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联营剑弩张 作者:未知 自从联军汇聚酸枣以来,酸枣城内,便呈现出了一片萧索景象。 对百姓来說,兵灾,是世间最可怕的灾难,沒有之一! 绝大多数人都出城避难去了,只有那些实在无处可去的贫民,以及少数大户人家,才留在了城中。前者是无可奈何,只能盼望奇迹的出现;后者则是心裡有底,无论世道怎么变化,他们都可以安然无恙,因为他们有财有势有人脉! 不過,近几天来,大户们也开始心神不定了。原因很简单,比他们更有权势人脉的五位大臣,正面临灭顶之灾,士人的身份,已经不再是免死铁券了。 如果說操刀的是董卓那种粗鄙武夫,還好理解,但這一次,要杀人的,却是同为士人的众名士们,酸枣城内的豪强,一时也是人人自危,大有兔死狐悲之意。 其实,消息原本传的沒這么快,但县衙大牢裡,不绝于耳的骂声,已经說明了一切。消息早就已经传播了全城,甚至扩散到了整個陈留国。 “你们這些乱臣贼子,表面衔奉王命,不敢玷辱。实则不過嫉妒董卓,意图效仿罢了,都是一丘之貉,如今更是擅囚国家大臣,意图谋害,此等之人,還敢谈什么王佐大义?” 骂的最凶的,就是胡母班。尽管這次出使,并不是以他为主,但他却是最激愤的一個。 当年他和张邈等人并称八厨,就是因为他们仗义疏财,在党锢之祸中,靠着义愤和钱财,救過不少士人,人缘极好,他自己也深以为傲。 谁想到,以朝廷的名义出使,却落得這般田地,他既羞且怒,正是气不打一处来。 被骂的狗血淋头,但王匡依然苦口婆心的劝着:“季友,你稍安勿躁,渤海只是伤心与家人惨死,一时激愤罢了,匡和诸君会努力劝說他的,你就不要火上添油了。” “激愤?董卓入朝,好歹還是奉了故大将军的命令,却不知袁本初奉的又是谁的命?三公?笑话,三公好端端就在洛阳,何时何地,将命令传达于何人?又是何时,方才到了袁本初手裡?” 名士暴走起来,狂劲都差不多,胡母班的言辞倒是沒有祢衡那么刻薄,但也很有点不分敌我的意思。 “袁本初无端生事,咎由自取,害了袁公一家。公节你呢?你又是奉了谁的命令,先在河内横征暴敛,暴虐害民更盛董卓,然后又屯兵渡口,剑指洛阳?你难道不知道,你的行为形同叛逆嗎?洛阳军民一夕三惊,皆因你而起嗎?” 他越骂越激动,最后站起身,指着王匡的鼻子喝道:“尤为可耻的是,你遣子行凶,却又处事不周,只伤了董卓一耳,未曾斩草除根,如今董卓凶焰更盛,朝野荼毒,都因你父子而起!你還有脸来劝我?還不速去,免再遭辱,伤了两家亲缘!” 王匡劝不动妹夫,只能叹口气,讪讪而退,身后,胡母班犹自叫骂不绝。 一出门,于禁就迎了上来。 “主公,您還是不要再来了,尊使心志甚坚,远非言辞所能动,反而您轻车简从而出,容易给人留下可趁之机。” 王匡摇摇头,“本初只是一时伤心,怒生恶言,并不是真的要对我怎样,不過,季友就……”說着,他又是一声长叹。 于禁沉声道:“主公放心,公子已经得信,說不定已经在回营的路上了,有公子在,一切难题都当迎刃而解。” “什么?鹏举要回来?” 王匡脸色剧变,顿足道:“他回来做什么?以他的脾气,回来只会添乱啊!而且,他回来了,虎牢关怎么办?进兵洛阳之事又当如何?因私情而废国事,這又岂是臣子所为?” “……”于禁不能答。 按照王羽事先的布置,和他一贯的风格,這次回来,八成是要大闹一场,說不定還要抢人什么的,所以,于禁已经做好了翻脸动手的准备。 不過,抢人容易,善后就麻烦了。 王匡的担忧,于禁是明白的,但他沒多做考虑,那不属于他的职责范围。按照主公的交代,他只要练好兵,做好保卫工作就可以了,大局战略什么的,只要信任主公,奉行不悖即可。 王匡也沒指望得到答复,相处這些天,他已经对這個沉默寡言的属下很熟悉了。 正如王羽所說,此人性格严谨,做事井井有條,表面上的确不出彩。可是,但凡懂些兵法之人,看過于禁练兵的成效,以及布置的营盘和警戒线,就会知道,什么叫做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对此,王匡也只有惊叹感慨的份儿了。 他听管家王朗說過,王羽当日挑人的时候,就是在人群裡随意走了一圈,然后随手点出一人,问了個名字,结果就挑出来這么一位堪称名将之人。 是运气?還是眼光?只有变得高深莫测的儿子自己才知道,老王匡无暇深思。 实际上,若不是胡母班之事牵涉太多,后果太严重,他原本不打算再插手家事,尤其是军务。儿子做的很好,只要交给他就可以了。 可胡母班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恐怕……唉!老王匡再次叹了口气,举目希望,只见残阳如血,天空阴霾,他的心情越发的沉重了。 因为心情太過沉重,所以他并沒有留意到,于禁脸上不动声色,但手却一直按在刀柄上!从手背上的浮现的青筋可以看出,他握得相当用力! 這是一個信号,接到信号的泰山兵,都打起了全副精神,手中的强弩上,虽然還沒放上箭矢,但弓弦却早已张紧,随时可以进入战斗状态! 剑拔弩张! 于禁的严阵以待,并非无的放矢。 路边的一处院落中,正挤满了人。 一眼望去,尽是形容彪悍的甲兵,逢纪混在其中,显得分外瘦削。此刻,逢纪也是手握剑柄,满脸急切,一副恨不得破门而出,大开杀戒的样子。 “怎么样?有沒有机会?” 他问询的对象,是個军将,后者站在墙角,借着屋檐的掩护,窥看着外面的动静。他半晌沒出声,直到外面的脚步声渐远,他這才转過身来,轻轻摇了摇头。 “還是不行?”逢纪很不满的說道:“高将军,主公可是吩咐了,不要怕事情闹大,只要能拿下王匡,就算付出一定代价也在所不惜。” “元图先生,非是末将怯战,不遵从主公的命令,实在是敌人戒备森严,无隙可乘。” 那武将微一皱眉,不過還是耐心解释道:“酸枣城的城防,毕竟控制在张邈等人手上,末将的兵虽多些,但面对严阵以待的敌人,却也无法抢在张邈干涉之前,速战速决。何况,敌将虽是无名之人,但观其军容可知,他治军的本领却非同一般,仓促出战,或许反为所败亦未可知。” 說着,他一拱手:“元图先生,若是你一力承担后果,那末将便遂先生所愿,這就追击王匡如何?” 早在辅佐袁绍前,逢纪就已经是南阳有数的名士了,脾气大得很,哪裡受得了一個武将的顶撞,哪怕对方說的在理也一样。 “哼!”他怒瞪了那武将一眼,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了。 “高大哥……”周围士卒都有些担忧的看着主将,他们不知道那位元图先生到底哪裡厉害,但种种迹象表明,這位名士确实很厉害,否则怎么会得到四世三公的袁家人的看重? 自家主将惹怒了此人,难保对方不报复,行伍出身的武将,哪怕武艺再好,又怎么当得起名士一怒? “随他去,我高览還沒下作到要靠拍马奉承升官发财的地步!传令下去,收兵回营。” “喏!” …… “禀报主公,王使君已经从西门离开,跟城外的大队人马汇合,渤海兵马也收兵回营,从东门出去了。” “呼,還好,总算沒动手……”张邈松开捏着眉头的手,长长出了口气,只觉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沒有了。 诸侯们原本就有诸多不和,如冰层下的暗流一般涌动着。虎牢大捷就像是一柄大锤,直接把冰面砸破,将暗流显露出来;而朝廷的使者,更是如同在烈火上浇油,一下就把联盟推向了崩溃边缘。 今天這种剑拔弩张的场景,并不是张邈第一次经历,但每次都让他心惊肉跳的。 他现在還能凭借东道主的身份,和相对雄厚的实力,让冲突双方有所顾忌。但這种对峙持续的久了,难保不发生意外,一旦打起来了,他一样无法置身事外,只能选一边加入,這才是最让他头疼的。 从本心来讲,他更愿意選擇王匡這一边,他跟王匡是故交,与胡母班的交情也不浅。虽然王羽的功劳让他有些眼红,但也就是眼红而已,离反目成仇還远着呢。 对袁绍,他就是纯粹的不满了。 袁绍素有名望,他原本也是很敬重对方的,可是,袁绍打着盟主旗号办的這些事,实在让人无法信服。就算要争功,要火并,也得等打进洛阳之后啊,现在就抽后腿,算是個什么章程? 尽管如此,但他還是不希望真的内讧,這不是哪一方会赢的問題,而是一旦开始内讧,勤王大业就会中途夭折。袁绍等人都不用搞其他小动作,他们只要各回辖地,联盟就得分崩离析。 韩馥回到冀州,袁绍回到渤海,公孙瓒還敢继续逗留嗎? 孔伷、刘岱回到豫州、兖州,陶谦能沒有后顾之忧? 河内军也一样,上党太守张杨跟袁绍是一個鼻孔出气的,王羽再牛,他敢放任张杨在河内盘桓么? 最后,也只有袁术沒什么隐忧了。 可是,袁术倚为干城的孙坚在梁县被打得全军覆灭,即便侥幸生還,想重振旗鼓也不知要等到何时了,沒了孙坚,袁术還能有什么作为? 到时候,张邈這一路人马就是孤军,要么放弃,要么孤军深入。所以,有可能的话,他還是想把联盟维系住。 然而,事与愿违,好容易送走了搞不清状况的王匡,和心怀叵测的逢纪,坏消息却依然不放過张邈。 “报……主公,洛阳有信,董卓在朝会上提出了迁都之议,太尉黄琬、司徒杨彪力阻而不得,如今洛阳已经一片大乱,百姓纷纷外逃!” “什么?”张邈大惊,這個消息来得真是太不是时候了,简直就是重重推了联军一把啊! “报……主公,袁渤海升帐,召各路诸侯前往议事!” “……”张邈遍体生寒,袁绍此举,分明是要摊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