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負苦心
和其他蠶農養的蠶不一樣,不同於普通蠶除了喫就不愛動,阿根叔的蠶個雖然頭都比較小,但活力十足,一個個都在不停地蠕動。看似柔弱的身軀,卻顯得力氣十足,把偌大的桑葉拱的不住抖動。抓起一隻蠶蟲,放在手裏撫摸,明顯感到身體表裏光滑,彈性十足。
總的來說,阿根叔養的蠶給王直和李兵的印象就是強壯。
“大伯!您爲什麼養這麼特別的蠶呀?它們吐出的絲也很特別吧?”王直問。
阿根叔又是咧開沒有幾顆牙齒的嘴,露出了跟孩子一樣可愛的笑容。臉上泛着紅光,很是驕傲地回答:“那當然了!這些小傢伙吐出來的絲漂亮地很呦!不過兵娃子看不上。”
李兵不服地說:“你都沒給我看過,怎麼說我看不上?”
呵呵一笑,阿根叔說:“你專檢個大的蠶繭收,我的蠶繭又小又軟,你肯收嗎?”
一句話說的李兵沒了脾氣,悻悻地把要反駁的話嚥了回去。哼了一聲,伸手撥弄起蠶牀上的蠶蟲玩兒了起來。
王直一旁看着眼前兩個老小孩、小小孩鬥嘴,覺得很有趣。也感受到大山深處山民間那種淳樸的情感。即便是簡單的交流,也覺得很溫馨。笑着問阿根叔,說:“大伯!您能告訴我爲什麼養這種蠶嗎?我知道,您肯定不是爲了賺錢。”
呵呵一笑!阿根叔一手扶着蠶牀,另一隻手也像李兵一樣撫摸着嬌小可愛的蠶寶寶。滿臉幸福地講述了他人生中唯一一次作爲科技工作者的榮耀經歷。
上世紀七十年代,在馬王堆漢墓出土了“素紗禪衣”後,國家考古研究協會和中國紡織協會的一衆科技工作者,就想要仿製出同樣輕薄的蟬衣。經過幾年的研究發現,現在的蠶都要經過四次休眠,個頭肥壯,繅出來的絲都太粗。而古時候的蠶都是三次休眠,產絲量雖然少,卻很細。於是就通過生物技術,繁育出一批三眠蠶,並在四川涼山州寧南找了幾戶蠶農飼養,結繭繅絲後,成功地複製出了現代版的“素紗禪衣”。
而阿根叔就是當年作爲繁育三眠蠶的幾戶蠶農的組長。每天負責測量記錄蠶蟲長度,提醒蠶農餵食時間、數量,並且還要向科研組彙報蠶蟲生長情況。在那段時間,阿根叔可以說是住在蠶房、喫在蠶房,不眠不休,生怕一閉眼睛,這些個蠶寶寶就全部完蛋了。當時,在這些淳樸的普通山民眼裏,阿根叔儼然就是一名正兒八經的科技工作者,而他自己也想當然地進入了角色。
後來,隨着“素紗禪衣”仿製成功後,攻關組也就順其自然地撤走了。但政府卻爲阿根叔發了一筆在當年看來相當可觀獎金,更讓他感到光榮的是,攻關組特地爲他頒發了一張用毛筆寫着“楊阿根同志:榮獲‘素紗禪衣攻關項目先進工作者’榮譽稱號”的獎狀。想當年這可是讓左鄰右舍、讓所有山民都無比羨慕和嫉妒的榮譽呀!
也是因爲這個“榮譽科技工作者”的稱號,讓阿根叔咬着牙、拼着命,甚至是棍棒加持,硬是把自己的兒子培養成了這大山裏的第一個大學生。這又一次讓他收穫了鄉親們羨慕的眼光和掌聲。
每當回憶起自己雙手捧着閃着金光的獎狀,在村子裏繞着圈炫耀,接受着鄉親們投來的讚許目光和熱烈掌聲,阿根叔的臉上就會浮現出孩子般可愛的笑容。
回憶了完整的“科技工作者”的榮耀,回到現實中的阿根叔說起現在三眠蠶的現狀,不僅唏噓不已。
抽着滿是皺紋的臉,阿根叔嘆息地說:“三眠蠶出絲量少,而且很細,沒有人收。後來就沒人養了。這幾年日子好了,我就想着再養養那種蠶。讓蠶蟲睡三次覺就結繭,可我怎麼找不也找不到當年的那種蠶。後來,我就專門找個頭小的蠶養,產的絲雖然細,但又短又脆,不能用來織東西。我兒子說,是因爲蠶蟲的身體太弱了,營養跟不上。”
“那你是怎麼想到要給它們喂人蔘的?”李兵插嘴問。
阿根叔樂呵呵地說:“剛巧,那時候我兒子給我帶回來幾袋這樣的西洋參,讓我們老兩口補補身子。我就想人吃了補,蠶蟲喫是不是也補,就試着餵了喂。沒想到蠶蟲很喜歡喫,身體也壯實了,產出來的絲雖然不多,但又長又韌,關鍵是細,和當年我養的三眠蠶產出的絲一樣漂亮。”
說完,阿根叔就帶着王直和李兵進了自己和老伴住的堂屋。之間屋子正中央是四川山區民衆家家都少不了的火塘。再有就是靠北牆擺放着一張桌子,左右各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就是一些養蠶用的扁圓蠶牀和鐮刀、斧子之類的農具。擺設顯得很陳舊,卻打掃的非常乾淨。
此時,火塘邊的小凳子上,正坐着一位身穿深灰色夾襖,滿頭銀髮的老婆婆。帶着老花鏡,手裏正端着刺繡用的手繃,藉着頭上的燈光,正在繡着一方絲巾。可以看出絲巾上是兩隻花叢中飛舞的蝴蝶,在火光中活靈活現地映入眼簾。看得出,老婆婆的刺繡功底相當精湛。
聽到腳步聲,老婆婆緩緩擡起頭,用手把花鏡向下拉了一點。看清楚來人後,用濃重的四川口音說:“老頭子!你帶客人來家怎麼不早點說。我好準備飯菜招待呀!”
沒有等阿根叔說話,李兵搶上一步,放大了聲音說:“劉阿婆!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兵娃子呀!”
聽了李兵的介紹,劉阿婆把花鏡取下來,仔細端詳了一番,眼睛一亮,笑着說:“呀!是兵娃子呀!好久不見,真是認不準嘍!自打你阿根叔抽着瘋要養那些個小蝦米蠶蟲,你就不來收蠶繭了,好久了吧?”
看得出來,劉阿婆也是個愛嘮叨的人。
沒有等李兵說話,劉阿婆一指門口上面,接着說:“這老頭子,就爲了這麼一張獎狀,非要我跟他養那個蠶,可累死個人呦!兒子給郵來的人蔘,我都捨不得喫,他就拿去喂蟲子。可是氣死我了!”
順着阿婆手指的方向,王直看到入戶門的上邊,端端正正地掛着一個鋥光瓦亮的相框,裏面表掛着阿根叔說的那張象徵着他作爲“科技工作者”榮耀的獎狀。
聽着老伴的數落,阿根叔卻不以爲然,依然展現出他孩子般可愛的笑臉。
看到兩位老小孩一樣的老夫妻,王直莫名地感到了親切和溫暖。
沒有等李兵介紹,王直笑着主動走了過去,蹲下身子,用手托起劉阿婆手裏的手繃。仔細端詳起那方繡了一半的絲巾,也像李兵那樣,放大了聲音說:“阿婆!您繡的真好,這兩隻蝴蝶看似就要飛出來一樣。”
打量着眼前高大帥氣的王直,劉阿婆卻沒有忘記炫耀自己的刺繡本領,笑呵呵地說:“你可真有眼光!年輕的時候,我的繡活兒十里八村找不出第二個,可是遠近聞名手藝人。我兒子上大學就是靠我這手藝供出來的。”
剛說到這兒,阿根叔不幹了,嘴裏嘟囔了一句,“都是你的功勞,我啥也沒幹。行了吧!”
可能是耳背,劉阿婆並沒有聽清楚,或者說是聽清了卻只當沒聽見。繼續對王直說:“你別看着簡單,可要是想把這繡活兒拿精了,可是不容易。我這麼多年,這繡針都不知道磨禿了幾百根了。”
一邊聽着阿婆嘮叨,一邊仔細端詳着阿婆用的絲線。輕輕撤拽之下,那比髮絲還要細十幾倍的絲線不但非常堅韌,彈性十足,而且絲滑綿長,粗細均勻。
看着手中銀亮的絲線,即便向來沉穩的王直也激動的聲音發顫,擡起頭對李兵說:“我們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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