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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7)

作者:未知
這点子出息! 太皇太后简直要不认得這個孙儿了, 一個登基十七年的皇帝, 开了窍之后怎么变得這样,這股子心口不一的劲头,到底随了谁?先帝和孝慈皇后可都不是這样的,他如今是又别扭又矫情, 朝堂上那么說一不二的圣主明君, 到了自己的婚事上竟婆婆妈妈患得患失,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可也不能怪他,太皇太后暗自思量,其实他也不容易。他比不得其他孩子,别人六岁的时候還缠着奶妈子要奶吃呢, 他那时候爹妈都不在了, 只有一個半道上接手的太后和她這個老祖母,祖孙三代相依为命。六岁啊, 太和殿的髹金龙椅又大又冷, 四面不着边, 他要一個人坐在上头, 面对皇叔们的咄咄相逼。他沒有說不愿意的资格, 更沒有撒娇的资格, 他像是一跺脚就长大的,缺失了正常孩子天真撒欢的年纪,仿佛他生来就是十八岁。 拔苗助长哪能是好事儿呢, 但在他们当下那個处境, 不得已而为之。皇帝的性格形成于日复一日的政治倾轧下, 所以他敏感、隐忍,且脾气不佳。太皇太后原想着找见嘤鸣這样的姑娘,心思不窄又耐摔打,至少在受了他的窝囊气后懂得自我开解,能在后位上长长久久坐下去。可沒想到倒把皇帝给震住了,让她在有生之年能看见皇帝接了地气儿,有了人味儿,于這上头来說,嘤鸣算是大功一件。 太皇太后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在催着皇帝下立后诏书,還是皇帝在同她使劲儿以退为进,横竖這回立后是必然的了。她只是觉得可乐,刚才還一口一個要让人家出宫,這会子怎么又愁是不是闰六月了? 老太太装模作样扭身传外头:“米送,让她们把黄历找来我瞧瞧。” 米嬷嬷很快就把厚厚一本册子送了进来,太皇太后随意翻了一下,“我的眼睛不成了,连字迹都瞧不清。”一面說一面向皇帝递過去,“你自己看吧,头前儿定孝慧皇后奉安山陵的日子时,倒像曾经看過的,只是时候一长就记不得了。你再看一回,這么要紧的大事儿,千万马虎不得。” 皇帝听了果真仔细翻阅起来,太皇太后和米嬷嬷相视而笑,心裡直呼阿弥陀佛,可怎么了得,开了窍反倒孩子心性儿起来,往常多早晚见他這么在乎過后宫的事儿! “女人呐,只要出了阁,心也就定下了。她和海家哥儿有婚约在先,她惦记故人是她念旧情儿,要說让她进宫当皇后,她拣了高枝儿就翻脸不认人了,這样的姑娘咱们還不敢要呢。”太皇太后笑眯眯问,“瞧真周了嗎,可是闰六月?” 皇帝阖上黄历說不是,“皇祖母的教诲孙儿谨记在心,今儿上皇祖母這裡来說了這一通,是孙儿犯糊涂了,請皇祖母恕罪。”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你是我亲孙子,不论是朝政上,還是自己私底下的事儿,都不瞒着皇祖母才好。我也盼你早早儿迎娶了皇后,六宫的宫务好交给她掌管。我有了年纪,你额涅又是個甩手掌柜,眼下你虽有贵妃,宫务既不打算让她過问,越性儿不经她手的好。沒的放权的时候一盆火,收权的时候生闷气,为那一星半点的权,大家心裡头生了嫌隙,多不上算!” 太皇太后在宫中的年月长了,看待問題深邃透彻。皇帝知道她确实中意二五眼,一心想抬举她,這就少了先皇后当初的波折,嘤鸣相较薛深知,已经是极端幸运的了。可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怎么办?皇帝仍旧有些灰心,为了不让太皇太后处死她,他得同意下封后诏书,這么一想十分自我感动,无奈她像個泥胎,她什么都不明白。所以皇帝更忧心,万一她是個死心眼儿,就算到了那個份上也不能让她回头,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要不打发人,把嘤鸣传来,我同她好好說道說道?”太皇太后见皇帝又不說话了,料他有心结,這么僵着不是事儿,总得打开了才好。 皇帝却摇了摇头,這会儿不想见那個二五眼,一则沒做好准备,二则竟有些怕她得知他又闹了脾气,心裡不知怎么瞧他。 太皇太后皱着眉苦笑,“既這么,回去见了她還是得和软着說话。心裡有什么想头儿,要让她知道才好。就說她和海银台余情未了這事儿,要是真有,那是必要狠狠敲打的。我大英历代皇后裡沒有朝三暮四的人,你要是不同她交代明白,犯到我手上,那可不是好玩儿的。” 皇帝道是,“皇祖母放心,孙儿自己的事儿,自己会料理清楚的。皇祖母仔细作养身子,别为我們操心……时候不早了,皇祖母歇着吧,孙儿告退了。” 皇帝从慈宁宫出来时,天地间已经一片渊色。养心殿就在相距不远的地方,他自己慢慢走回去,走了好长的时候。 嘤鸣瞧了瞧御案上的书,心裡总觉悬着。這回的事儿怕不好处置,她进来是充后宫的,家裡老小盼着她有出息,自己不說争光,至少不能为家裡带去祸患。至于海银台,更是无辜得很,要是为了這回的事儿坑了他,那自己真是太对不住他了。 小富在明间裡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嘤鸣从敬思殿回来时就发现他在逐個盘查御前的人,她心裡有数,多少和自己有关。本想和他打听打听的,刚要出去就见皇帝从宫门上进来,阖殿的人都行礼迎驾,她略定了定神,也站到了滴水下。 皇帝大步进了勤政亲贤,沒有看她一眼,嗓音却锋棱毕现,“你给朕进来!” 德禄和三庆看了她一眼,一声儿都沒敢吱,低着头弓着身子,在西暖阁外的菱花门前站了班儿。 嘤鸣心裡也惴惴的,虽說皇帝這程子看起来像個正常人,但真的惹恼了他,只怕也不好全身而退。她硬着头皮迈进了暖阁,一眼就看见皇帝肃穆的脸。他可以摆脸子,自己不能不识时务,便赔笑叫了声万岁爷,“您要的书,奴才给您找回来了。奴才对裡头內容還有些拙见,您要是想找人切磋,奴才愿意伺候。” 皇帝看着她的嘴脸,心裡愈发气闷,从袖子裡掏出了那枚核舟,重重拍在了桌上,“這会子不說旁的,先交代清楚,這個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 嘤鸣脑子裡架起了风车,嗡嗡地转着,一头恨那個背后使坏的人,一头又庆幸皇帝沒玩儿心眼子,敞亮地把問題放在了明面儿上。如今马蜂窝是捅了,想抵赖肯定沒门儿,要是說实话,齐海两家又得不着好处。觑觑皇帝脸色,那份阴郁,多像外头暗下来的天……嘤鸣舔了舔唇,脸上带了点羞怯的笑,說:“是我糊涂了,原想把這小玩意儿送给万岁爷的,出门的时候還仔细收着呢,后来进了养心殿,不知怎么竟找不着了。” 皇帝听了一怔,一切和他原先设想的差了十万八千裡,一时竟措手不及,“你說什么?這是……给朕的?” 嘤鸣嗯了声,“主子给我发了那么多的月例银子,奴才不知怎么感激主子才好。我身上也沒什么好东西,只有這核舟是进宫的时候带着玩儿的,礼轻情意重么,還請主子别嫌寒酸。我本想着亲手呈敬主子的,可后来不知怎么丢了,干脆沒言声。本以为找不回来了,沒想到兜兜转转又到了主子手裡,可见這玩意儿和主子有缘。”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有点儿懵了,发现绕了一大圈,自己好像白吃了一回醋,冤枉人家了。想起刚才那一拍,心头顿时一紧,忙仔细查看,怕失手把這橄榄核儿拍碎了。不過她的话也不能尽信,他眯眼打量她的脸,试图从這份诚恳裡掏出哪怕一点点心虚来,“這样的手艺,就凭你?”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显得格外谦虚,“万岁爷還记得上回那枚印章吧?奴才一向喜歡雕琢些小玩意儿,上回刻印花了几天工夫,這核舟比印费些时候,闭关三個月,也就雕成了。奴才先前瞧您面色不豫,想是不中意這個?沒关系,主子要是不喜歡,奴才再给您重雕一個就是了。” 她提起那枚“万国威宁”,皇帝倒是宾服的,上回毕竟就被她糊弄了,可见她在雕刻方面尚算有点造诣。不過核雕可不像刻印,两者天差地别,他很想印证她话裡的真假,但一听要闭关三個月,還是决定放弃了。 皇帝沉吟了下,把拍倒的核舟重新立了起来,“朕姑且信你這一回,你别给朕耍花样。” 嘤鸣說不敢,“主子别不是误会了,以为這东西是海大人送我的吧?” 皇帝被她戳中了心事,竟不知怎么回答她才好,悻悻道:“這件事和海银台有什么相干?” “谢主子信得過奴才。”她掖着手,笑道,“真要是他送的,奴才该压箱底才是,哪儿能带在身上呢。宫裡人多眼杂,万一像今儿似的不留神丢了,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再则請主子明鉴,倘或是压箱底的东西,這会儿到了主子手上,主子就该疑心是谁在背后害我了。我进宫半年,细想也沒和谁结過怨,宫裡主儿都是好人,万岁爷不信奴才,還不信主儿们么?” 她不是個面团儿,皇帝早就知道,這番亦真亦假的话裡包含了多少乾坤,够叫人咂摸回味的了。 皇帝垂眼看看這橄榄核儿,想高兴,高兴不起来。裡头大有可疑之处,但不知怎么,他已经不想追究了。 宫门上传来击节声,连着三响,是翻了牌子的嫔妃进来侍寝了。 嘤鸣心下一喜,万岁爷干正事儿的时候到了,自然沒空揪着這核舟不放。可他似乎沒有挪窝的意思,她等了等,有点意兴阑珊了,便又添了一句:“万岁爷,這橄榄核儿外头還有一方帕子包着呢,您见着沒有?” 皇帝抬起了眼,心說核舟是不是她的不好說,那帕子必是她的,于是启了启高贵的唇问:“什么式样的?” “十样锦的,上头绣了個鸭子。想是叫风吹走了吧,丢了就丢了,反正不是什么要紧物件。”她笑了笑,說着回头朝外看了一眼,“万岁爷,祥主儿来了,您移驾吧。” 皇帝听了,端坐着沒动。御幸后宫和治理朝政一样,都是他的责任,可一件事做上多年,再好的兴致也会被磨灭。那些女人光溜溜进来,从下往上蠕虫一样游动,想起来就让他觉得恶心。以前勉强還能完事儿,现在似乎越来越勾不起兴致,难道真该喝米油了么? 帝王为江山社稷殚精竭虑,他无奈地站了起来,举步往后殿去。迈进门槛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她竟然在身后,便沒好气地问:“你跟来干什么?” 嘤鸣一本正经說:“奴才和瑞生要在外头给主子掐点儿,不能叫您贪多掏空了身子。” 這种话她說起来竟沒有任何觉得不妥的地方,倒真是個兢兢业业的人。皇帝五味杂陈,怅然进了华滋堂,床上挺尸的女人猛地撞进他眼帘,祥嫔在灯火下冲他笑,两道细长的眉毛,一张血盆大口……皇帝倒退了两步,皱着眉說“去吧”,穿過明间,回又日新去了。 祥嫔面如死灰,蝉蛹一样给抬了出来,瑞生和嘤鸣并肩站着目送她,瑞生揣着两手說:“第二個了……” 嘤鸣不解地看他,“什么第二個?” 瑞生含蓄地笑了笑,“头一個是宁妃,這不是第二個嘛。” 嘤鸣才明白過来,他的意思是进了养心殿又被退回去的嫔妃吧?她原希望有机会喊一声“是时候了”,现在看来万岁爷真不肯给她這份荣耀。 既然又叫去,那大伙儿的差事就算完了。瑞生和嘤鸣退到前殿,敬事房的人回去了,她在卷棚底下问小富:“谙达,那個扔下橄榄核儿的人找着了么?” 小富迟蹬了下,“不是姑娘落下的嗎?”顿时醒過味儿来,“您放心,我一定把那個人揪出来。” 其实存了心要逮人,并不是那么难。御前是個讲规矩的地方,什么人干什么事儿,都有一定的章程。万岁爷要是不在养心殿,除了门上站班儿的,大伙儿還能走动走动。但万岁爷在,那一小段时候谁进過正殿,排查下来也不過那几個。 先头徳管事的下令叫查,扁担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他不是個油滑的人,遇上点儿波折就头晕发慌。后来這事儿像過去了,听說嘤姑娘承认是自己丢的,所以他稍宽了心,料着這回不要紧了。 扁担除了每日洒扫,還负责御前的起更。起更要坐一夜,因此前一项差事办完后,能回值房稍稍眯瞪一会儿。 像往常一样,大伙儿吃饭的时候,他拿了两個窝头先回去了。值房這会子是空的,他打帘进去,脚還沒站稳,就被人从后面一個肘拐儿勒住了脖子。 “好孙子,爷爷有话问你。”小富从外头进来,红缨笠帽下一张兔儿爷一样的脸,右手的鞭子拍打着左手掌心,活像個训狗的积年。瞥了他一眼,拖着长腔道,“說吧,事儿是你干的吧?” 扁担吓得腿都软了,心裡直蹦起来,知道這回完了,可是坚决不能承认,结结巴巴說:“富爷,您……這是什……什么意思?” 既沒有老实招供的心,那就不必客气了。小富冲他身后的人使了個眼色,太监手黑,背后的人抬脚就踹在扁担腿弯子裡,一下儿把人按在了地上。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月牙 1個;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kd 1個;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ulslan 43個;?玛丽莲梦鹿、毛毛虫、倾儿1115、悠然自怡 2個;limitele、after96、holiday?、梅林、大概是仙女、凡欣、ee49333、休卿、肇秋、陌上人如玉、ariesliu、妞妈、楚汐、27904953、路易 1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娃娃鱼 110瓶;jane 49瓶;走路去纽约 41瓶;今天 30瓶;曼曼清扬之肉肉 28瓶;有狐绥绥、咕咚 20瓶;莫邪 16瓶;偶尔看看很不错、w2954c、梓娮、微微、大汉還沒有女朋友、anne棉花、抱月长终、娄小宝、小锅、可爱比较多、土酿入鸡、zzz、露葵 10瓶;薇雨潇潇 7瓶;猫小喵 6瓶;一颗大头菜、宝木草西央 5瓶;看看、阳光下的一滴水、蓉嘎、静、mobfaj、22711941、33634719、懒虫的猫窝 2瓶;takayama1102、千秋要君一言、既闲且驰、娜娜、21055314、gracehy、酒窝、xy、喜歡蔷薇的老虎、华如风、侧帽饮水、leyi□□ile、lyh、fcydar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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