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出师不利 作者:姬叉 時間一晃而過,天行剑宗的人已经入驻了三天。 沈棠這三天除了让人分批送来大量寒莹草之外,忙得轮椅不沾地,沒空再与陆行舟交流。分配房屋、划分堂口、布置器具,督促弟子练功,一個快要散架的剑宗残部三天之内肉眼可见地在她的管理之下恢复了一些严整的模样。 陆行舟悠悠然地炼丹、制符、修炼,足不出户。 奇怪的是,他炼丹用的并不是特意让沈棠搞来的寒莹草,寒莹草如山堆积在库中,动都沒动過。 阿糯从库房清点回来,笑嘻嘻道:“沈棠姐姐回馈很诚恳啊,這么多寒莹草……种這东西的本就不多,這怕是把夏州的快买光了。” 陆行舟微微一笑:“她出多少力,就会有多少回报。” 阿糯转头趴在窗口,托腮看着远处广场上剑气冲霄的演武模样,啧啧叹气:“别人剑出各峰,听着就让人神往。這裡挤在演武场,活脱脱就是個小武馆嘛。” “一些残部,可不就是小武馆。” “但他们之中有很强的吧?”阿糯犹豫道:“這几天我看有好几個人,气息强大得很,五品的都有。要是围攻起来,连我都不一定顶得住的。” 陆行舟看了她一眼,阿糯自觉失言,闭嘴不說话了。 陆行舟却只是淡淡道:“你有沒有想過,這些人這么强,沈棠却一副虚弱破碎的样子,为什么這些人不直接擒下她逼问皇商渠道,反而要和她博弈?” 阿糯想了想:“难道因为她更强?” “嗯……遮掩气息的方法我們会,别人当然也可能会,不是什么稀罕事。沈棠是因为断腿不便,否则实力应该凌驾别人不少的,纵是现在也能自保。再加上還有忠诚于她的人,有异心的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陆行舟說到這裡,顿了顿,又露出一丝笑意:“另外,她還有一点和我很像。” 阿糯:“啊?” “她和我一样,自己站在面上,实则真正的杀手锏是身边人。” 阿糯挺了挺不存在的胸。 压根不会有人想到,单论能打的话,身为徒弟的小孩实际比师父能打。 “师父的意思是,那個白发姐姐其实比沈棠姐姐强大?” “嗯……她根本不可能是個丫鬟。不管修行怎样的功法,能把人练到白发蓝眸的异变,一定不是低级修行者能办到的,只有可能是某类功法修到极深的程度。至少丹霞帮那出戏,清漓在偷窥,却连你都沒能发现。因此在沈棠断腿的当下,清漓大有可能比她更强。” 阿糯挺直的胸膛忽然垮了。 按這么說,那個白毛姐姐可能比阿糯强诶…… 话說大家都是一样和沈棠清漓聊這么几句话,怎么师父能判断這么多…… “那么問題来了……”陆行舟微微一笑:“如今清漓不在,单只沈棠就足以和别人博弈。若是沈棠加清漓,那便是镇压全场,那些人到底哪来的胆子還敢谋她?再加上清漓画风不对……” 阿糯聪明了一点:“师父是說,清漓不是天行剑宗的人,那些人根本不懂清漓的实力。所以之前师父觉得怪怪的。” 陆行舟老怀大慰:“总算长脑子了。” 阿糯噘了噘嘴,不太想說话。 她知道师父一直试图教她多思考,以便将来独当一面。但阿糯不想独当一面,那意味着要离开师父。 阿糯要是走了,师父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轮椅上,怎么办啊…… 想到那個场面就难受。 反正现在阿糯還小,出师還早,想那么远的事干嘛啊…… 师徒俩谈话间,陆行舟新炼的丹药出炉。他收起新丹,和之前两天炼制的一起数了数,笑道:“够了,出去巡视巡视我們的地盘。” 阿糯乐滋滋地推着轮椅向外狂飙,這些天憋在屋裡炼丹可把她憋坏了。 此时的天行剑宗……不,沈氏商行主殿议事堂内,正有人向沈棠发难:“少宗主,你說来夏州可以聘請丹师炼丹立足,我們信了,结果刚来不到一天,丹师就被拐跑。拐跑也就拐跑了吧,却一不擒拿叛徒立威、二不聘請别人……” 另有人接着道:“那天孙长老就說了,這是少宗主事务能力欠缺的表现,应变迟缓。你们還帮她說话,說什么既有新的思路,不妨试试再說。现在呢?试成什么样了?” 陆行舟教给沈棠的主意,在当天是說服了天行剑宗很多长老执事的,都认为可以试试,把一些质疑压了回去。這三天天行剑宗的人紧赶慢赶弄出了一批特色剑符,长期放在怀中可以慢慢帮助净化排出丹毒,本以为可以很快推销出去,结果现实很骨感。 夏州人根本不觉得自己需要這项消费,到处推销了一整天,几千张符只卖出可怜巴巴的三五张。 “我們并不歧视少主如今断腿残疾,依然尊你为主,希望早日治愈。但天行剑宗已经苟延残喘,不能让毫无事务能力的宗主带领,否则早晚消亡于世,少主你能理解我們的意思嗎?” 陆行舟师徒晃悠悠地经過外面,虽是间隔颇远,裡面的声音還是有一句沒一句地传到耳内。 阿糯低声吐槽:“這几天這破宗门全面复苏的严整气象可都是沈姐姐的功劳,划着個轮椅到处去,我看得都心疼。可沒见這些人做了什么事,還好意思說她事务能力不足。” 陆行舟笑而不语,只是選擇地面位置,指挥阿糯挖坑埋下刚刚炼制的丹药。 裡面沈棠冷冷地看着出声发难的几個人,心中冷笑。 白驰刚到夏州就走漏了风声被挖走,她就知道必有内部人在搞事。這种内奸的性质不是叛变,而是很明显想夺权,给她這個宗主下绊子。這种人应该不少,但沈棠无法一一揪出来。 之前不去擒杀白驰、也沒成功挖来新丹师替代,已经有不少人跳了出来,但這种判断不够准确。有些人表面上帮她說话,实则是不是想让她更丢一次大脸,更加彻底无法翻身?有些人看似批评,实则会不会反而是真心为宗派着想? 所以這几天她忙内务,把制作与销售剑符的职责分发下去,就是想看看他们会怎么做。剑符销售打不打得开局面另說,谁是用心的、谁在敷衍,這表现才是她要观察的东西。 每個人是什么心思,不看他们怎么說,只需要看怎么做。 這几天观察下来,原剑宗高层竟然有三分之一不希望自己做宗主。 比自己原先想象的多一点,但沒到超出理解的范围。 正冷眼观察间,又有人說:“另外,陆行舟就是個丹师,他能出什么宗派发展立足的好主意?少宗主居然听信這种嘴上沒毛的年轻人,真是可笑。该不会是看他长得好看……” 一直被攻击都冷眼沒什么反应的沈棠此时却终于开了口:“陆行舟不過提個主意,而是否采纳通過是我們集体的决定,与他何干?稍有挫折就迁怒怪罪他人,這就是孙长老身为剑客的担当?” 屋外陆行舟正在构建阵法,闻言抬起头来,眼神有些怔忡。 那孙长老冷笑道:“這就护上了?得,既然說到担当,近期這些事乱七八糟,少宗主身为剑客的担当何在?” 沈棠冷冷道:“诸位批评本座不通事务,我却觉得不通事务的是你们,连区区剑符销售這么简单的事情都打不开局面。” 這回不止是孙长老,其他几個反对派集体气笑了:“宗主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简单?要不要宗主自己试试?” “你们不认?”沈棠淡淡道:“那我們立约如何?這事本座亲自负责,若是打不开局面,便退位让贤。反過来如果打开了局面,那该退位让贤的应当是谁?” 這话一出,厅中都是悚然,继而有人狂喜。 這当着宗门全体高层的面說出這种话,那可根本无法反悔,再无退路。這女人毕竟年轻,竟然如此受不得激! 那孙长老立刻道:“如果宗主真能打开局面,那自然是我等退位让贤。不過宗主可要定個时日,总不成一年半载之后?” 沈棠淡淡道:“你们用了三日,我也用三日。”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有站她一方的忠诚长老顿足:“宗主,你……” 沈棠摇了摇头,淡淡道:“总归要有服众的东西,那就看這一次吧。如若不行,我自己也做不下去。” 說完也不顾厅中各异的神色,划着轮椅到了门口。 正要推开门,忽地一怔。 她感觉到有一股若隐若现的热力从地脉深处弥散,漫過小腿,漫過膝盖,断腿感觉隐隐有被滋养的意味。 虽然很轻微,对治疗沒有什么直接用处,但长期处于這种状态下,日后想要治愈应当会更添几分把握。 這是之前感受過的霍宅那边的特殊灵气,怎么在這裡也感受到了? 沈棠豁然推开门,就见前方不远处陆行舟手中收起一個法诀。 虚空之中灵气流转,沈棠可以感受到一种阵法的线條穿梭,遍布屋舍。 沈棠判断得出這阵法的用途——从霍宅偷灵气用的,同时還加上了陆行舟作为丹师的独有匠心,额外有药物滋补温养之效,如泡温泉。 這阵法造诣很高啊……加上他的炼丹术,此人掌握的“术”的水准,远胜他的修行,這是何故? “你租房可是为這灵气加了钱的。”陆行舟见她打量自己,笑得很温和:“這是应得的服务。” 沈棠也笑了:“既然如此,你出的主意,是不是也该负责参谋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