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六章 楊瑛出塞

作者:關駒
拓跋力微推開她的手,道:“你怎麼不去追?”

  楊瑛搖了搖頭,喃喃道:“我剛纔爲什麼要傷心,這不正是我想要的結果麼。我是一個不祥的女人,跟他在一起,除了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苦難之外,還能給他帶來什麼?爲了我的事,皇帝赫然震怒,下旨在全國範圍內通輯他,他區區一人又如何與整個大漢帝國的抗衡,估計不出數日他便會被官府抓住,身首異處。既便他有法子逃脫官府緝拿,他也永遠無法實現他的理想,無法揚名立萬、出人頭地,這樣他活在這個世上又有什麼意思?如今只有讓他恨我,忘了我,他才能過上好日子。只要他能快快樂樂的活在世上,便是要我立時死了,也是心甘,區區一點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她也不管拓跋力微聽不聽得懂,嘟嘟囔囔的說了一大堆,其實這番話與其說是在對拓跋力微說的,倒不如說是她在自言自語。

  拓跋力微道:“你適才說他另尋新歡,棄你如遺可是真的?”

  楊瑛心中一慟,淚水撲簌簌的流了下來。

  拓跋力微道:“沒想到世上還有這樣的人。”錚地一聲拔出彎刀,抓住馬繮便要飛身上馬。

  楊瑛道:“你要幹什麼?”

  拓跋力微道:“你應該知道的。雖然這事我不便出面,可我最看不慣這種人,說不得只有得罪了。”

  楊瑛拽着他的手,道:“你別去。”

  拓跋力微回頭看着她,問道:“爲什麼?”

  楊瑛道:“他答應賈司空提親,也是有不得以的苦衷。因爲只有這樣他才能實現畢生抱負。而我除了給他帶來痛苦,還能給他帶來什麼?”

  拓跋力微道:“他如此對你,你居然還爲他說話?不過事情始末,我不清楚,不便多所置喙。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以對我說說麼?就算我真的幫不上什麼忙,你把傷心事說出來,心中也會好過些。”

  楊瑛將方纔的事情複述一遍,說完便伏在拓跋力微肩頭,哭了起來。

  拓跋力微雙眼精芒暴盛,右拳緊緊握着,道:“我不清楚你們中原人的處事邏輯,不過這種事在我草原絕對不會發生。我們那既便是三歲孩童也是知道要取得獵物,得靠自己手中的弓箭。靠別人施捨過活,那還算是男人麼?這個叫鄧艾的居然爲了能當大官,而棄你不顧,這樣的人也值得你同情?”

  楊瑛心痛如絞,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抽抽噎噎的哭個不停。要拓跋力微彎弓射鵰自是不費吹灰之力,可是要他勸楊瑛不哭,卻也是老鼠拉烏龜,沒有下嘴的地方。當下他像根木頭一般一動不動的戳在那裏,不敢有半點動彈。他雖生於草原,長於草原,卻沒有被培養成豺狼之性,倒也有幾分柳下惠的本事,這兩隻手竟老老實實的垂在雙腿外側,既沒有上下其手,也沒有大喫豆腐。這情景要是被那個一向視有便宜不佔爲王八蛋的賈仁祿撞見了,肯定要罵他是全宇宙第一超級大傻蛋。

  楊瑛哭了一陣,心裏好過了些,擡頭向拓跋力微臉上瞧了兩眼,道:“我聽說你當着皇上的面,說對我有意思,是也不是?”

  拓跋力微臉上微微一紅,點點頭。

  楊瑛道:“我知道你只是對我有意思,不一定非娶我不可。皇上拿着雞毛當令箭,竟差人到我父親那遊說,要他答應這門婚事。也不知爹爹是怎麼想的,竟也同意了,來信勸我當以國家大局爲重,不可使小性。好,我現在不使小性了,我決定嫁給你。”

  拓跋力微瞧了她一眼,道:“這可不是胡亂答應的事,你可要考慮清楚。”

  楊瑛道:“我可不是一時心血來潮,我是思前想後,才作的決定的。”

  拓跋力微道:“你嫁給我,那鄧艾怎麼辦,你有沒有替他考慮過?這人才華橫溢,他日前途不可限量。你們倆郎才女貌,又兩情相悅,這纔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雖是域外蠻夷,卻也知道禮義廉恥,強逼他人成親這事,我是不會做的。”

  楊瑛笑道:“呵呵,兩情相悅?兩情真的相悅麼?我心裏有他,可他心裏卻只有理想抱負。你別再說了,我已經決定了,這裏我不想再呆了,你帶我回長安吧。”

  拓跋力微道:“你不是也說鄧艾這麼做是有不得以的苦衷。一路之上他迭遇危難,自然極希望有一個機會能楊眉吐氣,一展抱負。而這個機會就真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你叫他怎能不好好把握。若換作是我,在那種情況下,也不一定能頂住如此大的誘惑,堅執原則,你們這樣試他,也太難爲他了。這事其實沒有大不了的,你們兩個現在都在氣頭上,說什麼也是無用,等氣消了。你們約個日子,好好的談上一談,這事也就過去了。至於皇上那頭,我自會去和他說明原委。皇上也是通情達理之人,見我主動退讓,自也不會再和鄧艾過不去的。”

  楊瑛暗暗嘆了口氣,心下感激。適才那一幕終於使她認清了鄧艾的嘴臉,之前他用全部的錢搭救自己,並不表明他甘爲自己捨棄榮華富貴。他其實就是在賭,只不過他運氣好,碰巧賭對了而已。其實就算他賭錯了,所損失的也不過就是三年時間而已,區區三年時間一晃而過,對他來說又算得了什麼?真的終歸真的,假的畢竟是假的,不管一個人平時僞裝的多好,一到大是大非面前,總要露出馬腳。倘若鄧艾真的對自己情深一片,適才賈仁祿提親的時候,他說什麼也會婉言謝絕,而他居然答應了,此人只計利害,天性涼薄,猶此可見一斑。

  而拓跋力微對自己則完全兩樣。他來到長安後,時常以各種理由到賈府拜訪,而且每次去都帶了一大堆的禮物。自己當然知道,他來賈府名爲叩領教益,實則偷窺美人。賈仁祿那老流氓迫於上命,每次都想方設法給他們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而自己每一次都沒給他好臉色看,不是冷嘲熱諷,就是拂袖走人,害得他下不來臺。可是他一點也不以爲忤,反而來的更加勤了,自己雖覺得他有些無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耐心。何況以他的身分,想要自己嫁給他,只要一句話的事情,根本沒必要費這麼大的勁。其後賈仁祿在偃師附近湊巧遇到鄧艾,差祝融來通知她,要自己趕到新安與鄧艾會面。自己隨同賈府家眷在文欽、祝融的衛護下趕往新安,一路之上總是遇到奇怪的事情,沿途所有客棧酒家,見到他們總是殷勤相待,美酒美食,又不肯收受分文。自己幾次三番設辭套問,對方總說店錢飯錢已早有人先付過了,至是那人姓甚名誰,長相如何,對方總是支支吾吾答不上來。當初覺得十分納悶的事情,現在見到拓跋力微,一切便都豁然開朗。定是他得知自己要去新安的消息,暗中護行,此時出現也根本不是偶然撞見。兩相比較,一個對自己情深意重,另一個自私涼薄,她縱慾自欺,亦復不能,何況那個瘋瘋顛顛的半仙賈仁祿和高瞻無矚的甄宓都曾提醒過她鄧艾這人不可信任。

  通過她這一件事,她終於知道到底誰才真心喜歡自己,而誰接近她只不過是想讓自己給他帶來名譽地位。當下她微微一笑,道:“謝謝你。”來到拓跋力微坐騎跟前,一躍上馬,笑着對拓跋力微道:“走,帶我回長安。”

  拓跋力微皺眉道:“怎麼,你還要回長安?”

  楊瑛道:“嗯,長安可是京畿之地,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也有很多好喫的小喫。上次我心事重重,也無心遊覽,這次說什麼也要好好逛逛,你陪不陪我啊?”

  拓跋力微雖見過大風大浪,但卻從沒見過女孩子一會哭一會笑,有些招架不住,道:“可是……”

  楊瑛小嘴一撅,道:“可是什麼,難道你打算讓我一個人回去?”

  拓跋力微嘆了一口氣,道:“既然姑娘非要回去,在下又怎敢不從?”右手一揮,隨從牽過馬來,拓跋力微猱身而上。二人並肩馳馬,絕塵而去。

  行不多時,忽地一騎奔至,馬上之人見到拓跋力微,面帶喜色,大聲叫道:“拓跋公子,可算找到你了。鮮卑軻比能部在白山集結兵馬,屯集糧草,想要攻打素利部。素利部聞報,一面撤回攻打遼東的大軍,於平剛深溝高壘,扼險據守,一面遣使進京告急。如今滿朝之中只有公子一人熟悉鮮卑之事,皇上請公子火速進京商議。”

  拓跋力微長眉一軒,道:“軻比能若是滅了素利,接下來就輪到我拓跋部了,此事不可不速。楊姑娘,這事和你無關,我先行一步,你和親隨隨後趕來。”

  楊瑛道:“你怕我受不了顛沛流離之苦?我雖是個女子,卻也弓馬嫺熟。你若不信咱比比,看看誰先到長安!”

  拓跋力微笑道:“好!”

  話音猶未落,楊瑛右手一揚,便要揮鞭打馬。那馬是拓跋力微的坐騎,甚是神駿,不待她揮鞭,便放開四蹄,幾個起落便已在數十丈外。

  楊瑛但覺路旁樹林猶如倒退一般,不住往眼邊躍過,更妙的是馬背平穩異常,絕少顛簸起伏,知道自己撿到寶了,樂得嘴歪歪,叫道:“這樣比沒意思,咱賭個彩頭怎麼樣?”

  拓跋力微苦笑,道:“好,輸了便當如何?”

  楊瑛笑道:“誰輸了誰就要拿出一百……不,一千,二千兩銀子出來!”

  拓跋力微笑道:“好是好,可就要姑娘輸了,拿不出這許多銀子。”

  楊瑛道:“我怎麼可能輸?嗯就這麼說好了,到時候你可不許賴!”

  拓跋力微道:“我們草原人物向來說一不二,極講信用。楊姑娘,從這裏到長安路還長着呢,你不養馬力,到時可是要輸。”

  楊瑛笑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裏怎麼想的,你一定是想騙我跑得慢了,你好追上我,是也不是?”

  拓跋力微苦笑了笑道:“姑娘既以在下的金玉良言爲別有用心,那盡請自便,不過到時是輸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楊瑛道:“哼,我纔不上當呢?”說着不住提繮催馬,那馬如離弦之箭一般筆直向前衝去。拓跋力微不知是有意相讓,還是妙悟太極至理,想要後發先至,不疾不徐的跟在後面。又奔了一陣,兩人的距離越拉越大,漸漸的相差有三五里之遙。

  鄧艾在林中漫無目的的奔了一陣,漸漸冷靜下來,心想:“楊姑娘不可能變心,一定是那小子使什麼詭計讓她如此,我去殺了那小子去!”瞥眼間只見三四丈開外的地上有一根木棍,頗爲粗大,雖然不如何趁手,但一悶棍打將下去,不管對方的頭有多硬一準開花。鄧艾急紅了眼,力氣也是大增,操起木棍,往來路奔回,奔到小湖邊上一看,四下裏一人也無,楊瑛和情敵都已不知去向,想是**完畢,雙宿雙棲去者。

  鄧艾站在湖邊發了一陣子呆,忽得想到賈仁祿和楊瑛竄通一氣給自己來了這麼一出,讓自己雞飛蛋打,這仇不可不報。當下他扛着大棒,大踏步向城中奔去,才及半路,便見賈仁祿帶着三五十個隨從氣極敗壞的趕來。賈仁祿一見到他,便大聲叫道:“可曾見到楊瑛?”

  鄧艾眼中似乎要冒出火來,喝道:“我和你無…無冤無仇,你爲何……何要如此戲弄……弄……我?”

  賈仁祿見他這架式,也知他在楊瑛那碰了一鼻子灰,道:“楊瑛曾多次和你提起她在長安有一門親戚,不知你可還有印象?”

  鄧艾心中一凜,道:“難道那人就是你……你!”

  賈仁祿道:“正是。老子是她大哥,當然不是親的。不過我和她之間雖不沾親帶故,照樣血濃於水,她的事就是老子的事。她和老子說,她看上一個小夥子,人長的不錯,胸中也甚有才學,老子自然替他高興。可是這年頭江湖險惡,人心不古,這專騙女孩子的花心大蘿蔔到處都是,老子害怕你小子欺騙楊姑娘的感情,害得她懊悔終生,便整了這麼一出。你應該聽過老子的事蹟,老子給狗喫食物從來都是放了七步斷腸散的,你自己不查之下,大口大口的喫將進去,這會拉起稀來,又怪得了誰?”

  鄧艾怒道:“我對楊姑娘是真心的,她跟着我這日子肯定不會差,你又何必多舉一此?”

  貂嬋冷冷地道:“你對他是真心的麼?其實你只是想靠着他父親的影響力往上爬吧。就算這次你沒遇到仁祿,之後你擠身官場,也必會遇到比楊彪更加有權勢的人,到時他們若是將閨女許配給你,你必也會向今天這樣一口應承下去,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置楊姑娘於何地?虧得她天天都在想如何救你脫苦海,你卻這麼對她?”

  鄧艾氣得腦子裏一片空白,說話也就不經過大腦,想說什麼說什麼,道:“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不是很平常的事麼。賈司空不也三妻四妾,這楊姑娘既便不能明媒正娶做正室,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到時我多寵愛她一些,也就是了。”

  貂嬋道:“說來說去,你還是隻爲你自己考慮,一點也沒有考慮楊姑娘心中的感受。”

  賈仁祿道:“你別跟他這種人說這些大道理,他聽不懂。小子,我想當初你一定是想賈元春和楊瑛兼收幷蓄,大小通喫,你想得倒挺美。這魚和熊掌能這麼容易讓你兼得?你沒老子一半本事,也妄想像老子一樣左擁右抱,這不是找死麼?虧你還和楊瑛混了那麼久,竟一點也不瞭解她,她雖是個巾幗,卻絲毫不讓鬚眉,這當小做妾的日子她要想過,現在早就跟着老子混了,還能有你小子什麼事?她漂泊江湖尋尋覓覓就是想找一個一心一意對她好的。所以大小通喫,你是想也別想。這就是一道選擇題,而且正確答案只有一個,選魚得魚,要是你一時按耐不住選了熊掌,恭喜你,你連魚也別想喫到。這道理其實很簡單,你小子卻偏偏不開眼,恁是要喫熊掌,結果如何你也看到了。這是你自己選的,又不是老子拿把菜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做出的決定,你怪老子做什麼?”

  鄧艾一時語塞,無言以對,心中懊悔萬分。可這世界上什麼藥都有,就是沒有後悔藥,這就像是在賭大小,先一鋪他賭贏了,贏得了楊瑛的芳心。這一鋪他賭輸了,之前贏來的本錢全都賠了進去。他雖然很不甘願,可願賭服輸,也只好打落門牙往肚子裏咽了。

  貂嬋瞧了鄧艾一眼,目光裏滿是鄙夷之色,道:“相公,這樣的人你還理他做什麼,咱們走吧。”

  賈仁祿道:“你小子人品雖然不咋地,但還算是個可造之才。老子把你轉眼就要到手的美媚給氣跑了,肯定會做出相應補償的。不過元春你是不要想了,這小妮子雖小,卻已名花有主了。就算她沒有主,她老媽也不放心把她的心肝寶貝交給你。既然賠不了女人,老子就賠給你前程,這不正是你想要的麼?”

  鄧艾心中一喜,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賈仁祿道:“嗯,你心裏想要什麼,老子當然知道。老子此番到這來也就是例行公事,沒什麼事幹。我這就帶你回長安,親自向皇上舉薦你如何?”

  鄧艾日日夜夜就盼着這一天,乍聞好音,歡喜的幾欲暈去,也就不以楊瑛爲意了,跪倒在地,道:“誠如是,大人的大恩大德,小人將銘於五內,永不敢忘。”

  賈仁祿道:“好了,別淨說這些幹甜不墊飢的,老子這人其實很實在,你小子日後發達了,把幾萬兩黃金來給老子也就是了。”

  鄧艾沒想到他還沒辦成事,就公然索賄,而且一要就是幾萬兩黃金,當真是獅子大開口,不禁愣在當場,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

  次日一早,賈仁祿一行人辭了諸葛亮、鍾繇首途前往長安,在道非止一日,這日衆人安抵長安。賈仁祿令文欽、祝融護送諸位家眷及鄧艾迴府,自己則來到未央宮見劉備。

  其時拓跋力微是已到了長安,那場所謂比賽也已塵埃落定,自然是拓跋力微輸了。他既叫力微,力量微弱,輸了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過他自幼生於草原,天性豪爽,向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從無說後不作數的。這二千兩銀子推了出去,漫不在乎。楊瑛雖是大家閨秀,又做過一段時間的山大王,二千兩銀子卻也是極少見到,不禁又是高興,又是感激。

  進城之後,拓跋力微便讓楊瑛回賈府等候,自己進宮議事後便來看她。楊瑛說什麼也不肯和他分開。無奈之下,拓跋力微只好把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砰砣也拎進皇宮。

  劉備得知二人聯袂進宮,打屁眼裏樂了出來,當即在宣室殿召見二人,與之商議鮮卑戰事。如今軻比能與素利部還只是相互對峙,積蓄力量,這戰一時半會也打不起來。不過長安距鮮卑幾達數千裏之遙,選派良將、調撥軍隊、轉運糧草這些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若不未雨綢繆,到時有起事來,再倉促準備,可就連黃花菜都涼了。而且劉備對鮮卑各部的兵力部署,錢糧物產、山川地勢、風土人情,以及鮮卑各部大人誰精明、誰平庸,相互間誰和誰有仇,誰和誰有親等情很感興趣,這番談話進行的時間難免長了些。以至於賈仁祿到時,劉備兀自和拓跋力微講論不休。

  劉備聽聞內侍來報說賈仁祿在外等候召見,心下大喜,道:“來得正好,快宣,快宣。”

  賈仁祿在內侍的引領下來到宣室殿,甫一進殿,便見楊瑛撅着個小嘴,坐在那裏發呆,微微一怔,來到劉備跟前便要屈膝跪倒,三呼萬歲。劉備擺了擺手,道:“罷了。你我之間就不用這一套了。你不是去鄴城替朕辦事了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難道事情辦完了?”

  賈仁祿嘿嘿一笑道:“這件大事當然不可能這麼快完成,臣已命有關人等先去辦理。臣啥也不懂,到那也就是打磕睡,親臨不親臨也沒多大差別。臣在道上遇到了一件大事,甚是棘手,臣束手無策,只好乖乖的回長安向皇上請示機宜來了。”

  劉備笑道:“你哪裏是來向朕請示機宜,分明是來將朕軍的。有什麼事快說吧。”

  賈仁祿向二人瞧了一眼,欲言又止。劉備道:“他們也不是外人,你有話但講不妨。”

  賈仁祿實在不敢當楊瑛的面說鄧艾之事,怕她暴起走來,要自己好看,道:“這……”

  劉備道:“你是想和朕說鄧艾之事吧?”

  劉備和拓跋力微所談論之事都和楊瑛無關,又甚是枯燥,她早已聽得不耐煩,一聽劉備說到鄧艾,雙眸一亮,側耳細聽。

  賈仁祿心下駭然,瞪視着劉備,過了半晌,說道:“皇上定是神仙下凡,怎麼微臣心裏想說的事情還沒說出口,皇上就知道了。”

  劉備道:“你少拍馬屁。日前你與孔明、元常三人連名上表替他陳述冤情,朕雖破例給他一次機會。心中仍未釋然,畢竟公達死前曾和他徹夜長談,若不重處,怕是難以塞悠悠衆口。而且如今朕正要對軻比能部用兵,曹植在其中可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若是他心懷忿恨,和軻比能狼狽爲奸,我們可是要喫大虧的。”

  賈仁祿道:“經臣等詳細查察,鄧艾的確是冤枉的,倘若皇上一心要斬,怕是會寒了天下學子之心。學子們見參加考試搞不好會掉腦袋,誰還敢來?荀公達顯然是暴病而亡,我們拿着太醫的驗屍報告去跟曹植解釋,曹植若是硬要不信,我們也沒有辦法。如今曹植內爲良臣,外無良將,自保尚且不及,如何能生事於人?皇上若是爲了安撫曹植做此不義之事,既便百姓沒有微詞,這上天怕也會有些意見吧。這事可關係到皇上的清譽,還請皇上熟思之。”

  拓跋力微道:“皇上,臣是草原人,心直口快,有什麼說什麼,有一句不中聽的話,不知當不當講?”

  劉備笑道:“但講不妨。”

  拓跋力微道:“皇上一再和鄧艾過不去,多多少少也和微臣有些關係,微臣是喜歡楊姑娘不假,不過也不願用如此手段得到她的人。皇上若是一意孤行,臣就此告辭,從此不再踏足中原半步。”

  劉備道:“既然你也這麼說,那朕又何必斤斤計較。鄧艾現在何處?”

  賈仁祿道:“在微臣家中。”

  劉備道:“軻比能於白山集結兵馬欲攻打素利部的事情你可知道?”

  賈仁祿道:“臣在道上略有所聞。”

  劉備道:“朕要見一見鄧艾,你們先在偏殿計議此事。”

  賈仁祿等人齊聲道:“微臣告退。”退了下去。

  劉備令內侍將鄧艾叫來,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就是鄧艾?”

  鄧艾第一次見皇帝,難免有些緊張,呆了一會,說道:“正……正是。”

  劉備道:“你會試的卷子,朕已看過,寫得很不錯,足以參加殿試。孔明等大臣也在奏摺中大力舉薦,說你才堪大用,朕心裏總是不怎麼相信。嗯,要知道你有沒有才能也很簡單。去年淮南大旱,糧食欠收。淮南邊吳,乃是戰略要地,田穀之事自是重中之重。朕打算派一人巡行陳、項、壽春等地考察災情並擬定應對措施據實上奏,可斟酌良久,至今也未定下人選。既然他們都說你有才,那朕就派你去。”

  鄧艾道:“皇上交下的事情,草民自當照辦,可是這殿試……”

  劉備道:“這就是朕給你出的題目,只要你答的好,朕一樣會點你爲狀元。”

  鄧艾心下大喜,道:“草民謹遵聖諭。”

  劉備道:“你要記住,你只是一個百姓,官府的公文薄籍你可是無權調閱的,一切情況都要靠你自己用眼去看,用耳去聽。而且朕急於想知道結果,就給你三個月時間。你要按時辦好這事,朕自有封賞,倘若你辦砸了,那朕就當你沒通過殿試,你從哪來就給朕回哪去吧。至於你此番遠行所需費用,就不用你操心,一會自有內侍領你到府庫領取川資。”

  鄧艾道:“皇上放心,草民一定不辜負皇上期望。”

  劉備道:“嗯,你下去吧。”

  鄧艾鄭重其事的磕了三個頭,退了下去。

  劉備待他走後,輕擊三掌,賈仁祿等人從偏殿進來,賈仁祿道:“臣和拓跋公子商量一陣,總覺得軻比能此番用兵大是古怪。鮮卑人用兵和狼羣覓食一樣,講求出其不意,狠狠啃上一口,然後撒丫子跑人,再尋找下一次機會,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大造聲勢。拓跋公子認爲軻比能別有所圖,他擔心部落的情況,想回去幫助他的父親打理事務,還請皇上允其歸國。”

  劉備沉吟片刻,道:“既是如此,朕就不留你了。不過軻比能大舉引進漢人文化,這作戰方法脫離鮮卑舊俗,變得和漢人一樣,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你也別太過着急,最起碼也得成了親再走吧。”

  楊瑛偷瞧了拓跋力微一眼,臉頰上忽然罩上了一層暈紅,轉過了頭,不敢和他目光相對。拓跋力微一時不知該說什麼纔好,吱唔片刻,正要說話,卻聽劉備說道:“婚姻大事,向來不是由你們作主的,這事朕說的就算。你們都別管了,朕這就令禮部擇吉,到時朕親自爲你們主婚,哈哈!”

  二人走後,賈仁祿笑着對劉備說道:“嘿嘿,皇上真是神仙下凡,您怕鄧艾呆在長安參加殿試,會破壞他們兩人的婚禮,特地找了個差事將他遠遠的支了開去。等他回來之後,生米已然做成熟飯,楊瑛也已到了鮮卑,他再想搞七搞八可也來不及了。”豎起大拇指道:“高,實在是高。”

  劉備笑罵:“滾你的蛋的,給這樣一說,朕不成無賴了麼,哈哈!”

  次日早朝,劉備就令孫乾擇吉,由於軻比能所作所爲大違常理,拓跋力微擔心部落安危,急於返國,孫乾倒也不敢從容議定日期,一接到聖旨之後,他立即找到精擅天文譙周,譙周聞言對着深邃的天空發了一個晚上呆,時不時掐指計算,在快要天亮的時候,他突然大叫一聲,在帛書上寫下一個日子,交給孫乾,興沖沖的跑回狗窩睡大覺了。孫乾將日子呈給劉備禦覽,劉備點頭認可,孫乾便迅速佈置人手安排新房,採排儀式,印製請諫,忙得個焦頭爛額。

  吉日很快便到了,婚禮在劉備的親自主持下順利進行,賈仁祿依舊事先餓了三天,和頭瘋狗一樣胡喫海塞,鬧得舉座皆驚。洞房花燭時光總是很快就過去了,拓跋力微覺得還沒整出什麼實事來,天就亮了。小兩口起牀後,匆匆洗漱一番,便到宮中辭行,劉備再三挽留不得,只得放行。

  一行人在五千御林軍的護送下,吹吹打打,漸行漸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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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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