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四章:不肯讓官家立后妃嬪妾
趙曙眉頭微微一皺,面露搵色。官家行蹤,向來爲祕事,御駕所到之處,皆有內侍探頭開路,任何人等均不許驚擾。今日他雖未帶儀仗,行事也頗爲安靜,但有人膽敢在宮街上起舞,又好巧不巧的讓他撞見,連汪直都通曉其緣故,他又豈會不明白?
汪直瞧着官家臉色陰鬱,忙叱道:“來者何人?”
青衣女子恭謹道:“奴婢是仙韶院的尚宮。”稍頓又道:“菀玖兒是奴婢的徒弟,五月登基慶典時,從宮外教坊中選進的女樂。她入宮不久,不懂宮裏規矩,請皇上恕罪。”
菀玖兒擡起頭,只見姿貌天然,皎若秋水,渾身溼汗淋漓,裙衫緊貼着身體,膚潤滑膩,窈窕有致。她泣聲道:“奴婢練舞出了神,纔不知不覺就跳到了這裏,並不是有意冒犯皇上。”她神色悽然,略帶嫵媚之色,眼角飽含淚珠,似一眨,就要落下。
趙曙望了她一眼,淡淡說了兩字,道:“去吧。”
汪直猶是愣住,不等他反應,仙韶尚宮已將菀玖兒扶起,道了福,兩人後退至角門,方轉身離去。沿着夾道走了半柱香時辰,穿過花園,至仙韶內院,入了房中,仙韶尚宮反掌狠狠甩在菀玖兒臉上,沉聲喝道:“勾引官家之罪可大可小,我好不容易把你引入宮中教習舞樂,你怎麼如此如此魯莽行事!”
菀玖兒左臉火辣辣的疼,雙眼垂淚,卻偏不肯示弱,她道:“姑姑,我纔不要做什麼女樂,要做就做貴妃皇后,人人稱頌,要什麼有什麼,纔不枉活一輩子。”
仙韶尚宮道:“不過是小妾生的庶女,還想做貴妃皇后,果真是下流胚子在外頭生的野種,不知廉恥。若不是瞧你有幾分舞姿,家裏豈肯將你送入仙韶院?自大宋開國,仙韶院掌事向來由我菀家掌權,斷不能在你我這一輩拱手讓人。”她軟了軟語氣,道:“鸞鳴殿住着溫成皇后的親侄女,先帝還有口諭封她爲官家側妃,可過了大半年了,也不見冊立。她人尚且如此,憑你,如何能跟人家比?”
菀玖兒不忍被仙韶尚宮如此作踐,早已氣憤不過,掌心緊攢着拳頭,明明是恨意難解,卻假意露出惶恐柔順之色,道:“姑姑說得是,玖兒知錯了。”卻暗想:總有一日,我要讓你們菀家的人都跪在我跟前三叩九拜!
還未至慈元殿,隔着數重宮廊就遠遠聞見歡聲笑語。轉過廊房,隨從的內侍止步,只汪直跟着官家進了庭院。庭中花枝繁茂,鬱鬱蔥蔥。樹木橫斜深處建有數座涼亭,趙曙閒步而入,只見涼亭中人影綽綽,燃着數百盞白玉羊角宮燈,照得猶如白晝。
明月當空,銀漢迢迢暗渡,滔滔抱着玥晗坐在亭子裏餵食,大頭寶寶抱着從鞏義帶回的那隻“進寶”貓咪在旁側逗弄,宮婢乳母七嘴八舌的說着話,落衣笑道:“大殿下剛纔用晚膳很乖的,吃了很多燉菜,進了兩小碗米飯。”乳母也笑:“今天午歇也睡得好,足足睡了一個時辰才醒,也沒鬧。”滔滔一勺一勺的喂着玥晗,柔聲道:“玥晗寶寶也要跟皇兄一樣,好好兒用膳,乖乖睡覺纔好...”正說着,見趙曙迎面而來,就嘟嘴道:“怎麼這樣晚?”
趙曙掃了一眼桌上膳食,不過放着幾碟涼拌菜,知道滔滔還在等他,就笑道:“往後若是晚了,不用等我,仔細餓着胃。”
大頭寶寶懷裏抱着進寶,乖乖道了聲:“父皇萬福。”趙曙摸摸他的頭,道:“寶寶真乖,跟着博士上了幾天學,果然比往日知禮了許多。”又從滔滔手中抱過玥晗,又是哄又是親。
落衣見皇帝來了,行至亭外,給尚食局的內侍打了手勢,不出半會,便又紫衣內侍高舉着食盒呈上膳食。
乳母們領着玥晗和大頭寶寶到院中玩耍,宮婢內侍也一併退下,亭裏只剩下趙曙滔滔兩人。用了膳,漱了口,又叫人搬了藤椅出來,用透雕鎏金飛天紋香爐燃了數盒驅蚊的沉香,坐在亭外賞月。滔滔兒擠在趙曙懷裏,道:“下個月我娘過壽辰,我想帶着大頭寶寶和玥晗出宮去賀壽。”趙曙半抱着她,道:“先帝駕崩不到半年,怎好行樂?”
滔滔笑道:“我早想好了,咱們換了便服,偷偷兒出去,再偷偷兒回來,保管不叫人知道。”她攬着他的腰,半伏在他身上,討好道:“我已經好久好久沒見過我娘了,上回見面還是你登基時,她和外命婦來跪拜,都沒說上幾句話,就匆匆回去了。你就答應我吧,好不好?”
趙曙戳了戳她的額頭,道:“你以爲偷偷兒出去就沒人知道呀,到時候被諫官們說論,看你如何收場。”滔滔兒將臉往他脖頸裏擠了擠,大熱的天也不閒燥,撒嬌道:“我就是很想見娘嘛,她去年過壽辰時我在鞏義,今年過壽辰又不能陪她,實在不孝。”
晚風拂過,她鬢角鬆散的青絲絨絨的拂在他臉上,酥酥麻麻的,像是小稚兒在給他撓癢癢。她將下巴擱在他胸口上,噘着小嘴,雙眸在燈下熠熠生彩,比那天色的繁星還要明亮清澈。他實在不忍她失望,只得道:“你若真想母親了,只管將她召進宮裏住幾日。再者,要是讓太后下懿旨便更好了,左右不關你的事。”
滔滔一樂,道:“我怎麼就沒想到這麼好的法子!十三,你真是太聰明瞭。”她湊上臉,親了親他鬍子渣渣的下巴,道:“明兒我就去跟太后請旨。”趙曙笑道:“你前幾日才和太后吵架...”滔滔道:“怕什麼,太后大宏大量,纔不會和我計較。”
趙曙捏了捏她的鼻子,叮囑道:“她是太后,又是你小姨,你該對她多些敬畏,別動不動就跟小時候似的,亂髮脾氣。”
滔滔眉頭一緊,道:“我什麼時候亂髮脾氣了?”
趙曙心想:發了脾氣你還不認。嘴上卻道:“普天之下,可沒人敢在太后跟前發脾氣,連我也不敢!韓琦歐陽修那幾個老頭,在我面前囂張跋扈,在太后面前可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滔滔話頭一轉,道:“既然如此,那太后讓你晉妃嬪,你是晉還是不晉?等內禇司將揀選的世家女挑進了宮,你是寵幸還是不寵幸?”趙曙道:“你扯那些做什麼,我的意思是,你去給太后請安時,一定要好好兒說話,別動不動就鬧脾氣...”滔滔道:“你才別亂扯,只管回答我的話便是...”趙曙道:“你明兒去跟太后說話...”兩人越說越開,爭來吵去,你說你的,我說我的,說到最後,都不知道最初到底說的是什麼。
第二日,滔滔用過早膳,就宣了涼轎去慈元殿請安。還未起駕,就有內侍一灰溜的跑到慈寧殿前向殿前當值的宮人說了,宮人自不敢怠慢,忙去廊房告訴掃灑宮婢,掃灑宮婢再去大殿簾外說給玉姑底下的四個掌宮女中的任意一個聽,待掌宮女稟明瞭玉姑,傳到太后耳中時,滔滔兒的鳳駕已經到了殿門外。
太后到底是滔滔長輩,又是將她放在心坎上的人,見她來請安,也不再計較,轉而歡喜。入了座,兩人竟毫無芥蒂,好似什麼事也未曾發生過,說說笑笑,很是熱鬧。滔滔不愛拐彎抹角,直直道:“下個月我娘過壽辰,小姨能否下旨宣召她入宮?原我自己想下旨,但先帝駕崩不足半年,我到底是後輩,總要守着喪禮,不敢行樂。”
太后放下手中茶碗,笑道:“你能思慮周全,我很高興。我與你娘也好些日子不見,宣她進宮做做陪,想來不算什麼。”
滔滔也不說是趙曙教她的,裝模作樣道:“如今身在中宮,自然事事都需多些考究,不敢妄自菲薄。”太后聽着果然高興,道:“說得正是。”玉姑見兩人說得興致極高,方敢笑吟吟上前稟告道:“太后,鸞鳴殿的張娘子求見。”
太后一聽見“鸞鳴殿”三字都覺得心酸不已,又如何肯見張幼悟?只是當着滔滔兒,便想給她下馬威,免得她往後更加氣焰囂張,不肯讓官家立后妃嬪妾,便道:“宣她進來吧。”
張幼悟一身翠綠煙紗素裙,搭着件墨綠繡碎花褙子,綰着方髻,朱釵盡褪,只壓着兩朵晨起新剪的粉薔薇,倒有幾分往日蘭貴妃的淡雅模樣兒。她親手端着朱漆食盒,盈盈入殿中,拜身下去,恭順道:“太后萬福,皇后娘娘萬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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