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十三,你真好
到了二院門口,在廊房處才撞見陳氏、李氏、高氏三人,因是喬遷新居,幾人穿戴得都頗爲喜慶。只高氏實在無奈,纔好歹尋了件還是從孃家帶來的半舊褙子穿着,髮髻上的首飾也多半是銀簪絹花,讓武氏頗爲瞧不上眼。
李氏心善,見高氏穿得單薄,就將手裏的白銅暖壺遞過去,道:“高妹妹,你怎麼出門也不帶個壺子,大冷的天,可仔細凍壞了手。”
高氏謹小慎微,笑道:“丫頭們在收拾東西,一時也顧不得我。”
武氏家境甚好,帶入府的嫁妝也多,又侍過寢,旁人也不敢苛刻她月例銀子,相比其她三人,倒過得甚爲舒坦。她瞧着高氏在衆人面前裝出一副怯怯的模樣,很是不喜,就懶得搭話。陳氏道:“我那兒還有幾匹舊料子,高妹妹若是不嫌棄,明兒我叫人給你送去,好歹做兩件過冬的厚襖子。”
高氏依舊含笑,福了福身,道:“哪敢嫌棄,先謝謝陳姐姐了。”
正說着,有婢女提着白玉青紗燈籠上前,道:“幾位娘子,請隨我走。”武氏等人忙止了話,隨那婢女往裏走。穿過兩池枯荷,入松林,沿着石板寬路上了階梯,行至廊下。婢女頓住腳,恭謹道:“請稍等。”又候了片刻,才見屋裏有人掀起簾子,福身垂首道:“請進。”
高氏已經凍得手腳發麻,一進廳中,被暖氣一撲,全身都覺舒坦不已,心裏不由得默算:如此燒着柴火,一天得費多少銀兩啊,真是又羨又妒。轉過檀木琉璃屏風,只見十三殿下和主母端坐在炕沿上,正在喫果子點心。
四人屈膝道:“殿下、娘娘萬福。”
趙曙面含淺笑,道:“不必多禮。”又命落衣搬了凳子來,賜她們坐下,寒暄片刻,方道:“如今剛入了新府,事事繁雜,慢慢的也要給下人們立規矩。”稍頓,又道:“你們幾人都教養自大府大院,想來諸事都有計較,我也頗爲放心,想從你們之中選一人幫着主母協理內院。”
武氏一聽,心思雀躍,正要說話,卻聽趙曙沉聲道:“墨安,你覺得如何?”衆人也不知叫的是誰,見高氏站起,才齊齊向她望去。高氏緊張不已,連忙跪至地上,發着抖音道:“容殿下賞識,妾不慎惶恐,定當盡心盡力協助主母,絕不敢生二心。”
趙曙抿嘴笑了笑,道:“很好。”
待屏退衆人,滔滔和趙曙用過晚膳,坐在炕上閒話。外頭風雪颼颼,吹得窗紙噗滋滋的響。屋裏用耀州窯青釉獅形燈盤託着臂粗般的紅燭,燃得通火分明。趙曙捲了本書在燈下看,滔滔依着他的臂膀歪着,身上蓋着織錦緞綠薔薇綢被,忽而問:“你喜歡高氏?”
趙曙先是無意識的“哦”了一聲,隨即又問:“你說什麼?”
滔滔早垮了半張臉,道:“我說話你到底聽還是沒聽?”
趙曙又“哦”了一聲,繼續看書。滔滔起身搶了他的書,扔到地上“啪”的一響。趙曙氣道:“剛纔還好好的,又發什麼瘋?”裏外的婢女聽着動靜,都嚇得大氣也不敢出。落衣算是見過世面的,也誠惶誠恐,靜靜的撿起書,呈予趙曙。
滔滔揮手道:“你們都下去。”衆人真是求之不得,不足片刻,就退個沒了蹤影。
趙曙看得正入神,忽被滔滔打斷,頗爲氣惱。他道:“你有話不能好好說麼?”
滔滔道:“我好好說了啊,可是你不理我。”見趙曙捲起書繼續看,滔滔一手將他的書拍掉,氣呼呼道:“我問你,你是不是喜歡高氏?”
趙曙無奈的看着她,道:“胡說什麼啊。”
滔滔不依不饒,道:“那你爲什麼讓她管着內院?四個娘子中,你就偏選了她。”
趙曙見她撅着嘴,豎着眉,想她是喫醋了,沒來由的就笑起來。他伸手去抱她,卻被她躲過去。她氣道:“笑什麼笑,等你交待清楚了,我們再說別的。以前我還沒進門,也管不了你,如今既然我是主母,哼,那你也得聽我幾句。”
她眉眼哼哼、得理不饒人的模樣可真是氣吞山河。
趙曙一腳將書踢開,撲過去將她壓在榻上,去撓她的腰身,她最怕癢,禁不住邊扭邊笑起來。見她笑了,趙曙才停了手,道:“看你還敢不敢亂說,我連側院的高氏碰都沒碰過,何來喜歡之說?”
滔滔氣消了大半,自作多情道:“莫非因爲她和我同姓,你就選了她?”
趙曙看見她脖頸下光光的,年少氣盛,便不由得伸手撫去,一點點解開繫帶,慢慢往下移,口中道:“一來我沒碰過她,她沒得倚靠,在王府時自然受了很多委屈。二來她若跟着你,想讓你給她做後山,就不得不對你忠心。所以,相比其她幾位娘子,她倒最讓人放心,也絕不敢欺到你頭上去。”
滔滔在家時無憂無慮,從未管過府中事務,見趙曙竟然連內院的事也要處處替她籌謀,好讓她免於煩心,很是感動,便道:“十三,你真好。”
趙曙已經掀開她的半邊衣襟,她用膳後才沐浴過,所以裏面並未穿什麼衣,他低哼了一聲,將臉湊到那白嫩肌膚上,用下巴上的鬍渣去扎那處柔軟,連滔滔說話,也只顧得低聲“嗯嗯”幾句,就專心幹活。
滔滔抓着他的袖袍,扯了扯,呼吸厚重道:“外頭冷,到裏面去。”
趙曙從流連中擡起頭,起身連鞋也顧不得穿,光腳踩在厚厚的毛氈上,將她橫抱,邊親邊去寢屋。落衣聽着聲響,心裏清楚不過,就連忙吩咐婢女去重新燒水、預備着乾淨的被褥牀套,自己親自端着銅盆在簾外候着。
因到了年關,政務減少,趙曙便每隔多日纔去一次宮裏。他是不肯耽誤學業的,雖沒去廣文館上課,但常請國子監的博士及掌教進府裏講學,有時還會邀上方平、呂公弼等儒生一起論題,爲了各自的論據,吵個面紅耳赤。吵完後又宣舞妓彈琴喝酒賞雪,如此種種,也頗爲舒心愜意。
除夕這日,宮裏原要大肆慶賀,但因蘭貴妃所出之女唐國公主身患重疾,連着官家也沒了心思,皇后賢惠,就免了衆內命婦進宮請安一事,只遣內侍往各府賞了節禮和鍾馗之像,以示皇恩。滔滔頭一回和趙曙過除夕,先吩咐小廝去懿王府和高府送了年餺飥、屠蘇酒、膠牙餳、蒼朮及幾副帖子,又命廚房做了精巧的消夜果子合,預備着守夜。
從天亮起,便有朝中各府的小廝前來送節禮,高氏主持着將東西都收了,記錄成冊,一併收入庫房,至晚膳前方呈予滔滔看。滔滔仔細過一遍,心裏大約有數了,才道:“我們府裏新建,如何回禮,也無規矩可依。恰好大院裏有從王府出來的管事婆子,你且問一問她,估摸着辦吧。”高氏在滔滔面前極爲順從,福身道:“是。”
爲着趙曙方便,早在花廳旁側隔了間小書房,他此時正在裏頭看書,聽見滔滔與高氏說話,就走出來道:“今兒過除夕,讓廚房給四院好好備一桌酒席,銀子就從大院的所用花費中撥出罷。”稍頓又道:“開春了,你自己從庫房裏撿幾樣喜歡的料子,裁兩件衣裳穿。”
高氏難得見趙曙一次,臉上微微發紅,聲音愈發低柔道:“謝殿下賞賜。”
瞧着天色愈來愈黑,趙曙道:“若是沒事了,就下去吧。”
高氏恭謹回道:“是。”說着,又朝滔滔屈了屈膝,方退出去。
外頭雖未下雪,但寒風凜冽,猶如刀割般吹在臉上。高氏被丫頭初夏扶着,裹着連珠紋青色蘭花兔毛披風,提着青紗燈籠,穿過空置的三院,慢慢回四院。路上不斷有小廝婢女抱着一盒盒的喫食往二院奔去,初夏看着羨慕,嘆道:“二院可真好,聽說連廊房的小廝都時有賞賜,什麼燕窩魚翅,主母連筷子都沒動,就賞給下人了。”可她們四院,連四位娘子喫的都得按着份例,多一分都是沒有的。
人比人,還不得氣死人。
初夏冷颼颼道:“高娘子,你晚上想喫什麼,我吩咐廚房做。”
高氏淡淡道:“殿下既賞了酒席,我若是單獨讓廚房做什麼,難免武氏等人閒話,不如跟着隨意喫些,也就算了,反正我也不貪喫那幾口。”
初夏道:“娘子如今協理主母處置內院諸事,自然比那三人要高出一等,想喫什麼也不必太…”話還沒說完,就聽高氏冷笑一聲,道:“不過都是妾室,哪來什麼誰高誰低,你也別亂嚼舌頭,免得帶來禍害都不知道。”
見高氏正色,初夏吐了吐舌,忙道:“是,奴婢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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