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彩英救子
由於諸葛亮善於治理地方,長安城中太平無事,這登聞鼓廳自建成之日起,一次也沒用過。其時守廳的小卒正靠着牆打磕睡,根本不知道有人進來。忽然間聽鼓聲大震,嚇了一大跳,驚醒過來,揉了揉眼睛,只見面前站着一位女子,大聲叫道:“好膽,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那女子點了點頭,道:“知道,這是登聞鼓廳,一擊鼓便可以見到皇上。”
那小卒誤以爲她是削尖腦袋想進宮面聖爲求富貴的勢利女子,道:“你當這是選妃啊!你可不知道,你這一下子可把天給捅破了。”
那女子道:“我可管不了那麼許多,今天我非見到皇上不可。這登聞鼓廳到底管不管用?擊鼓之後能不能見到皇上?”
那小卒見到執迷不悟,死心不改,暗暗嘆了一口氣,道:“能是能,不過……”
便在這時一名近侍從側門走了進來,問道:“何人擊鼓?”
那小卒忙恭敬肅立,指着那女子,說道:“就是她。”
那近侍上下打量她一番,道:“你可知道胡亂擊鼓的後果?”
那女子點了點頭,道:“說是要被凌遲處死。”
那近侍道:“嗯,那你有何冤情?”
那女子道:“等見到了皇上,我自然會說。”
那近侍點點頭,道:“皇上正在左近同淑妃娘娘下棋,聽聞鼓聲便即令我前來探視,你隨我來吧。”說着頭前引路,那女子跟了上去。
那小卒未成婚配,望着那女子的背影,搖了搖頭,暗叫可惜。
過了良久,那近侍引着那女子來到一所花園,那女子舉目四望,但見花團錦簇,暗香浮動。不遠處劉備身着龍袍坐在石凳上與對面一名宮裝打扮的女子下棋。那女子搶上數步來到劉備面前跪倒,行禮已畢。劉備上下打量她一番,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朕怎麼覺得你好生面熟,像是在哪見過。”
那女子道:“民女名喚彩英。”
劉備一拍腦門,道:“朕想起來了,羣臣勸進那日,朕曾在驃騎將軍府見過你。”頓了頓,又道:“你有何冤情?”
彩英道:“聽說皇上要殺義子劉封,不知可有此事?”
劉備道:“你消息還挺靈通的。封兒自願立軍令狀,事敗之後理當斬首,不然何以服衆?”
彩英強忍住哭泣,道:“若皇上真要殺一人以行軍法,請殺民女,而饒殿下一命。”
劉備問道:“封兒給了你什麼好處,你竟願爲他去死?”
彩英道:“殿下曾救過我一命,滴水之恩,尚當涌泉相報,更何況是救命之恩?如今殿下有難,我自然不能坐視。”
劉備心中欽服,道:“可軍法畢竟不同於兒戲,豈可讓他人代替?”
彩英道:“殿下文武全才,實是難得一見的人才,殺了誠爲可惜,還請皇上給他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
劉備怒道:“讓他攻一個榆次都攻不下來,如此無用之人,要來何用?”
正說話間,近侍走近稟道:“啓稟皇上,諫議大夫楊阜在外求見。”
劉備笑了笑道:“又一個來爲劉封講情的。宣他進來”
過不多時楊阜走了過來,行禮已畢,劉備笑道:“你可是來爲劉封說情的?”
楊阜道:“臣非爲劉封而來,乃爲社稷存亡而來。”
劉備問道:“哦,何事關乎社稷?”
楊阜道:“如今皇上興兵討賊,人才自是越多越好,若當此之時斬殺大將,于軍不利。臣恐天下賢士就此裹足不前,無人再來輔佐皇上,社稷危矣。”
劉備笑道:“說來說去,你還是在爲劉封說情。”頓了頓道:“劉封強要出頭,卻損兵折將,喪師辱國,如此庸才殺了於朕何損?”
楊阜道:“只一戰豈能看出一個人是賢是愚?昔高皇帝同項羽爲敵,百戰百敗,難道高皇帝也是一個毫無用處的庸才麼?”
劉備道:“這個……”
楊阜道:“前方戰事,臣也略有耳聞,劉封初臨戰陣,見司馬懿屢戰屢敗,便大意輕敵,認爲司馬懿是無用之物,城池一鼓可下。於是疏於防患。再者他的對手是司馬懿,他不是司馬懿的對手,那是不待人言而後知,既便敗了也是情有可原,非戰之罪。”
劉備道:“朕也沒怪他打了敗仗,朕詳細詢問當時情況。說實話若換作朕來打,估計也是要敗的。”當時劉備詳細詢問馬忠劉封是如何攻城的,馬忠一一說了,劉備聽了之後發現劉封立營法則,竟與自己心中所想十分相像,不禁汗流浹背。原來他屢勝之後,滿耳竟是溢美之詞,也開始飄飄然起來。心想有朝一日也要像曹丕那樣,來一次御駕親征,調上四五十萬人,擺一個七八百里的連營,好告訴世人我劉備終於熬出頭了,現在也有百萬大軍了。就好像一個暴發戶,突然賺了一大筆錢,不拿錢在人前點着玩,炫耀一番,總覺得心裏不爽一般。
劉封這一失利,無疑在劉備頭上澆了一盆冷水,使他徹底冷靜下來,反思前事,終於認識到自己太過驕傲,長此以往,終有一天要壞菜的。不過他這一正確認識,仍在好似怒濤狂瀾一般的馬屁之中堅持多久,那就不得而知了。
劉備頓了頓,又道:“可是他已立了軍令狀,一切已無法挽回。”
楊阜道:“還請皇上法外施恩。”
劉備搖了搖頭,道:“若是朕的義子觸犯軍律,可以不死。將來同樣犯了軍律將要被斬之人又怎會心服?”
楊阜暗暗點頭,一時之間倒也不知該如何勸說。
劉備揮手道:“這事朕自會處理,你們都退下吧。”
其實這劉封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救,只要劉備下一道聖旨赦了劉封之罪,滿朝文武誰也不敢說上半句屁話。可自從劉封那日在大殿上舉動反常之後,劉備心中難免耿耿於懷,只不過看在長久以來的父子之情,隱忍不發而已。如今他十分喜愛劉貴妃,已到了沒有她不成的地步。他愛劉貴妃多一分,對劉封的猜忌自然也就加一成。如今正好藉着這個由頭將他喀嚓了,以免來日之患。
彩英見劉備殺劉封之意甚堅,無可挽回,眼圈一紅,淚珠滾滾而下,道:“皇上不能殺他!”
劉備問道:“哦,卻是爲何?”
彩英向左右瞧了一眼,劉備笑道:“在場之人都是朕的心腹,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彩英猶豫片刻,一咬牙道:“他便是弘農王劉辯的唯一骨血,皇上若殺了他,光武皇帝一脈可就此斷絕,他日九泉之下,皇上有何面目去見光武皇帝。”
這番一出口在場之人無不愕然,劉備臉色數變,顫場道:“什麼,他……他……他竟是弘農王之子!”
楊阜道:“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的,你說他是弘農王之子,可有證據?”
彩英泣道:“我便是他的母親,又怎會不知?”
劉備忽然想起勸進當日彩英心情激動,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漢室正統,可問道誰是漢室正統之時,她卻又含糊其詞,不肯即答。想到此心下了然,道:“看來你說的是真的。可是如此重要之事,你爲何不早說?”
彩英道:“若是我一早說了,你能容他活到現在麼?”
劉備笑道:“你把朕看成什麼人了,朕如何會做那種不忠不義之事。當日你若說了,這會封兒早已是皇帝了,還有誰敢爲難他?”頓了頓,又道:“既然他是弘農王之子,那朕不但不能殺他,還應將皇位讓他,自己退就臣位,盡心輔佐,以期興復漢室。”
楊阜跪伏於地,道:“不可,萬萬不可。皇上登基以來,四方昇平,百姓擁戴。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別說他只是弘農王之子,靈帝之孫,即便是靈帝復生也不可再居此位了。皇上若是有讓位之意,臣萬死不敢奉詔!”
彩英冷冷地道:“你看看,既便皇上有心讓位,可大臣們都不同意,這事如何能成?到時只要有一個大臣趨顏附勢,行刺殿下,殿下便隨時都有性命之憂,我又怎麼敢說出來。”
劉備對楊阜說道:“朕平來就沒打算當這個皇帝,都是你們一再逼朕做此不忠不義之事。當初朕到許都見到了孝獻皇帝,孝獻皇帝按族譜排行,賜朕爲皇叔,並將朕召至偏殿。對朕言道高皇帝、光武皇帝創業艱難,歷經百戰方有現今天下。可自他即位已來,國運日衰,羣雄並起,漢祀將斬,如今能扭轉乾坤的只有朕一人而已。跟着便囑咐朕盡力輔佐他,勤勞國家,中興漢室。言猶在耳,可朕卻未稟皇命,自立爲帝,大逆不道,九泉之下朕有何面目孝獻皇帝?”
楊阜道:“獻帝囑咐皇上要中興漢室,自是有意讓皇上繼承皇位。如今皇上若輕棄江山,使得天下大亂,百姓不寧,如何對得起高皇帝、光武皇帝?”
劉備道:“當初只因孝獻皇帝駕崩,又找不到比朕更合適的繼承人,國不可一日無君,朕迫不得已,這纔行皇帝事,實際上也就掛個名而已。朕當時心中便想等到發現了更適合的人選,朕一定要將皇位讓給他,交卸這份重擔。這樣朕上對得起二十四帝,下得對得起羣臣,豈不兩全齊美?”頓了頓又道:“如今弘農王之子尚在人世,他是光武皇帝嫡派子孫,這天下本來就是他的,朕如今將皇位禪讓於他,有何不可?”
楊阜道:“劉封到底是不是弘農王之子,還有待查察。這事實在太大,皇上總不能因彩英的一面之詞,便將皇位拱手讓人吧。”
彩英道:“他背上有一個復字,那是他小的時候,弘農王親自給他刻上去的,如今年歲大了,那字隨着身子的長大而變大,已扭曲變形了,這又如何能做得了假?”
楊阜道:“這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詞,你原先是何許身分,如何遇上了弘農王,這些都沒有人知道,總不可能只因劉封背上有一個復字便說他是弘農王之子吧。”當然若沒有十分重大的原因,沒有人會喫飽撐着在自己的孩子背上刻字玩。楊阜和劉封相處過很長一段時間,見過他背上的刻字,當時就覺得十分詫異,心想這孩子的身世定當非同一般。如今聽彩英如此說,心中已信了七八成。不過他知道劉封不適合當皇帝,他年紀太輕,經驗太淺,根本無法在殘酷的政治鬥爭中站穩腳根,就這麼將他推到風口浪尖上,根本就是在害他,於是便一口咬定彩英是在胡說八道。
彩英見楊阜直斥自己說謊,氣得渾身亂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劉備道:“彩英的身份已由少帝生母何太后證明,不容置疑,她說的這一切應當是真的,劉封的確是弘農王之子。”對彩英說道:“朕先將封兒從獄中放出來,至於禪位之事,牽涉實在甚廣,明日早朝朕同羣臣商議之後,再作決定,你看如何?”
彩英也知劉備不可能將好不容易到手的皇帝位痛痛快快讓將出來,點了點頭,磕頭謝恩,徑自去了。楊阜死性不改,仍要再勸。其時劉備乍聞劉封便是弘農王劉辯之子,心中鬱悶,正沒好氣,一頓臭罵,將楊阜罵得個狗血淋頭,跟着將他轟了出去。
次日早朝,劉備在一名近侍陪伴下來到未央前殿,走到龍椅邊上時,摸了摸扶手,出了一會神,方坐入椅中,四下一看,問道:“劉封怎麼沒來?”
諸葛亮道:“劉封蒙皇上釋放,現正在家中休養。”
劉備道:“宣他上殿。”
過不多時,劉封進殿,剛要跪倒行禮,劉備擺手道:“免禮,賜坐!”
劉封已從彩英那得知自己的身份。其時他自以爲必死無疑,沒想到還能撿回一條小命,心中着實高興。一聽自己竟是弘農王之子,着實吃了一驚,呆若目雞。隨即便是一陣狂喜,情不自禁的手舞足蹈起來。心想劉貴妃不過是嫌自己身分低微,這才舍卻自己跟了劉備。如今自己纔是名符其實的漢室正統,這江山早早晚晚都會落到他手裏。到時他穿上龍袍,坐上龍椅,劉貴妃又怎能不棄暗投明,重投懷抱?當晚他腦子裏儘想着自己穿着龍袍摟着劉貴妃的旖旎情景,又哪能睡得着?
此時他見劉備如此待他,倒也不如何喫驚。心想待會羣臣商量完了,劉備退位,自己就要到劉備的位子上去坐了,一想到此,心中便是一陣歡喜。
一名近侍搬了張胡牀放在御案右側,劉備伸手一指,微笑道:“來這坐。”
除了楊阜之外,羣臣尚不知劉封身份,見劉備如此禮遇劉封,莫明其妙,羣情聳動。
劉封眼光在羣衆臉上一掃,面有德色,昂首挺胸,走上高臺,來到座位上坐好。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