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我們還沒喝交杯酒呢!
滔滔望着繡鞋上兩朵開得正豔的金絲線並蒂蓮,迎着冬日裏的暖陽,一步一步,走向趙曙。出了門,下了階梯,喜帕底下出現紋路清明的手心,她認得那手,那是牽着她從小到大、永遠也不會鬆開的手。她看見他硃紅的袍角上針線細密,在風中微微翻轉,不知何故,心裏一熱,鼻頭酸酸的,就要淌下淚來。
雖然十三很好,可是一走出高府大門,她就再也回不來了。
趙曙牽起她的手,慢慢引着她,往花轎上去,他輕聲道:“跟着我走,別怕。”她看不見外面的樣子,只知道周圍人聲鼎沸,鑼鼓喧天。他的嗓音似帶着蠱惑,潛入她耳中,讓她不由自主的順着他的臂力、安心的隨着他走。
就好像,無論他去哪裏,她都會義無反顧的跟着去。
入了花轎,車輪轆轆,她的心也跟着砰砰直跳。許約半柱香時辰,車便停了下來,趙曙將滔滔牽下花轎,有小廝喜氣洋洋過來撒谷豆,求吉利。喜娘讓兩人牽住紅綢緞打的同心結,慢慢的往裏殿進去。進了裏殿,無關人等一律屏退,只王爺王妃穿着朝服端坐於正位。拜過天地、祖先、父母,如此折騰一番,才聽卜師高喊道:“送入洞房。”
趙曙的小院子,滔滔是再熟悉不過。可是蒙着臉,她看不見路,地上又滑,就有些磕磕絆絆。到最後,乾脆扔了那同心結,他將她橫抱着直接去了洞房。入了洞房,還不算完,先由喜娘將觀音百子帳子撒下,唸了一堆吉祥祝福的話。又行了合髻之儀,剪了兩人的一縷髮絲,結成同心結的模樣,作爲成親的信物。
此後,還有除花、卻扇的儀式。
依着規矩行完所有的禮儀,已是黃昏日落。趙曙掀了喜帕,不等他說幾句柔情蜜意的話,滔滔兒已如餓虎撲食一般,直奔桌上的糕點,噴着滿嘴的屑屑道:“餓死我了,腿都軟得站不起來。”還舉了一塊翠玉豆糕給趙曙,道:“你也喫一塊。”
趙曙皺眉道:“我們還沒喝交杯酒呢!”
滔滔兒眉一挑,道:“還有酒?快快倒來喝。”她三個月被關在閨房裏,哪裏有機會喝酒,遂自己倒了,如灌茶般一口吞下。許是喫得太急,嗆在喉口處,辣得眼淚鼻涕流了滿臉,連頭也暈乎乎的。
趙曙只好喚了玉霖進屋,用溫熱的水絞了巾帕,伺候她洗臉卸妝。取下鳳冠霞披,穿上月白薄紗綢裙,滿頭青絲攔腰,如黑綢般傾瀉而下。她頰上飛霞,紅撲撲的,晶瑩剔透,很想讓人咬一口。她自己踢了鞋,爬到牀榻上,笑眯眯道:“終於可以躺着睡覺了。”
玉霖伺候趙曙脫了虯袍花冠,垂下帷幕重重,吹滅了燈,只燃兩盞青燈在窗前,就領着婢女們悄聲退下。趙曙穿着寢衣站在牀榻旁,他有四個妾室,也召過寢,每次都極爲自然,從未覺得有什麼不妥,可今天對着滔滔兒,卻忽而有些不知所措。
外頭隱隱還能聽見賓客喧鬧之聲,屋裏卻很靜很靜。夜裏寒風蕭瑟,北風吹得吱嗚嗚的響。滔滔喝了酒,全身暖綿綿的,見趙曙站着不動,就伸手拍了拍枕邊,道:“你不累麼?過來睡吧。”她說得那麼坦坦蕩蕩,他卻紅了臉。
趙曙早說過,高滔滔什麼都不懂,就愛調皮。
他和衣臥在她身旁,側身看着她,濃密的睫毛在暗燈下也能投下陰影,鼻子小小的挺挺的,脣角微翹,眼若黑珠。他很想傾身吻她,三月不見,早已讓他心如饒抓。可他不敢,一想起七夕那晚在樂豐樓的小花園裏,她氣急敗壞的模樣,他就下不了手。如果大晚上鬧起來,還不叫外頭賀喜的朝臣們笑死,明兒也不必出去見人了。
兩人靜靜的躺了會,滔滔忽而轉過身,與他面對面,道:“你不想親一下我麼?”說完,自己就湊過頭去,吻在他的脣上。他剛纔用青鹽洗過牙,嘴裏乾乾淨淨的,略有幾絲蓮子茶的清香。她的呼吸淡而輕,即便是在吻他的時候,也絲毫不亂。
他情不自禁的往她身上靠去,大掌攬在她的腰間,細細摩挲。延綿而下,他的脣落在脖頸間,下巴的青鬍渣撓得她發癢,就咯咯笑了起來,在他懷裏一陣活蹦亂跳。她本就穿得輕薄,拱動間,衣衫半褪,露出隆起處凝白潤澤的柔肌。
既如此,他已然無法自持。
牀榻浮動,將帳帷蕩起漣漣,燭光擺晃,映着滿室紅錦綢綃,夜色濃稠,將一切的繁華勝景遮去,唯剩**蜜語,情思千縷。
晨光漸起,厚厚的綢被下,滔滔兒倚在趙曙的臂彎裏,養着頭看他的臉。從出生開始就再沒有離開過的臉,在過了一夜後,就忽而變得很不同。她從被窩裏伸出手,輕輕撫摸他光潤的額頭、入鬢的劍眉、高挺的鼻樑、還有飽滿的吻過自己的脣。原來他是長這樣,有一點點陌生、又有一點點喜歡、還有一點點傷感。她想擁有這個男人,不僅僅只是十幾年來的情投意合,而且還包括他的身體。在經過昨晚後,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越來越明確了。
她很愛他哩。
天光大亮,她卻睡起了回籠覺。玉霖進屋伺候,趙曙輕手輕腳的穿好衣衫,繫好錦帶,才趴在牀榻邊看着滔滔兒。屋裏很暖,一早燒起了銀炭,烘得極舒適。她只穿了件襯衣,齊胸而下,露出凹凸的身體,睡得很香甜。他扯過被子將她裹好,她迷迷糊糊問:“什麼時辰了?”他道:“還早着哩,你再睡會。”
聽他一說,滔滔兒果然又睡了。趙曙在簾幕後用香茶就着翠玉豆糕,又拿了本書在燈下看,直到玉霖過來催促了,方起身,掀起簾幕彎腰去捏滔滔兒的鼻子,道:“滔滔,該起牀了,今兒還得去給爹孃敬茶哩。”
滔滔兒像只貓咪似的“嗯”了幾聲,才撐開眼睛,微微有些驚訝,彷彿在想:我怎麼會在這裏?頃刻間,又想起自己已經嫁與趙曙了,還想起昨晚上兩人的柔情蜜意,只覺如夢一般,身在雲巔。她從被堆裏起身,還未開口,趙曙卻已吻在她脣上,她嘟囔着撅嘴道:“我還沒漱口哩。”
趙曙道:“我又不嫌棄。”
兩人在帳子裏頭親熱,婢女們站了一屋,將頭垂得低低的,連重氣兒也不敢喘。半響,才見趙曙牽着滔滔出來,兩個伶俐的婢女連忙將簾幕捋起,從桁架上拿了衣衫伺候滔滔洗漱。
滔滔問:“落衣呢?”
玉霖不敢怠慢,比對十三還要恭謹,道:“剛纔王妃娘娘遣人來問話,落衣娘子去前頭回話去了。”滔滔點了點頭,待穿戴齊整,喫過茶點,就和趙曙齊往正殿去。
殿中坐滿了人,趙曙排行十三,兄弟姐妹衆多,加上侄兒侄女,整個花廳都擠得放不開手腳。給王爺王妃敬了茶,又給各哥哥嫂嫂、姐姐姐夫敬茶,如此一番,已是午後。旁人都來齊了,唯缺了四殿下。
王妃笑吟吟道:“你四哥去了關中,朝中事務繁忙,實在不得閒空回來,你可別見怪。”
滔滔忙道:“母親客氣了。”
說着,有婢女端着紫檀瑞花木盒上前,王妃道:“人雖不能到,但禮卻不能少。滔滔兒,你打開瞧瞧,看老四給你送了什麼禮?讓我們也見識見識。”
滔滔忙應了,也未多想,她對錢財珍稀都無甚想法,反正她也不缺錢,要什麼有什麼的,便是金子珠玉也經常丟了不見,或賞給下人。即便如此,當盒蓋打開之時,她還是小小驚歎了一聲。
裏面放着滿匣子的珍珠,是北方的東珠,顆顆渾圓光澤,有指甲蓋那麼大。以前孃親也給過她一匣子珍珠,不說那匣子很小,珠子也很小,除了用來做朱釵上的小墜子,也不能做旁的。在場的人都是皇親國戚、錦衣玉食,可見了那麼大匣子的珍珠,都不由得倒吸了口氣。當年官家收繳了走私珍珠,賞與蘭貴妃時,也不過如此。以前聽人說四殿下曾問官家求過高滔滔,許多人還以爲是謠傳,此時卻不得不信了。
趙曙看着一匣子珍珠,很不高興。
連王妃也不鹹不淡的笑道:“這小子,待娘也沒這麼孝敬過。”
滔滔忙道:“母親若喜歡,那我就送給您吧。”
王妃忙擺手,道:“你收着吧,既是老四的心意,你好好領着纔是道理。”說完,又賜了家宴,喫喝完畢,又寒暄說笑幾回,衆人方散。
纔要回去午歇,方平、青桐、呂公弼、韓忠彥等人就來了。幾人閒坐於花園亭子裏,用簾幕將寒氣攔着,燒了幾盆炭火攏在桌旁,喫着青梅酒,把酒言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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