夜。 在主位上坐着的是韩浩,這個让他一度感到荣耀的位置,如今已经变成了针毡,他恨不得跳起身来,逃得远远的。 但是他不能,他不是王匡,也沒有神勇如王羽的儿子,沒有得到在座众人的认可,他怎么也不可能甩脱身上這副重担,只能硬着头皮强撑下去,听着众人争论不休。 争论因王羽而起,完成了华丽转身之后,原来的笑柄,已经变成了噩梦,豪强们惶惶不可终日,都想尽快避开這個煞星。 然而,对于如何规避,却众說纷。 “退兵,必须即刻退兵!” “对,夜长梦多,现在不走,等王公节父子修整完毕,再想走都来不及。” “哪至于如此,难道他父子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火并友军嗎?” “有什么不敢的?那個王羽根本就是疯子,连董卓的耳朵都敢割,连袁将军的旗号都敢打,這天下還有什么他不敢做的?這种疯子,只能尽快避开才行,不走,還要等他秋后算账嗎?” “陈公差矣,王使君毕竟是名义上的主帅,其行事诸多混乱,可以此为由不听他调遣,但若是不得将令,擅自退兵,岂不是给了他口实?退兵之议,委实不妥。” “季才說的不错,一动不如一静。日间那王鹏举一吼退万军,我等虽知其用的是疑兵之计,但士卒却不了解。军中如今已是人人自危,在营寨中尚可拼死防守,若是退兵之际,那王鹏举现身挑战,恐怕……” “有道理,不能出营!” “有什么道理!在营寨中,难道就能逃得過去嗎?你们白天难道沒听到,那王羽刺董,是潜入了河阴大营的!西凉军中有董贼在,防守何等严密,自是可想而知,现在他拥兵数千,就在营外,你们還想凭区区一道木栅将其挡住嗎?做梦!” “对,伯槐言之有理,還是尽快撤退的好。瞻前顾后的,又有何用?” “速速撤兵!” “不能出营!” “大家不要吵了,還是让韩别驾拿主意吧。” 争执不下,终于有人想起了主帅,然而,韩浩又能拿出什么主意。 两边說的都有道理,哪個策略更合适,要根据对方行事风格才能决定。王匡的风格韩浩很了解,也有把握应对,但王羽…… 就算是贾诩,和王羽实际接触前,都猜不透王羽的心思。在這方面,韩浩比贾诩差了十万八千裡,叫他如何预判? “此事……”韩浩愁眉苦脸的看着众人,左右为难,踌躇半晌,他干脆把司马馗也拉下了水,“季达贤弟,你怎么看?” 司马馗正后悔着呢,昨天他本来有机会先溜的,结果被他自己给放弃了。虽然嘴上說是要看王羽父子的下场,其实他只是害怕河内军败得太快,乱军中太危险罢了。 局势已经演变成了這样,他還能有什么看法? “一人计短,大家……嗯,還是集思广益罢。” 主事的拿不定主意,眼见着争执又起,就在這时,营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仔细一听,听得人喊马嘶,车轮辘辘,众人都是大惊失色,一起看向韩浩。 韩浩也是心中一紧,在心裡盘旋了一天一夜的担忧脱口而出:“来人!快去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是王羽要攻寨了嗎?” 這话一出口,争论声戛然而止,帐内变得死一般寂静,连喘大气的声音都沒有了。 好半天,人群中才传出一個微弱的声音:“不然,還是出营請罪去吧,好歹是同盟一脉,顶多出点银钱,总不至……” “荒谬!”韩浩大怒起身,脸上斥骂,可沒骂几句,他就骂不下去了,因为沒人附和,众人的眼神飘忽,视线游移,显然对那個提议很心动。 韩浩的脸色阵红阵白,几次抬起了手,又放下,显然内心裡正在反复挣扎。 司马馗注视着他,心裡也非常紧张。 他先前曾向韩浩转达過一项提议。提议是通過他长兄司马朗的家书传达過来的,代表了一位大人物的意思。 正是有了這项提议,才有了韩浩的纵敌之举和退兵之意,他不怕王匡算后账。 尽管那位大人物還不知道河内战局的变化,可提议始终是有效的,只是完成的难度越来越大了而已。 但兵法中,也有死中求活,背水一战的典故,如果韩浩能痛下决心,亡命一搏,未必不能成功剪除王匡父子,只是代价可能会有些大,就看他如何抉择了。 “报……”出去查探的人回来了,带来了一個让众人松了口气的消息。 “王公节走了?他们分兵了?” “正是。营外兵马兵分两路,一路留在原地,加固营寨,似乎要死守到底;另一路沿河西进,听說是要去酸枣,与联军主力汇合。” “這個时候分兵?那王羽到底是何用意?”韩浩茫然,其他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嘀咕了一阵子后,有人迟疑着提议道:“不然,派個使者去探探口风?” “也好,”韩浩点点头,然后向两边一张望,问道:“只是這使者须得胆大心细才好,不知各位……” 众人纷纷回避他的视线,开玩笑,去见那個凶神?不要命了?随便派個杂吏不就结了。 “在下愿往。”万马齐喑之际,忽有人长身而起,排众而出,众人循声急看,见是获嘉人杨俊。 “那就有劳季才了。”韩浩大喜。 获嘉杨家,在当地根深蒂固,杨俊又曾游学陈留,师从名士边让,极得边让赞许,颇有名士之风,尤擅识人。 由此人出使,应该能窥得几分虚实,并因此定计。如果出使不顺利,杨俊被王羽杀了,对韩浩而言,也是個很不错的结果。 毕竟是個名士啊。 …… “名士杨俊?”尽管小說和影视作品都看過不少,但三国时代的名士,還是让王羽感到十分陌生。老爹王匡也就罢了,好歹還露過面,這個什么杨俊,根本就是闻所未闻啊。 可是,看郡兵将领的意思,這人還颇有些名望。 “让他去见文和先生。”王羽沒兴趣跟這种沒名的人见面,他现在很忙,也很累。 “要知道,斥候最重要的就是隐藏自己,司隶周边地势平坦,沒有山林,想隐蔽,只能靠坚忍。只有把自己当成岩石和泥土,才能瞒過敌人的眼睛……” 后世的潜伏技巧,都是为了规避卫星、红外线這种高科技的东西,這個时代的斥候,只需要避過人眼就可以了,在這方面,王羽是很有优势的。 有优势就要发挥,为了接下来的战斗,训练一批斥候出来是当务之急。王羽沒醍醐灌顶的本事,不過,教授些潜伏观察的技巧,却沒什么难的。 至于累,则是因为昨夜和方悦的长谈,這個时代,其实也有领先后世的东西,比如武术。 其实王羽早就有所怀疑了。 突围时,他接了吕布一戟,结果受了轻伤。他的战术动作沒什么問題,身体也一样,問題只能出在吕布身上。 先前和方悦的比试,王羽就有驗證的意思,但那场比试太早就分出了胜负,他沒得到相关的情报,只是確認了自己的武力远在三流将领之上。 通過和方悦的长谈,他才算是有了相对准确的了解。 這個时代的武术,是搏杀之术。沒有武俠小說裡那么神奇,但杀伤力却比小說裡更恐怖。 系统性的练武,可以增强力量,改善体质,掌握运用力量的技巧,发挥更强的威力。 根据方悦的說法,他幼年时体弱多病,少年时练武有成,便有了杀狼之力。只是先天不足,资质也不高,所以成就有限,始终只能在三流水准徘徊。 “西凉众将多半都是行伍出身,不少還有胡人血统,自然不易得到武学传承,這种人,膂力再高,战力也有限,能胜過末将者不多,主公杀之如杀鸡,无须多虑。然则,中原之地人才众多,世家出身者不知凡几,主公若是遇上,千万莫要大意轻敌……” 方悦之所以在临行前說這番话,主要還是出于担心。 王羽听過,也是暗自警惕。 武功练到高深处时,力量会增长得极大,通過高明的使力之法,更是能将力量成倍的发挥出来,甚至形成类似特效的效果。 比如吕布投出那一戟,看似平平飞来,实际上,画戟是一直处于高速振动之中,用普通的应对之法,肯定是要吃亏的。 其实這些东西不算多玄妙,王羽前世也练過包括武术在内的各种格斗术,发挥力量的程度也很高,否则他也不可能连杀西凉军四将。 他那招快枪,实际上就是爆发全身之力于一招,所以才能拥有那样的速度和力量。這招对付三流武将足够,对上真正的高手,八成就有些不够看了。 高明的将领,在马术上也有非凡的造诣。 似梁萧那种控制自如的马术,只能算是初级;更厉害的人,能做到人马合一,出招时,带着快马奔腾之力,闪避之时,也比徒步时更快,更灵活;最厉害那种,方悦也沒见過,据說那种境界依靠的不光是马术,還需要一匹骏马…… 听到這裡,王羽算是知道了,他跟吕布的差距比想象中還大,马中赤兔,吕布那匹马可不是一般的好。而他的马术,连被他挑杀那几個西凉武将都不如。 消长之下,正面对战的结果自是不言而喻。 其实别說是吕布,依照這個說法,那些他所熟知的名将,恐怕沒一個容易对付的,现在還不是盲目乐观的时候。 当然,王羽从来不会犯轻敌這种错误。 他之所以敢于向西凉军挑战,也是知道对方那裡沒什么高武力的名将,三流武将的战力,他又通過方悦驗證過了,所以,那不是轻敌。 训练部下只是一方面,自己的新训练计划,应该也要提上日程了,马术和长兵器是重中之重。 王羽发现,要忙的事情越来越多了,不過,這正对他的胃口。 对战强敌,才是乐趣所在,无敌,那多寂寞啊。 “将军,将军……” 正想得入神,却听得有人呼唤,会這样称呼自己的,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王羽抬头笑道:“文和先生,辛苦了。” “跟人說說话,辛苦倒也說不上,不過,将军,你我似乎有言在先,您完成许诺之前,诩還不算是你麾下之人,怎地還让诩做這接待之事?”虽然是在质问,但贾诩的语气還是那么平和,沒有半点烟火气。 “本将沒有命令先生啊。”王羽一耸肩,很委屈的說道:“本将只是让人引那杨俊去见先生,要不要见,全凭先生自己的意思。先生见了,足见盛情,若是不见,也是应有之意,先生高才,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好,好,好,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将军方是高才啊。” 王羽胡搅蛮缠,贾诩倒不以为忤,他似笑非笑的赞了一句,不等王羽琢磨明白這话是真心還是反讽,便接着說道:“将军的意思,诩已经传达给那杨俊了,若是他们愿意回头,想必入夜前就会出营請罪;若是不来……呵呵,将军,您明白的。” 王羽会心一笑:“這种时候還心存侥幸,那也确实是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