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8章 難成大事(二合一)
魏豫州大營,中軍營帳內,燈火明亮。一名身披甲冑、頭髮花白,年過七旬的老者正端坐在帥位之上,手中端着一杯熱茶,另一手握持書卷,閱覽兵書。
此老者不爲他人,乃是曹魏近些年於危難之中涌現的而出的中流砥柱田豫。其字國讓,乃幽州漁陽雍奴(今天津)人士。早年隨過劉備,不過因老母緣故,不得已離開劉備,先後投靠公孫瓚、曹操。
歷職經驗南至江淮,上至北疆皆有建功,爲阻止鮮卑的做大,立下汗馬功勞。不過大概因其儉樸清貧,不喜結交權貴,背景不顯有關,田豫在曹魏早中期聲名不顯,受人排擠。
直到大漢崛起於西南,陸續攻略隴右、涼州、關中、荊州等地,大量的魏軍將校如張郃、曹真、費耀、夏侯儒折戟於漢人之手,曹魏的將才日漸凋零。
在此機會下,田豫的能力也逐漸展露了出來,任職豫州刺史期間,隨曹叡發起安豐之戰,在合肥城外以騎卒擊潰孫權大軍,被曹叡看重,遂提拔重用。
接着漢魏爭奪荊州,其又與魏延交手,不分勝負;後隨滿寵進攻堵陽,兵至瓜裏津,因王平援兵至,不得已退兵。
近些年,年歲漸長的田豫希望自己可以辭官歸鄉,司馬懿念及田豫才能,認爲七十歲的田豫還能領兵打仗,正值壯年,不予同意。還特意寫信表達了國事的艱難,豫州事關河南得失,望田豫能繼續擔任豫州刺史,並舉薦他爲徵南將軍,統御豫州之衆。
面對朝廷的不允,田豫嘆息一聲,只感覺自己的仕途來得也太晚了。
就在田豫的瀏覽兵書其間,營帳外響起奔走之聲,汝南太守桓嘉掀開門帳,稟告道:“正如將軍所料,今夜賊人夜襲我軍營寨。”
“嗯!”田豫沒有擡頭,輕應一聲,吩咐說道:“命前營將士警戒即可,若敢亂動者,立即處死。”
“諾!”親衛領命,出帳傳遞軍令去了。
桓嘉面露敬佩之色,拱手說道:“將軍兵略過人,嘉深服之。敢問將軍,爲何能料定賊將王平今夜必定夜襲?”
田豫放下手中的書卷,笑道:“不難,你若是王平,亦會夜襲。”
“請將軍明示。”
田豫站起身子,舉着燈盞照亮輿圖,說道:“桓太守請看,王平麾下軍士不過數萬之衆,分守外城,欲退我軍,爲今之策不過先退一路,後御他路。故王平現身在此,擊潰我軍先鋒,其意在我軍也。”
在得知前鋒被擊敗之後,田豫立刻對當前的局勢有了新的判斷。王平是想分守外城,阻擋魏軍深入,然而以他的兵力難以做到。是故王平當下可能的方略,會是先試圖擊潰一部,再去救援舞陰城。
那麼王平的目標不就很明顯嗎?自己的四萬大軍如果被擊敗,除了曹爽所部外,其餘王凌、郭淮二路基本是不足爲慮的。
再按如此考慮下去,短時間內,除了正面作戰能擊敗自己的大軍以外,不就只剩下夜襲嗎?
桓嘉皺着眉頭,問道:“敢問將軍,大將軍言敵大部在舞陰是爲何意?”
田豫笑了笑,單手背腰,說道:“無它,不過是虛張聲勢爾。荊州之衆最多不過五、六萬之衆,今王平現身於泌陽,又怎能分身阻大將軍。”
說着,田豫用手指,敲了敲輿圖上的舞陰,說道:“命斥候將此情報,連夜送至大將軍手上,讓他儘快強攻舞陰。豫將於此處用兵,拖住王平大軍。即日起,王平若出營挑釁,我等避戰不出。若王平欲移兵,我軍則追之,切不可讓其救援舞陰。”
“將軍英明!”桓嘉拱手說道。
不久之後,寨外的異響退去,田豫打着哈欠,一臉疲倦地上榻入睡。
同一片夜空下,王平披着大氅,眺望魏軍營寨,見魏軍嚴整有秩,不僅微有些失望。
廖化手扶漢劍,登上山丘,拱手說道:“車騎將軍,魏營森嚴,我軍難以襲也。”
在火把的照明下,王平轉身下山,說道:“田豫非無謀之士,其雖少與我大漢交手,但仍爲勁敵,不可輕視。其領兵嚴齊,不下張郃也。夜襲不成,宜當速走舞陰。”
說着,王平拉過劉敏,再次叮囑說道:“泌陽城不如舞陰城艱險,君虛張聲勢之策,若被田豫識破,退守泌陽即可。切記,魯刺史徵發丁壯已在路上。且如平所料不差,鄧湘州已率兵趕赴荊州,短則一月,長則二月,援兵將至。”
“諾!”劉敏應道。
山麓腳下,合計九千人的漢軍形成好幾條長隊,騎士和步卒高舉着火把,等到王平發出前進的軍令後,衆人向舞陰而去。萬衆寂然,絕無言語,唯有沙沙的腳步和沉悶的鐵蹄聲響,在平原、丘陵間向北蜿蜒前進。
王平拽着繮繩,眺望這支精銳之師,頭腦極其清醒,能否拖住完成拖延的曹爽的任務,還需要看自己這支漢軍兵馬。
荊州之衆雖不過三萬,且魏軍降卒佔了一半。但一萬五千人的魏軍士卒卻是荊州籍貫之人,他們這些人並非不經戰事之卒,而是常年駐守南境,與東吳交手。
他們歸降之後,大漢依照名田制,核發田畝與他們。今雖不能比肩漢軍的巴蜀精銳老卒,但他們在一定程度上還是可靠的,用來防守城池並無問題。
不過他們的家眷一旦落入敵手,恐怕也就沒有可用之心了,如同大漢佔據了荊州,武關城內荊州士卒盡降大漢;亦或是呂蒙襲取了江陵,關羽手下的軍士四散奔走,不聽軍令。
這也是爲什麼王平拒絕縮兵防守的緣故,因爲荊州籍貫士卒的家眷務必要在安全區域之內,這樣才能讓那些士卒有堅守之心。同時王平也在不同城池之間,插入些許的漢軍老卒將士,以來安穩軍心之用。
而大漢雖駐守在荊州的軍士不多,但考慮到接壤邊境的緣故,因此王平眼前的這支兵馬,則皆是各州精銳士卒。他們這些人有來自西北的騎卒,亦有來自巴地的步卒,甚至還有一支白甲左衛。
王平看了眼如羣星般閃爍的火把,輕提繮繩,策馬向北而去。
“駕!”
……
中陰山,漢軍的大纛旗筆直高升,貨真價實的大量漢軍列陣于山上,其勢迫人。同時間山上還有若隱若現的漢軍將士在樹林間穿梭,其氣勢與此前相同。
魏軍陣中,曹爽騎在高頭大馬上,一臉驚訝地望着中陰山。
“田豫來信,不是言王平率主力在泌陽,舞陰乃是虛張聲勢之衆,讓我軍迅速強攻舞陰,其爲我等拖住王平主力。然今中陰山列陣漢軍,當不下萬人之衆,觀其旗幟勝兵當有數萬人之中,怎如此怪哉。”
“莫非田豫所言有假,還是田豫猜測有失,舞陰及泌陽城皆有漢軍大部駐守。若是如此,蝮蛇之情有失,荊州當不下三萬之衆。”曹爽搖晃着腦袋,既疑惑又驚訝地問道。
不僅是曹爽,夏侯玄也很是疑惑。
二日前,他們收到田豫的書信,表示王平的大部隊在泌陽出沒,襲殺了自己的前鋒,又夜襲了自己的營地。以王平的行爲來看,他很有可能想擊潰自己此路大軍,從而北上支援舞陰。亦或者根據以往曹魏在荊州佈置的大軍,蜀漢在荊州的兵馬肯定是不會超過五、六萬,因此王平在泌陽,其舞陰方向的漢軍,肯定不多,不可能有數萬之衆,很有可能是虛張聲勢。
但按中陰山上漢軍的佈置來看,又不像是如田豫所說的虛張聲勢之衆,而是實打實的漢軍大衆。
一向自認才智過人的鄧颺也是頭疼了,直接建議說道:“大將軍,不如起兵攻山,觀敵虛實如何,看是否真如田徵南所言。且今兵至舞陰城下已有十日,不可久拖,不然賊軍援兵將至也。”
曹爽看了眼仍是滿頭霧水的夏侯玄,果斷聽從了鄧颺的計策,大聲吩咐道:“命徐質率衆登山攻營。”
“諾!”
伴隨着號角聲,大批的魏軍士卒列陣而出,朝着中陰山上進發。而在中陰山上漢軍軍陣當中,亦響起了軍鼓聲,在山間列陣。
不久雙方便廝殺成一片,不過憑藉地理優勢的漢軍將士,硬是頂住了敵軍幾次猛攻,並且使用弓弩,給魏軍將士造成大量的傷亡。
山道上佈滿了魏軍將士的屍體,鮮血染紅了兩側山坡,但卻絲毫沒有動搖漢軍的軍陣。反而是魏軍將士受不住傷亡,不由的退了下來。
曹爽見狀,也只能無可奈何地嘆息了一聲,順勢命全軍士卒撤退。
鳴金之聲,響徹天際,山道上的魏軍士卒紛紛向山下撤去,爲今日的自己感到幸運。而在中陰山上,漢軍將士亦是長呼了口氣,開始打掃戰場。
營帳內,曹爽坐在榻上,望着不知所措的衆人,嘆了口氣,問道:“今賊軍大部在此,今當如何如何?”
曹爽現在的腦袋很大,按照他們事先的規劃,三萬的漢軍應該在十五萬大軍的攻勢下,潰不成軍,自己兵入荊州,收復失地,走上人生巔峯。而如今的事實卻是漢軍不只三萬,他們沒有潰敗,而且堅守陣線,自己大軍受阻於險要。
“玄茂,可有良策?”曹爽問道。
鄧颺硬着頭皮,說道:“大將軍,無論如何賊軍將士皆少於我等兵力,如今敵軍居高臨下,我軍難以強攻。是故不如令大軍繼續進軍,強攻舞陰。分精銳士卒駐守山下,修繕溝壑,以阻山上賊軍將士下山趁機擊我攻城軍士。”
楊偉果斷出言,否決說道:“中陰山之賊與舞陰城行掎角之勢,今若不滅中陰山之賊,豈能輕易攻城。鄧颺之言,斷不可從。”
鄧颺聽着楊偉直呼其名,並且還否決自己的計策,怒聲說道:“楊偉,莫非你之策便是上策乎?中陰山險惡,有賊大部駐守,弓弩橫強,難以強攻,不知要折損多少將士,方纔能克中陰山。”
楊偉亦不甘示弱,嘲諷回道:“鄧颺,你有何征戰經驗,敢在此大放厥詞。某隨太傅征討公孫淵,御蜀賊於河東,你還不知道在哪呢?”
鄧颺火冒三丈,放聲譏諷說道:“若你等這般厲害,怎麼還被蜀賊打得丟盔棄甲。司馬懿畏敵如鼠,諸葛亮送其巾幗婦人之飾,仍拒不出戰,龜縮營壘,以害夏侯儒兵敗黃權之手,亦害先帝有信嶺之困,此乃大罪也。”
楊偉頓時翻臉,將手中的酒樽扔向鄧颺,罵道:“鄧颺,我還以爲你是何人?司馬太傅千里奔襲孟達,遠征遼東滅公孫淵,此番功績可是你能輕易辱沒?”
“老而不死,是爲……”鄧颺冷笑道。
“住嘴!”曹爽握着劍柄,從榻上站起身子,呵斥道:“楊偉,你既爲軍中長吏,豈能直呼其名,又豈能無禮直斥責他人。”
說完,曹爽看向自己的好友,本想責備,但念及過往之事,亦想着自己和他的關係,語氣不由軟了下來,說道:“玄茂,楊長史乃軍中長者,豈能冒犯。且太傅與大魏有大功,又豈能無禮。”
楊偉聽着曹爽這般偏袒自己人,皺了皺鼻子,很是不屑,拱手說道:“大將軍,偉身體不適,告退了。”
望着楊偉的背影,鄧颺得勢不饒人,冷笑說道:“老而不死,是爲賊也。孔子善知此理,今人還有不知者。”
鄧颺之語,一言雙關,也不知道是罵楊偉,還是在罵遠在鄴城的司馬懿。
未過多久,司馬昭持劍衝入營帳,怒目盯着鄧颺,質問道:“鄧颺,可是你剛剛辱沒我父。”
鄧颺看着氣勢洶洶,手持利劍的司馬昭,不由心生畏懼,上身後仰,失去平衡,身體塌到地上,一臉慌張地看着司馬昭。
“大將軍,徵西將軍。”鄧颺求救道。
夏侯玄看着這出鬧劇,起身攔住試圖上前的司馬昭,說道:“子上且住手,此乃大軍之中,亦是口頭爭端,還需冷靜。”
說着,夏侯玄把司馬昭手中的劍收回劍鞘,示意曹爽、鄧颺說些話。
鄧颺回過神來,拱手道歉,說道:“某言語失當,多有得罪,請司馬徵蜀見諒。”
曹爽也出來打哈哈,說到:“司馬將軍,玄茂言語過激,某罰他一月俸祿,以爲警戒,還以大事爲上。”
司馬昭冷哼一聲,收劍回鞘,拱手說道:“大將軍,昭多有失禮。昭請命督糧,以爲護衛我軍糧草。”
“可也!”
“謝大將軍!”
夏侯玄望着不歡而散的會議,用腳狠狠地跺了地面,甩袖出營,仍由曹爽呼喚也不回頭。
望着西下的太陽,夏侯玄無奈地吐槽道:“大戰初始,將帥失調,內有矛盾,怎能成事。”
夏侯玄也是無語了,這仗還沒開始認真打,內部就發生這種情況,害得自己緩和的氣氛就這麼被鄧颺搞沒了。而且曹爽乾的也不是人事,這種情況下,即便不怒斥鄧颺,至少也應該一碗水端平。
如今搞得,以司馬昭、楊偉爲首的司馬懿舊將不想出力了,接下來如果光靠曹爽這些人,基本也成不了什麼大事。
接下來一連數日,魏軍啥事也沒幹,光在那鬧矛盾,曹爽也不知道怎麼辦。而中陰山上以及舞陰城內的漢軍將士卻在抓緊時間備戰,以等候接下來的攻勢。
不過直到一天,曹爽、夏侯玄等人發現,中陰山上的漢軍將士撤退到了舞陰城內。
接着,他們收到田豫的軍報,田豫出手了。
王平率軍離開泌陽城外,留下劉敏虛張聲勢。劉敏爲使自己不暴露,一連數日不去魏營挑釁,田豫自感奇怪,連續派出大量斥候出營,探查漢軍情況。卻發現漢軍營寨空虛,此時又收到曹爽的質問信。
一番思量後,田豫想明白王平大概的計策,王平肯定是在舞陰城。事前出現在自己面前不過是爲了露面,讓自己以爲他和大軍在這裏,接着他又趕到舞陰城,製造出來兩地都有大軍的假象。
被劉敏拖延了七、八天的田豫也不遲疑了,立即點齊兵馬,準備圍攻漢營寨。劉敏見計策被識破,果斷放棄銅山,率軍撤回泌陽。而荊州刺史魯芝也早已到城內,接應了劉敏。
田豫的四萬大軍將泌陽城圍得水泄不通,打造攻城器械,命人勸降入城漢軍。城內魯芝、劉敏率領六千漢軍及二千壯丁堅守泌陽城,拒絕了田豫的勸降。
當王平聽聞這則消息後,擔憂自己所部被孤立出來,也想着自己已經爲援軍爭取了半個月到二十天左右的時間,完成了基本的目標。
如今加上魏軍圍城,以及打造攻城器械,大概要花費半個月到一個月,甚至更久的時間。按時間計算,援軍也差不多到了,於是放棄了中陰山,率大軍撤回舞陰城。
曹爽大軍得知此消息後,又在夏侯玄的撮合下,重新互相合作,齊心做事,將舞陰城包圍起來,準備強攻城池。
(晚上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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