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張遼歸降

作者:關駒
這邊司馬懿接二連三的接到敗報,知賈仁祿大軍不停向南,漸漸逼近京師。饒是他從容鎮定,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也不禁有些驚慌失措起來。這日他召集衆將齊到中軍大帳,問道:“如今漢軍日益向南,京師震恐,不知諸位有何妙策退敵?”

  曹真道:“那日文烈親兵來報,說賈福引軍攻下井陘。末將便獻策乘漢軍遠征在外,此間空虛之際,突襲漳水北岸大營,獲勝後銜尾直追,直取壺關,逼賈福回師自救,此孫臏圍魏救趙之計也。奈何太尉就是不聽,若聽我之言,現下怕是連壺關也打下了。”

  司馬懿道:“賈福詭計多端,外出豈能不爲內備,以防不虞?若是我等冒然攻打,中其詭計,後果堪虞。”

  李典點頭道:“末將也認同太尉的主張,只不過坐守此間觀望態勢也不是個辦法。”

  司馬懿微微一笑,問道:“曼成有何高見?”

  李典道:“不若太尉分兵一半與末將,由末將率之北上扼守邯鄲,阻止賈福大軍南進。”

  司馬懿點點頭,道:“分兵也是一法,只是賈福行蹤不明,他到底在哪裏,我們尚未探知。萬一他就在對岸,乘我軍兵力分散之際,引軍過河,鄴城危矣!此計萬不可行。”

  曹真慍道:“這也不行,那也不成。太尉坐守此間,難道想等漢軍幡然悔悟,痛改前非,自行退走麼?”

  司馬懿斜了他一眼,道:“我軍扼守此間,漢軍有所顧忌,自然不敢冒然深入。若是輕舉妄動,損兵折將倒還在其次,鄴城失去了屏障,可就危險了。”

  曹真道:“有道是:‘兵以義動。’賈福此番出征,以弔民伐罪,解民倒懸爲辭。可他用兵以來,殘民以逞,白骨爲墟,血流成河。我大魏百姓家破人亡,不知有多少性命送在漢軍刀箭之下,說什麼弔民伐罪,解民倒懸?賈福只圖一時殺得痛快,殊不知這樣做正犯了兵家大忌。老百姓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和他拼命,只不過欠一個領頭的,若是太尉此時登高一呼,老百姓必當雲集響應,如此一來何愁漢軍不破?”曹真初生之犢,一心只想要廝殺,再說馬超污辱他死去的父親,此仇不能不報。可司馬懿總是不肯出戰,不禁心裏鬱悶,是以變着法的勸說他出戰,心道:“這個司馬老頭看着年紀不大,但卻是一個老頑固,還真如茅坑裏的石頭一般又臭又硬,怎麼說也說不通,當初我勸母親放我出來投軍都沒費這麼大勁!”

  司馬懿皺起眉頭,道:“賈福心地仁善,一向不肯多所殺傷,晉陽之役他決水灌城,事後我曾聽說他好生後悔,深刻檢討。此番他一路行來,縱容兵士燒殺擄掠,這與他平日性格完全不符,必有詭計,如今形勢不明,冒然出擊,只會中計,待摸清對方的底細再出手,方能克敵制勝。再者號召老百姓抵禦強敵固然不錯,但很容易落人口實,說我欲圖謀不詭,煽動老百姓造反,到時我可是百口莫辯了。”

  這後發先制的道理不是人人都能明白,其時離明朝尚遠,後發先制,以柔克剛的上乘功夫“太極拳”尚未問世,不論打架還是打戰,世人都信奉“先發制人,後發受制於人。”狹路相逢,先出手打上一拳,對方就算不眼冒金星,嗚呼哀哉,也會肌肉痛疼,出手略慢,總之是大佔便宜。是以司馬懿這幾句話,衆將均不以爲然,曹真心道:“縮頭烏龜果然就是縮頭烏龜,動不動就想縮在龜殼子裏看風色,風色一不對就腳底抹油,快馬加鞭,逃之夭夭,這怕就是你這個烏龜太尉所能想出來退敵妙計了。哼,你縮在龜殼子裏不打緊,卻累得我們跟你一起丟人!”

  李典道:“要號召也要皇上起來號召才妥當。不過這些老百姓看着人數不少,但畢竟沒受過正經訓練,乃是烏合之衆,用來守城倒也湊合,若是用來攻敵,那可就沒多大用處了。”

  曹真道:“誰一生來就會打戰殺敵,還不都是練出來的。把他們集中到一起稍加訓練也就是了。”

  司馬懿笑了笑,道:“這些烏合之衆,豈能短時間內便練成百戰雄師?你呀,若不打上一戰,你心裏總是不舒服。”

  曹真道:“太尉總是不肯一戰,不怕人家說你貪生怕死?”

  司馬懿道:“你用不着激我,這法子對我沒用。”

  正說話間,忽有聖旨到來,令司馬懿火速進兵,將來犯之敵趕出境外。原來漢軍一路南下,沿途郡縣太守聽說凡是堅守不出,拒不投降的守令,城破之後要被五馬分屍。這五馬分屍,乃是將犯人頭與四肢縛於五匹馬上,各自分向,然後以鞭打馬,五匹馬向不同的方向行走,犯人肢體隨之裂成五片,這其中痛苦可想而知,那些當官的平日只知收刮地皮,養尊處優,被一根繡花針扎到手指,都會覺得疼,如何能受得了這種酷刑,紛紛嚇得屁滾尿流,一聽漢軍大隊人馬殺到,便即開城投降。漢軍如秋風掃落葉一般,頃刻間便推進了數百里,日漸逼近京師,各地告急文書好象雪片一般飛到御案之前,曹丕可不像司馬懿那樣,能視一切爲虛幻,大軍兵臨城下兀自篤定泰山,胸有成竹,這陡然間大禍臨頭,自是魂飛天外,登時嚇得六神無主,七扭八歪,軟癱在地,口涎直流,過了良久良久,這才哆哆嗦嗦的爬了起來,然後便跑到郭皇后宮中,求她想撤。

  這打戰也和炒股票一般,對心理承受能力要求很高,有不少股票達人初起時都是十分危險。例如有一人眼見着股指如斷線風箏一般一路下跌,仍頂住壓力,將所有的錢都投將進去,全力喫進可能轉眼之間就成爲廢紙的股票。結果第二天某某利好消息傳來,股指發瘋般的反彈,一路標升,那人不但撿回了小命一條,還狠狠的賺了一票。在大兵壓境,四下裏亂作一團的不利局面下,仍能保持腦瓜清醒,冷靜分析眼前形勢,作出正確決斷,這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得到的。郭皇后雖說千伶百俐,但畢竟不像司馬懿那樣老謀深算,沉得住氣。且她不是軍事家,對形勢的分析也沒有司馬懿老道,自然沒這本事。

  她早已打通劉貴妃的關節,得知此番賈福出征,劉備給了他很大的自主權,再想像上次那樣通過劉貴妃從中作梗,在劉備那大吹枕邊風,令他將大軍召回,看來是沒可能了。眼見着漢軍日益逼近,告急文書如潮水一般涌來,她心中自不免有些慌亂。尋思賈仁祿的名頭實在太響,若是任由他殺到鄴城腳下,站穩腳根,再想將他趕走可就難了。不如乘他立足未穩,讓司馬懿出動出擊,以賈仁祿作殊死一搏,勝了自然最好。若是敗了,還可憑城堅守。鄴城城高池深,糧草充足,以曹操之能,尚且要攻打數年,且動用到決水灌城。賈仁祿雖說古靈精怪,短期內也是難將城打下。當下她便將心中想法和曹丕說了,恰好曹丕心中也是這麼想的,二人不謀而合,這對曹丕來說也可算是萬中無一之事了。二人又商議了一陣,便由曹丕下旨令司馬懿出戰。

  郭皇后怎麼也沒有想到,司馬懿大營與鄴城相隔極近,互爲犄角。賈仁祿自然不敢冒冒然兵臨城下,以免腹背受敵,功虧一匱。這一點司馬懿自然是看出來了,所以他不理形勢多麼嚴峻,仍是堅守不出。可郭皇后對兵法一知半解,這失之毫釐,可真就謬以千里了。

  司馬懿聽得曹丕命他出戰,不由心中一凜,可這聖旨不能不接,暗暗嘆了口氣,跪地接旨。

  曹真心中大讚吾皇聖明,叫道:“太尉一再拿上命壓人,如今皇上也同意出戰了,您還有何話可說?”

  司馬懿嘆了口氣,道:“既然皇上也欲出戰,那便出戰吧。不過這戰該如何打,可得好好商議商議。”

  正說話間,司馬懿差去打探軍情的哨探來報:“小人已打聽明白,河對岸漢軍的主將根本不是賈福,而是一個毛頭小夥子叫郭淮。此人驟爲大將,衆將官盡皆不服,眼看便要譁變。”

  司馬懿皺起眉頭,道:“你可打探確實?”

  那哨探道:“小人混進敵營查察數日,冒着掉腦袋的危險,每晚欺到中軍帳附近偷聽,一連聽了好幾個晚上,這才聽到這個天大的祕密,應該不假。”

  曹真叫道:“我說得沒錯吧?太尉若是早聽我的話,已取壺關多時矣!怎會讓賈福猖狂若斯!不過如今出戰還不算太遲,請太尉早下決斷,等賈福攻下邯鄲,和屯於漳水北岸大軍遙相呼應,那時一切可都晚了。”

  司馬懿在帳中踱來踱去,喃喃自語:“邯鄲曾是趙國都邑,城池堅固,賈福要想攻下,非一日之功……”

  曹真聽他這麼說,知他又想防守,急忙道:“漢軍數十萬大軍如泰山壓頂般從北方壓將下來,各地太守縣令望風驚潰,這邯鄲城池雖然堅固,但若是太守無心抵抗,邯鄲也是守不住的啊!”

  司馬懿點了點頭,也不說話,自顧自的走來走去。

  便在這時,忽又有聖旨到來,催促司馬懿速速出戰。原來曹丕聽說賈仁祿引軍逼近邯鄲,即令張遼領一支軍馬駐守邯鄲,以防不虞。怎料張遼認定曹丕是殺害曹操的兇手,一心想要殺了曹丕給曹操報仇,前番他被圍於逎縣,不降即死。他大仇未報,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是以委曲求全,屈膝投降。曹丕不明就裏,還道是張遼真心來投,心下大喜,既往不咎,仍就委以重任,此番曹丕眼見形勢萬分危急,便令他防守邯鄲。

  張遼乘此良機倒戈相向,將邯鄲獻給賈仁祿。不過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漢軍入城之後不可濫殺無辜,殘害百姓。他原本只打算再次掛印封金,隻身往投,但恐他走後無人守禦,漢軍攻下邯鄲,別有一番殺戮之慘,便決定獻城。老百姓知道他此舉是爲了救合城百姓的性命,心中自是非常感激,沒人怪他是背主求榮,獻城降敵。

  賈仁祿一路胡作非爲原本就是作作樣子,嚇嚇當地太守,令他望風而降。多屠一城少屠一城其實無所謂,當即便答應了,於是他兵不血刃便得了重鎮邯鄲,跟着領兵進抵滏水北岸的臨水,離鄴城不足百里。

  曹丕見賈仁祿勢如破竹,銳不可擋,幾乎沒遇到什麼抵抗便到了臨水,這一驚自是非同小可,嚇得尿水險些流將出來,忙哆哆嗦嗦的寫下一道上諭,差急足六百里加急送往大營,催促司馬懿進兵。曹真道:“漢軍已到臨水,與鄴城相隔不足百里,太尉若再不戰,這玩敵的罪名怕是逃不掉了。”

  司馬懿氣得滿臉通紅,伸手在桌案上重重一拍,道:“你……你……你……”長嘆一聲,道:“大勢去矣!”定了定神,道:“既是皇上一再催促,我也不敢抗命,只得一戰。不過此戰凶多吉少,你等須當小心在意。”

  曹真心道:“河對岸根本不是漢軍主力,要取勝有何難哉,這個司馬老兒還自誇熟讀兵書,居然害怕打戰,一再貽誤戰機,哼,這個太尉當得實在差勁之至,還不如我來當呢。”

  衆將面面相覷,實在不知眼下這場戰鬥到底有何危險,齊聲答應,心中卻大不以爲然。

  司馬懿見衆將不以爲意,暗暗搖頭,道:“白日進兵,對方必有準備,今可乘夜晚攻之。我見西北角一帶營寨散亂,防守較爲薄弱。今夜初更時分我引大軍就寨前殺入,子丹與曼成各引一軍繞到西北角,從後面殺來,打他個首尾不能相顧,或可取勝。”

  衆將均覺得此計大妙,欣然應命,各自準備。當晚初更時分,司馬懿、曹真、李典三路人馬各自進兵,欺到漢寨前,一聲鼓響,三軍將士大聲吶喊,分從寨前寨後殺將上前。

  漢寨內郭淮早就作好準備,一聽得外間殺聲大震,便即指揮着軍馬上櫓樓防護。萬弩齊發,矢石如雨,魏兵不敢前進。忽然魏兵陣勢大亂,數萬人馬如潮水一般向兩旁潰退,四角上火光沖天,喊聲震地。馬超、馬岱、馬忠、吳懿各引一支軍馬,分從四面,一齊殺至,這時漢寨各門大開,寨內兵馬殺出,裏應外合,大殺一陣,魏兵死者無數。

  司馬懿引敗軍奮死突出重圍,佔住了山頭,權且少歇。漢軍團團將土山圍住。司馬懿幾次三番引軍衝突下山,皆被亂箭射回,不禁長嘆一聲,道:“我今死於此矣。”

  忽然漢軍陣勢微亂,一支軍馬殺進重圍,奔上山來。司馬懿一看,卻是李典、曹真引着殘敗兵馬趕來解圍。曹真羞慚滿面,不敢擡頭看司馬懿,道:“末將年輕識淺,自以爲此行定然成功,不料中了賈福詭計,損兵折將,還請太尉重重責罰。”

  司馬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現在我就是殺了你又有何用?”火光下見他右臂鮮血長流,顯是受傷不輕,撕下一片衣襟,替他裹傷,道:“還能再戰否?”

  曹真淚如雨下,點了點頭。司馬懿道:“我等各引一軍衝突下山,若是失散了,便到漳南大營取齊。”

  曹真答應一聲,招呼本部兵馬衝下山去,怎奈漢軍漫山遍野排開,陣勢嚴整。魏兵衝突不出,只得又退上山來。三將面面相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知該如何是好。

  忽地山下火把耀眼,照得四野亮如白晝,三通鼓罷,漢陣門旗開處,一馬臉醜漢賊忒兮兮的策馬而出,衆將隨後跟出。賈仁祿哈哈大笑,道:“請司馬老兒出來打話。”

  司馬懿馳出陣來,笑道:“仁祿別來無恙?”

  賈仁祿道:“老子給你選的這個風水寶地還不錯吧?”

  司馬懿笑道:“好是好。就是……”

  賈仁祿笑道:“就是什麼?”

  司馬懿道:“就是風景差了點。”

  賈仁祿面有得色,道:“你想選個好點的也成,老子將你拿住後,你愛在哪裏歸西,老子都成全你。哈哈!”

  司馬懿微微一笑,道:“仁祿對我還真是沒話可說,仁祿大軍不是在臨水麼,爲何竟會到了此間?”說着向曹真瞧了一眼,這問題其實是幫曹真問的。

  賈仁祿道:“老子若不告訴你這其中的奧妙,你怕是死不冥目吧?”

  司馬懿道:“正是。”

  賈仁祿道:“老子爲了能順利攻下井陘的確將大部分兵馬都調往北方,此間只有老弱殘兵,你要是早幾日出兵攻打,老子說不定就要死翹翹了,哈哈。”

  曹真小聲說道:“我就說嘛,要早聽我的,何至於此?”

  司馬懿也不理他,只聽賈仁祿接着道:“老子拿下井陘之後,便引着一支軍馬抄小路趕到此間防守。那路南下軍馬一路打正老子旗號,其實根本不是老子在指揮。我這樣回答,你老人家可還滿意?”

  司馬懿嘆道:“無怪乎一支兩千人的隊伍,在你手中就像兩萬人一般,仲達服了。”

  賈仁祿哈哈大笑,正要說話,忽聽身後隊伍大聲驚呼,回頭一看,只見自家兵馬紛紛向兩旁閃避,一員猛將兩眼回瞪,手執開山大斧,衝出陣來,當者披靡。賈仁祿大喫一驚,道:“老子怎麼把這小子給忘了,算司馬懿老兒命不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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