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深山隱士
徐氏見太史慈抓住了自己的右臂,大感羞慚,暈紅上臉,反手一甩,卻沒甩脫,嬌嗔道:“你做什麼!”語音嬌柔清脆,明顯與她臉上的粗黃麪皮大不相符,這樣一來,底細登時便露了。
太史慈曾與孫策戰得旗鼓相當,深得孫策賞識,在江東的地位也就與衆不同。他常出入吳侯府邸,與吳侯的幾個兄弟都有很深的交情。這孫翊性類孫策,自然也是太史慈的至交,是以太史慈曾與徐氏有數面之緣,見面的時間雖不長,卻也識得她的聲音。此時徒然在此間聽到,且竟是出自一個皮粗肉老的男子之口,只覺最奇怪莫明之事莫過於此,不禁一怔,下意識收回右手,後退了幾步,道:“得罪。”頓了頓,又道:“你……你是徐夫人?”這事太也匪夷所思,太史慈腦子本就沒有肌肉發達,自然是想得頭痛欲裂也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是以這句問話也就中氣不足,滿是驚疑之意。
徐氏心想自己已然發出了女子聲音,要想在抵賴也是不能夠了,便點了點頭,道:“正是!”
太史慈瞧了瞧她的面貌,又低頭瞧了瞧她手上的肌膚,不明所了,敲了敲腦門,出了一會神,恍然大悟道:“你是化……”
忽聽錚地一聲,跟着劍光一閃,一柄冷森森的長劍徑向他的右頸削來。太史慈一瞥眼間見是張遼執劍來攻,不敢託大,向外躍了開去,拔出長劍,冷冷地道:“王兄的身手果然了得。”
張遼朗聲道:“我非是什麼王壹,乃張遼是也。”回頭對趙雲說道:“速護着仁祿等人退走。”心想賈仁祿素來撒稀擺怠,在平時沒事的時候兀自要惹出一些亂子出來,關鍵的時候心慌意亂,就更加的胡作亂爲,荒涎不經了,是以就不囑咐他了,反正有常山趙子龍在,這個慣會搗亂的賈仁祿定當縛手縛腳,廢然長嘆矣。
太史慈道:“果然是賈福等人!”手一揮,道:“拿下了!”身後衆將士轟然應道:“是!”各挺長槍大戟搶了上來。
趙雲喝道:“軍師快走。”說完拉着賈仁祿的手,提氣便奔,轉眼之間便已衝入西北角的山坡密林之中。劉琦見江東軍馬衝將過來,嚇得面如土色,一回頭不見了賈仁祿,顫聲道:“等等我!”沒命的眼着賈仁祿的屁屁後面亂跑,好似只有看到他大屁屁才感到安全一般。
徐氏正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應對太史慈,瞥見賈仁祿轉瞬之間便沒入林中,心中更是慌亂,下意識,叫道:“等等我!”轉身便欲向賈仁祿遁逃的方向奔去。
太史慈聽聞是賈福等人挾持徐氏逃遁,此時見徐氏的表情,怎麼看也不像是被挾迫的,倒像是自願跟隨,以之私奔一般。其時他已和張遼戰作一團,轉瞬之間便已拆了數合,不分勝敗。忽聽錚地一聲響,雙劍相擊,劍光霍霍,震聲不絕。太史慈一咬牙,運勁一推,迫得張遼退了一小步,忽瞥見徐氏轉身奔走,雖不明所以,卻也不暇細想,叫道:“夫人!”
徐氏大喫一驚,猛然間想起自己的身分,霎時之間心灰意冷,臉若死灰,呆若木雞地立在那裏,過了半晌,方回過神來,袖出匕首,反手頂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叫道:“住手!”
太史慈神色驚詫,叫道:“夫人不可如此!”格開張遼的來劍,手一揮,阻止手下的兵士繼續衝前,又道:“夫人這是何意?”
徐氏道:“吳侯如此對待賈福,確有些說不過去。還請子義高擡貴手,放他們過去。”
張遼見太史慈收劍不攻,也就不再攻擊,退到徐氏身前,橫劍於胸,將其護住。
太史慈向徐氏招了招手,道:“這是軍國大事,我們哪懂得這麼許多,只要奉命而行便可,哪去管他有沒有道理。夫人不可如此胡鬧,快快回來。”
徐氏淚珠沿着面頰滾了下來,道:“殊不聞命令有治命亂命之分,子義怎可屈從亂命?”
太史慈道:“我受吳侯大恩,只知忠心報主,可不管什麼治命、亂命!夫人快放下匕首,隨我到京城見吳侯,自夫人被挾持之後,國太、吳侯均是好生記掛。”
徐氏搖了搖頭,道:“你回去同吳侯說的,我送賈福等人平安的到了江北,便到京城去領死。這可是吳侯親口答應的,可不能說得不算。”
太史慈尋思:“若我一再逼迫,徐夫人若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主公面上須不好交待。算了反正已知賈福形蹤,不若放他們一馬,通知主公差人前來捕拿。”說道:“好吧,夫人切莫輕生,我放你們過去便是了。”說完便走回陣中,過了片刻,舉着三十餘串銅錢轉了出來,塞到張遼手中,道:“這些你拿着,路上好生照顧夫人,不得怠慢。今日打得頗不盡興,日後戰場相見在領教文遠高招。”
張遼伸手接過,道:“子義若是有興,我自當奉陪到底。”
太史慈一拱手,道:“後會有期,異日戰場再見。”
張遼拱手道:“後會有期。”
太史慈望向徐氏,行了一禮道:“夫人保重,子義告辭了。”說完領着手下兵士返回海昏去了。
徐氏臉如死灰,呆立不動。嗆啷一聲,手中匕首掉到了地上。過了半晌,徐氏回過神來,拍了拍心口,驚魂略定,環顧左右,叫道:“仁祿呢?”
西北角林中一株大樹下轉出一個人來,道:“老子在這。”正是賈仁祿。原來他見徐氏久久也不跟來,放心不下,本着一個都不能少的精神,復又追了回去,藏身於一株大樹之後,窺探國際形勢。
徐氏道:“可嚇死我了。”說完便向他奔去,張開雙臂將他抱住,擡頭看着他,目光脈脈含情。
賈仁祿取出錦帕,擦着她睫毛上的淚珠,柔聲道:“傻瓜,老子值得你這樣麼,萬一刀子劃破皮了咋整。”
徐氏道:“誰叫你撇下我自己跑了,我……我……”說到此羞得滿臉通紅。
賈仁祿嘆了口氣,道:“老子被趙雲那小子像拎小雞一樣給拎走了,身不由已啊。這不,老子又回來了麼。”
趙雲咳嗽了一聲道:“好了,好了,大難未脫,此地不可久留。”
衆人不敢久留,略加收拾,便邁步疾奔,沿着山僻小路亂走,當真是急急如喪家之犬,忙忙似漏網之魚,如此奔了一夜,到了次日午時衆人過了艾縣,換了幾匹坐騎,買了些乾糧,問明瞭路徑,馬不停蹄,奔到了位於艾縣西北角的茫茫羣山之中,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放緩了腳步。
賈仁祿舉目四望,見山中林中蔥鬱,溝谷縱橫,清風徐來,流水淙淙,當真是一處僻難泡妞的絕佳場所。當下也不浪費機會。搜腸刮肚,將他能想到的描寫山水的詩詞全都噴了出來,忽悠的徐氏熱情如火,連給他跳脫衣舞的心都有了。一路之上徐氏的小手時時緊握住他的大手,片刻不離,將頭歪在他的肩上,言笑晏晏。明曰逃難,實則是遊山玩水。賈仁祿只覺風光駘蕩,盡是醉人之意,回想起數日來的逃難之旅,迷迷惘惘,直如一場大夢一般。若不是邊上有數位不識趣的電燈泡時時搗亂,真要懷疑自己身在夢中了。
如此行了數日,賈仁祿也不見孫權追來,心想如此高山深谷,既使孫權知曉了他們的形蹤,要想搜到他們也須煞費時日,到那時他們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這日他們依舊在羣山之中漫無目的地亂走,他們事先問過當地百姓,沿着東北方向走便能出山,過了山就是陽新。那裏雖離柴桑不遠,卻是劉表之地。
午時時分,衆人行得口乾舌躁,出發時準備的幾皮袋子水,早就被他們喝得一滴不剩。衆人正焦躁間,忽聽地淙淙流水之聲,大喜奔上,轉過了幾個山坳,眼前現出小溪一道。賈仁祿邁開大步,便奔了上去,抄起幾口水來便喫,只覺入口清冽,甘美異常,大聲叫道:“好水,這樣的水纔是人喝的!”
徐氏坐在一塊突出的山石上,笑道:“呵呵,我也口渴了,拿點給我喝。”
賈仁祿見美人發話了,不敢怠慢,雙手捧着一掬清水,走到徐氏身邊,服侍徐氏喝水。徐氏喝光了他手中的水,道:“還要。”賈仁祿依言取水,如是者三,徐氏方纔解喝。累得賈仁祿好似死狗一樣,坐在她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徐氏笑盈盈地看着他,取出錦帕爲他擦汗。
衆人飲了溪水之後,心情舒暢,互相談談說說,嬉笑打鬧。正說得高興,忽聽趙雲說道:“噓,你們聽,好像有人在讀書。”
賈仁祿側耳靜聽,唯聞鳥叫,讀書聲卻半點也沒聽到,道:“哪有什麼聲音?子龍你也太多心了,這種地方,哪裏會有什麼人。”
張遼道:“我也聽到了,讀書離此地頗遠,不仔細聽很難聽到。”
賈仁祿知他們內力深堪,耳朵比常人好使數倍,聽到數裏之外的鳥叫聲都不算什麼稀奇之事,便道:“還真有人在讀書?”
趙雲點了點頭,道:“像是在讀孫吳兵法。”
賈仁祿道:“不是吧,在這個風景絕佳之所,讀這種大煞風景的書,真叫人倒味口,要是我就讀金瓶……”
徐氏點了他腦門一下,道:“你以爲人人都像你一樣啊!”
張遼道:“此處風景清幽,想來有人在此隱居。”
賈仁祿心道:“三國的名人老子背都能背得出來,這一帶好象沒有什麼能人吧。再說孫吳兵法老子六歲的時候就能倒背如流了,這傢伙這時纔讀,八成是一個弱智。”說道:“嗯,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這個傢伙敢在山裏讀孫吳,說不定有兩把刷子。”
徐氏喃喃地重複,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說得真好。”
賈仁祿道:“哈哈,這樣的句子我能噴出一筐,你要想聽,我天天噴給你聽。”
徐氏嫣然一笑,道:“嗯。”遙望遠處淡淡的羣山輪廓,嘆了口氣。
賈仁祿道:“好好的嘆什麼氣啊。”
徐氏笑了笑,道:“沒什麼,只是有點擔心吳侯會追來。”
賈仁祿道:“這裏山高谷深,我們在深山裏反反覆覆地繞了七八日,孫權哪裏能找到這來。”
徐氏道:“呵呵,是我多心了。”
趙雲道:“還是先去看看是誰在那裏讀書吧,說不定是個大賢,錯過了就可惜了。”
賈仁祿心道:“這裏能不什麼大賢。”點了點頭,道:“好的。”
張遼道:“若真是大賢,我們這裏兩撥人馬,倒也難辦。”
徐氏道:“不,是三方。”
賈仁祿白了徐氏一眼,道:“你就愛湊熱鬧,別忘了,你可是人質。這其實沒什麼難辦的,我們大家各使解數,盡力勸說便了,他愛投哪方,便投哪方吧。”心道:“戴員那廝好象也是隱在深山被人刨了出來,結果流毒無窮。搞不好這廝也是,老子可得留個心眼,一看是垃圾人就往徐氏、張遼那推,哈哈。”
張遼、徐氏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心裏尋思着各路說詞。徐氏除了用心譴詞造句之外,還盤算是如何騷首弄姿,施展色誘術,這也算是她的一技之長了。張遼則想着若實在勸不動大賢,說不得也只得繩捆索綁,生拉硬拽,將他拽到許昌去見曹操了。三人之中就屬賈仁祿最沒本事,手無縛雞之力,長得又對不起觀衆,唯一可算一技之長的便是流氓無賴,胡說八道,插科打諢而已,光憑這些能不能勸說大賢往投劉備,他心裏倒還真是沒底。
衆人各懷鬼胎,誰也不說話,涉過小溪,走上一道山坡,讀書聲越來越清晰,果然有一位男子在誦讀孫吳兵法。衆人腳下加緊,信步尋去,見山岩畔有草屋數間,讀書之聲自正中一間草屋內發出。草屋外一個小小庭院,以木柵圍住,柵欄正中有兩扇木門虛掩。
賈仁祿來到木門前,只聽得一陣清朗的讀書聲,悠悠從草屋之中傳來,霎時之間,只感遍體清涼,意靜神閒。雙眼微閉,劉禹錫的《陋室銘》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忽聽屋中讀書男子說道:“好詩!何人在外吟誦?”
賈仁祿心道:“還好你應了一聲,再下去老子也背不出來了。”揭下面具,說道:“劉使君帳下軍師賈福,偶經寶山,聽聞先生誦讀,特來一觀,事出冒昧,還請先生見諒。”
只見一個儀表非俗的青年書生推門而出,道:“原來是賈軍師,先生光降,幸何如之。”
賈仁祿拱手道:“打擾先生誦讀了。”
那書生微笑道:“請進。”
賈仁祿推開柴扉,踏實着院中落葉,步入庭中,問道:“請問先生高姓大名?”
那書生道:“在下姓龐名統字士元。”
這聲音雖然不響,但在賈仁祿聽來,如一聲霹靂自耳畔炸響,登時一怔,瞠目結舌,過了良久,方回過神來,心道:“孃的,這個人說什麼也要撬走的,再說別人也撬他不動,他可是劉備的鐵桿粉絲,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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