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不可觀裏讀書聲

作者:見異思劍
樹隙間的光泛着淡淡的、柔光般的翠色,陽光將道觀照得澄淨,遠處的牆根邊,時而有蛩鳴聲傳來,細絨般的蒲公英種子伴着清風吹起,掠過他們的髮梢。

  青衣的少年與白裙的少女靠着背,躲在樹蔭下讀書。

  天空似被驟雨洗過,絮狀的雲零零碎碎地鋪着,道觀的脊檐在遠處鋪着平緩的弧度,青瓦鋪得齊整。

  寧長久感受着這樣的美好,他偶爾從書海中輕輕擡頭,看着樹蔭外的陽光。

  陽光前所未有得明亮。

  趙襄兒亦輕輕擡首,少女古靜的面容望着太陽,靈秀的臉柔和着。

  皇城連綿的陰雨猶在昨日,道觀中流爍的光便有不真實之感。

  大樹下,時間的流速也緩慢了下來。

  斑駁的光緩緩移至樹葉,在他們的衣裳上打着轉兒。夢境還未過去。

  寧長久輕輕開口:“襄兒師妹。”

  “嗯?”趙襄兒下頜輕擡。

  寧長久回過頭,便看到一張映着斑駁春光的臉。

  “一直在這裏看書,會不會無趣?”寧長久忽然問。

  趙襄兒甩了甩頭,用馬尾打了一下他的腦袋以示懲戒,認真道:“這等典籍只令人手不釋卷,你若只是想陪我看書,敷衍應付,那確實度日如年,你也不必這樣。”

  寧長久微笑道:“怎麼會覺得乏味呢,這書我也很是喜愛,我還喜愛喜愛這本書的人。”

  趙襄兒對他這一套已經免疫了,她輕輕合上書,道:“我與你可不是一本書。”

  寧長久心想,當然不是,我的是天書,你的是無字天書……哎,雖是夢境,但有紅袖伴讀,也不應再奢求其他。

  只希望這樣的夢能夠做久一些。

  寧長久好奇問:“襄兒師妹,你喜歡這裏嗎?”

  趙襄兒目光悠悠,道:“這裏上接雲月,下見羣山,景緻宜人,是心安處。”

  寧長久問:“比起你的趙國呢?”

  “我的趙國?”趙襄兒不悅。

  寧長久稍怔,立刻改口道:“我是問我的孃家。”

  趙襄兒輕輕搖頭,發現自己還是高估了寧長久的品德——原來是自幼不正經!

  “趙國當然也很好,我從小在那裏生長,宮裏的姐姐妹妹對我都很好的,對了,宮廷中還有一棵大榕樹,和這棵樹差不多大,我以前很喜歡爬樹的。”趙襄兒回憶着。

  寧長久心中一動,道:“我不太相信。”

  趙襄兒問:“不相信什麼?”

  寧長久道:“我不相信你這細胳膊細腿的小姑娘會爬樹。”

  “細胳膊細腿?”趙襄兒脣角勾起,帶些狡猾之色的眼眸眯着,宛若新月,她笑道:“你是沒有被毒打過哎。”

  寧長久道:“我們身旁就有棵樹,你試試?”

  趙襄兒哪裏會服輸呢,她把手中的書卷扔到寧長久懷裏,道:“幫我看好書,我讓你開開眼界。”

  “師妹放心。”寧長久接過書,笑着說。

  趙襄兒捲起了道袍袖子,露出了白皙幼嫩的藕臂,她沒有動用一絲一毫的靈力,輕輕一躍,熟稔地抱住了樹幹,她在樹幹上的身影不是爬的,而是用竄的,像是一隻靈巧的小貓。

  趙襄兒幾個躍動間便來到了第一根可以立足的枝幹上。

  她半蹲於枝,扶着樹幹,目光向下,挑釁似地看着寧長久,道:“如何?有什麼話說?”

  寧長久盯着她,露出了讚賞的神色:“襄兒……確實讓我大開眼界。”

  “大開眼界?”趙襄兒神色微變,她意識到了什麼不對勁,立刻伸手壓住了自己的白裙,少女倏然擡頭,雪白的頰上泛過霞光,更多的則是惱怒,“寧!長!久!”

  原來騙自己爬樹是爲了在下面偷看……找死!

  趙襄兒擰了擰手腕,眼眸眯起,猶如細劍。

  寧長久暗道不妙,這眼神,他過去在臨河城時經常看到,當時他可是被襄兒揍得服服帖帖,被女帝威嚴震懾了許久。

  寧長久想要逃跑,但爲時已晚。

  趙襄兒靈巧地從樹上躍下,一個箭步間竄到他的身後,將他撲到在了柔軟的草地上。

  夢境裏,寧長久感受不到什麼靈力的流動,他與趙襄兒的打架和村童決戰麥田沒什麼區別,兩人在草坪上相互抱着,廝打着,拳拳到肉,頗具觀賞性。

  最終,小獅子一般的襄兒更勝一籌。

  她與寧長久在一頓見招拆招的扭打之後,佔據了上風,雙腿夾着他的腰,將他狠狠地壓在身下,她鉗制了他的雙臂,清清冷冷地盯着他,道:“你在下面看什麼呢?要不要把你的眼珠子摳出來?”

  寧長久詭辯道:“是你自己要爬的,你要逞威風,我可沒有逼你……啊!”

  趙襄兒一把捏住了他的耳朵,道:“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寧長久技不如人,只好求饒:“襄兒姑娘饒命。”

  “你值得被饒命嗎?”趙襄兒不撒手。

  寧長久道:“你要是打傷了我,師尊出觀也不好交代呀。”

  趙襄兒想起了他在現實世界處處留情的模樣,咬牙切齒,抓起散落在旁邊的書,捲起來,狠狠打了下他的頭,道:“你就是個屢教不改的性子,我今日打死你,也算是爲師尊分憂了。”

  寧長久看着眼前韶顏稚齒,泛着惱意的面容,覺得自己該振夫綱,道:“我看你小姑娘家家的才讓你,你不要不知好歹,逼我出手!”

  趙襄兒半點不懼,她哪裏不知道十六歲的他有幾斤幾兩,哼,就算來一百個也不夠自己一隻手打的!

  “我看你是活膩了!”趙襄兒捲起了袖子。

  春風忽起,蒲公英在風中纖細地吹着,草地上,青草與花都被壓彎,明豔的光下,他們的衣袂沾着許多零碎的花與草,猶帶殘香。

  原本約定好認真讀書的兩人,就這樣在毯子般的草地上,滾來滾去。

  一陣昏天黑地的混戰之後,寧長久被徹底擊敗,向趙襄兒投降。

  趙襄兒紮起的馬尾也在糾纏中散了,漆黑纖柔的發披散了下來,粘在她雪嫩的頰上,少女終於找回了場子,出了口惡氣,她發現,和寧長久講道理果然不能鬥嘴,還是要用武力!

  寧長久躺在草地上,感受着少女雙腿緊繃的殺傷力。他甘拜下風之餘,只好安慰自己,輸給老婆並不丟人。

  嗯……更何況是夢境的緣故,可能是自己潛意識覺得襄兒比自己厲害吧,但若再來一個三年之約,他有很大的信心可以把襄兒揍得乖乖巧巧,喊着夫君求饒。

  趙襄兒得勝,心情大好,她看着寧長久清秀的臉,忍住了想去捏一捏的慾望,雙手環胸,稚嫩的檀口間,她老氣橫秋地諄諄教導起來:“以後切莫再動什麼歪心思壞腦筋,好好讀書,乖乖聽本師姐的話,懂了嗎?”

  寧長久隱忍着答應了下來。

  兩人打得兇,和好得也快。

  趙襄兒握着書卷,坐在蓮池邊,正看着書,她赤着雪嫩的足,晃着纖細白皙的小腿,滌着浮萍映影的池塘,柔軟的裙襬下,漣漪自那不染纖塵的足尖漾開,小巧的足趾上,陽光映照,將纖薄的玉甲照出了貝母般的光澤。

  寧長久躡手躡腳地來到她的身後。

  趙襄兒看書的目光微停,她腦袋微仰,道:“想做什麼?又不記打了?”

  話音才落,她便感覺有什麼落在自己的頭上,趙襄兒微怔,手觸了觸,然後身子前傾,看着池塘中映着的自己,只見她的頭上,多了一個編織漂亮的、編織緊密的花圈。

  趙襄兒幽幽道:“哼,送我花圈?這是巴不得我早些死麼。”

  寧長久道:“這是草圈,花可不好編。”

  “人家小花小草好生生長着,被你惡人扯下來,毫無惜物之情!”趙襄兒譴責道。

  寧長久真誠道:“帶在我頭上是暴殄天物,但戴襄兒頭上,就是女帝殿下的皇冠了。”

  趙襄兒神色微動,她咬着脣,不停地告誡自己千萬不能被花言巧語騙了。

  她面色清冷,道:“我可沒有你這般不愛讀書的臣子,你被罷免了!”

  寧長久無辜道:“殿下好狠的心呀。”

  趙襄兒驕傲道:“我這是清君側!”

  寧長久笑了笑,道:“襄兒,你初來觀中,我帶你去走走看看吧。”

  “你是成心想要打擾我讀書了?”趙襄兒氣鼓鼓地說道。

  寧長久道:“只是換個地方讀書。”

  說着,他抓住了趙襄兒的手腕,趙襄兒輕輕掙扎,被他拉着起身。

  “等等,我還沒穿鞋哎。”趙襄兒帶着花冠,散着長髮,半推半就地隨他一起去參觀這座她還未來得及仔細打量的道觀。

  恰是正午,太陽當頭,沿着道觀的中軸線照射了下來。

  寧長久帶着趙襄兒從師尊閉關的神殿出發,向外走去。

  “這裏是神歷殿,殿中供奉三位道門師尊以及一位掌握神歷的神靈,牆壁上有着計算時辰的妙器,據說是分毫不差的。”寧長久帶着她來到了第一座殿。

  此刻道觀中只有他們兩人,殿中並無香火,很是清幽。

  趙襄兒環顧四周,輕輕點頭,道:“嗯……這些神靈都很面生。”

  寧長久指着牆壁上精密的儀器,道:“襄兒是什麼時辰出生的?據說這算時之器可以排生辰八字,還能測算命運。”

  趙襄兒疑惑道:“出生?我出生的時候哪裏記得這個?”

  “……”寧長久不知如何反駁。

  “這裏是律令閣,是大師……是一位大師執掌的地方。”

  寧長久險些說漏了大師姐,此刻的道觀中是沒有大師姐的,他若開口,恐怕會導致夢境與現實錯亂,直接醒來。

  他們來到了下一間屋子。

  “這裏風格太過嚴肅了,我不喜歡。”趙襄兒直截了當道。

  寧長久帶她在律令閣中轉了一圈。其間所置之物看着貴重,卻沒有太多欣賞的價值。

  寧長久帶着趙襄兒來到了雲臺上,與她一起從上往下眺望。

  “那裏是……”趙襄兒一手遮着光,一手指着道觀下的小鎮,問道。

  寧長久解釋道:“那裏是大河鎮,住着許多匠人,各個技藝精湛,巧奪天工,等閒暇時候,我們可以一同去看看。”

  “大河鎮?”趙襄兒道:“哪裏有河呀?”

  寧長久道:“大河鎮未必就要有河吧。”

  趙襄兒道:“是,寧長久也未必長久。”

  寧長久眉頭微蹙,道:“趙襄兒也未必……”

  趙襄兒稚稚地笑了起來:“未必什麼?”

  寧長久也笑了:“沒什麼,襄兒最是人如其名地香。”

  “登徒浪子!”趙襄兒伸手去揪他耳朵。

  寧長久靈巧地迴避,抓住了她的手。

  “嗯哼……你放開!”趙襄兒掙着手腕。

  寧長久道:“我帶襄兒尋一個讀書的好去處。”

  “不用尋了!沒你的地方就是好去處!”趙襄兒總覺得他在耽誤自己學習。

  兩人一路打鬧着,寧長久帶着她來到了蓮花書苑。

  一進書閣,兩人便看到閣中那個龍飛鳳舞的‘靜’字。

  趙襄兒看着那個‘靜’字,賞析了一會兒。一般來說,書閣中都會有這樣的字來提醒大家好好安靜讀書,但寫得這般龍飛鳳舞的,還是頭一次見。

  不過閣中的書倒是琳琅滿目,一眼望去都難以見底。

  寧長久與趙襄兒徜徉其中,在書架中兜兜轉轉,趙襄兒隨手抓過一本書,在手中翻了翻,只見書中字跡清晰,條理明確,雖然看不太懂,但應是正經書。

  嗯,這個夢倒是周到,連書的細節都做得這麼好。

  趙襄兒情不自禁地感慨。

  “我喜歡這裏。”

  兩人在書海中流連了一番,目光掠過書脊上的名,最後回到了那個並不安靜的‘靜’字前。趙襄兒表達了對這書閣的喜愛。

  寧長久道:“那以後我們可以常來這裏讀書。”

  趙襄兒看着一座座書架,道:“這裏的書怕是一輩子都讀不完吧。”

  寧長久想到了五師兄,輕笑道:“倒也未必。”

  趙襄兒道:“這道觀偌大,倒是清冷。”

  寧長久道:“或許這是爲我們天造地設的。”

  趙襄兒若有所思。

  兩人來到了書閣的中央,書閣的中央有一個池子,池子中擺放着金蓮無數,頂部的泉水緩緩涌出,澆灌着每一朵金蓮,熠熠生輝。

  “這裏的每一片蓮都是一本書。”寧長久說道。

  “上面寫着什麼?”趙襄兒以指輕觸,蓮似微羞,花瓣稍合。

  寧長久道:“這恐怕得問師尊了。”

  趙襄兒也未追問,他們一起從書閣中走出,回到了明亮的陽光裏。

  兩人順着臺階向下走着。

  下方是放生池了。

  “這是我最喜歡的地方。”寧長久指着放生池,說道。

  趙襄兒倚靠欄杆,目光隨着池中的小魚悠悠打轉,道:“只是看魚?”

  寧長久微笑道:“我們可以去大河鎮的田間河裏抓些魚,來這裏放生,可以攢下許多功德的。”

  趙襄兒道:“那這放生池的水流向哪裏呀?”

  寧長久道:“流向大河鎮的田間河裏。”

  “……”趙襄兒沉默片刻,道:“你攢的這些功德,菩薩能認麼?”

  “菩薩已經認了呀。”寧長久說道。

  “怎麼認了?”趙襄兒問。

  寧長久看着他,柔和笑道:“若是沒有這些功德,我如何能夠遇見襄兒呢?難不成是前幾世拯救了世界麼?”

  趙襄兒聞言,水靈靈的眼眸眨了眨,她靠着欄杆,目光無處安放。

  “你少自作多情了。”趙襄兒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越過了橋樑,獨自一人向着前方走去。

  寧長久輕輕跟上。

  前方便是不可觀的觀門了。

  趙襄兒停下了腳步。

  寧長久看着她雪白的背影,問道:“怎麼了?”

  “前面不去了。”趙襄兒道。

  “爲什麼?”寧長久才問出口,擡起頭,便望見了此處與臺階之間,隔着一片石子路。

  趙襄兒纖巧柔嫩的足還裸着,白皙的腳踝在陽光中剔透而耀目。

  “襄兒不方便走,我抱你過去就是了。”寧長久說道。

  趙襄兒眸光輕顫。

  當初三年之約的那場秋雨裏,她便被寧長久抱着,在雨中狂奔了許久,這是她終身難忘的回憶。

  但如今心思分明之下,她還是很知羞的。

  “抱你個頭,不揍你就不錯了!”趙襄兒推開了他,道:“時間不早了,回去讀書吧,別耽擱了。”

  寧長久也輕輕點頭。

  這經卷奧妙無數,還是早日參透了好,如今他身在萬妖城中,雖有司命保護着,但女人強大總不如自己強大。

  寧長久與她袖碰着袖,輕輕走回了不可觀神殿外的那片草地上。

  趙襄兒坐在草坪上,帶着草圈花冠,背靠着樹,像是森林間走出的精靈少女。

  寧長久在她身邊坐下,一起看書。

  時間又變得緩慢起來。

  兩人看着書,時而擡頭,眉目交接在了一起。分別大半年,天各一方,心中的情愫在夢中滋長,兩人眉眼相對,心照不宣,不由自主地在草坪上做起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這樣子呢?我也是第一次這樣……”

  “嗯……不太舒服,先別動,讓我適應一會兒哎。”

  “可能姿勢不太好,我們換一個吧。”

  “換……換什麼姿勢呀?別,這樣好羞人啊。”

  “習慣了就好了……”

  草坪上,兩人正商量着一起看書的姿勢。

  只見寧長久伸長了腿,趙襄兒的腦袋在他腿上輕輕枕下,趙襄兒活動了一番脖頸,抓起書試了試,道:“這個姿勢不錯,以後你就是我的枕頭了,我們這樣看書!”

  寧長久道:“你總是枕我看書,我多喫虧,什麼時候也讓我枕一下?”

  “這是你的榮幸!更何況女孩子的腿哪裏是能隨便枕的,休想。”趙襄兒駁回。

  寧長久道:“等我打得過你了,我看你還敢不敢這麼囂張。”

  趙襄兒道:“那你估計要被我欺負一輩子了。”

  “好,一輩子。”寧長久柔聲道。

  趙襄兒用書本掩着微紅的臉頰,她抿着纖薄的脣,悶悶道:“閉嘴!看書!”

  兩人在把時間耽誤得差不多了之後,終於開始認真讀起了書。

  不可觀中,葉嬋宮輕輕嘆息,猶豫着要不要將他們分開,否則這書恐怕來不及看了……他們之後的劫難,如何面對呢?

  “哎,看來得尋人管着你們了。”葉嬋宮輕聲自語。

  ……

  萬妖城,比丘峯。

  司命坐在窗邊,外面細雨連綿,她嘆了口氣,終於停下了修行。

  “笑什麼笑呢?”司命望向了牀榻。

  牙牀上,尚在睡夢中的寧長久嘴角微微勾起,時不時地笑着,似沉浸在美夢之中。

  司命走到了牀邊,輕輕跪在牀上,貓着身子靠近了寧長久。

  昏暗的屋中,司命眯起了眼,盯着睡夢的少年。

  寧長久沒有半點清醒的跡象。

  司命看着他安睡的模樣,也生出了倦意。

  “哼,就你會做夢似的。”司命對於寧長久連夜的美夢感到不滿。

  她在他的身邊躺下,於廂房外立下了數道高階禁制後,亦緩緩睡了過去。

  不久之後,寧長久醒來。

  夢中最後的畫面,是他與襄兒一同看書,看得靈海枯竭,然後在開滿雪白花朵的大樹下睡去,他們躺在草地上,趙襄兒抱着書,寧長久枕着她柔軟的腿,碎草與花的芬芳在鼻尖縈繞不去。

  他漸漸地睜開眼,恰看到一張古靜絕美的睡顏。

  寧長久沒有驚醒初初入睡的司命,只是將被子更拉起了些。

  他回憶着先前的夢,靜看着眼前的臉,道心無比清寧。

  此刻三千世界裏,趙襄兒亦悠悠轉醒,她拄劍起身,抿着脣,輕聲地笑了一會兒,然後持起劍,走向了火焰的深處。空氣凝結成牆壁。

  ……

  中土。

  柳珺卓尚在前往古靈宗的路上。

  陸嫁嫁在九幽殿裏,她最近的每一夜,都是很晚才入睡的。她看着窗外夜色間漸落的花,循着微光緩緩擡頭,望見了天上的月亮。

  睹月思人。

  陸嫁嫁雪裳披髮,窈窕的身姿在幽夜中靜美。

  她盯着月亮,漸生倦意。

  陸嫁嫁只當是白日修行,夜間思勞所致。

  她走回牀榻邊。

  小齡正蜷着身子趴在枕頭上,閉着的狐目好似兩條線,看着煞是可愛。

  陸嫁嫁輕輕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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