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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作者:priest
[新]

  尽管温客行狼狈得一副有进气沒出气的模样,蝎子却還是在距离他两丈的地方站住了,满面堆笑地站在那裡,啧啧称奇道:“想不到啊想不到。”

  温客行竟也能挤出一個笑容,轻声问道:“想不到什么?”

  蝎子摇摇头,說道:“鬼主,何等的风光,何等的能耐,竟有落到這等地步的时候,這世间的事,谁說得准呢?”

  温客行吸进去一口气好像只能到达胸口,所以声气极弱地答道:“蝎子兄這句话說得太不对了,我做鬼主八年,从未睡過一天安稳觉,风光個什么呢?”

  蝎子点头道:“不错,你就要死了,自然不用再怕死。”

  温客行忽然问道:“老孟——你杀了他?”

  蝎子想了想,点头道:“正是,不错,咱们這样的人,反而沒有凡夫俗子那样快活无忧的日子。”

  温客行看着這位超凡脱俗的人,轻笑道:“我不敢和蝎子兄這样经天纬地的相提并论,我睡不好觉,只不過是因为怕别人杀我罢了,现在……终于不用再怕了。”

  蝎子觉得他担心得实在多余,却還是說道:“還剩多少活口,還用得着說么?姓赵的干掉一半,剩下一半伤兵,自然是落到了我的手裡了——想不到鬼主這样宅心仁厚,自顾都不暇了,還念着谷中之人的死活。历代鬼主……你可真是最有情有义的一個了。”

  温客行无声地笑了起来,那表情有一些奇怪,却還冷静地說道:“蝎子兄,恶鬼便是濒死,那也是恶鬼,恐怕不好对付。”

  蝎子嗤笑一声道:“我不杀他,难不成等着他来杀我?鬼主,你那忠心耿耿的老奴才,可是一心要至你于死地,你何苦挂心着他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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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客行闻言点点头,又问道:“谷中……還剩多少活口?”

  他最后几個字只看得到嘴唇掀动,几乎难以听清,蝎子见状,好像放了心一样,往前走了一点,同意道:“不错,鬼主是看得开的人——把你的钩子给我。”

  他一伸手,立刻有人递上兵器,蝎子收敛了笑容,看着靠在树上,行动都已经困难的温客行,說道:“鬼主這样的人,是应该我亲自动手的,假手旁人,未免不敬。”

  蝎子毫不在意地說道:“我手下有的是死士,死上几十几百不算什么,我不在乎。”

  温客行合上眼,口中道:“好,蝎子兄好魄力,好大的手笔,不愧是一代枭雄……老孟啊,人最可悲的地方,不是别的,就是明明身在局中,却总以为自己是执子之人,岂不是很可笑么?”

  忽然蝎子只觉一股劲风自一边袭来,那杀意太過明显,他被杀气所激,汗毛都竖了起来,大喝一声将钩子高高扬起,格了一下,来者是個黑衣人,毒蝎打扮,却并未蒙面,手中一柄软剑,竟避過钩子,跗骨之蛆一般地缠上蝎子手臂,蝎子惨呼一声,手臂被软剑卷了起来,生生地从他身上落了下去。

  蝎子身后的几個毒蝎见状立刻训练有素地为了上来,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动静,叫人眼花缭乱,一眨眼的功夫,便尘埃落定了:一個人站着,几個人躺着,无论死活,每個躺着的人都被削去了一只拿兵器的手臂。

  他說着,便将钩子横于胸前,慢慢地走上前去,低声道:“黄泉路上,請鬼主先行一步了。”

  言罢,便将那钩子高高举起,温客行睁开眼,平静地望着他,一双漆黑的眼睛裡好像是一潭死水,好像要死的人不是他一样。

  周子舒身上的七窍三秋钉被大巫的药压制,此刻功力已经恢复到他全盛时期的九成,便是正面单打独斗,蝎子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何况他刚刚出手那一下可谓是暗中偷袭。

  他转向蝎子,白衣剑尖微垂,略有些生硬地道:“我的人你也敢动?”

  温客行看清来人,却忽然叹了口气,低声道:“傻子,你来干什么?”

  周子舒拿眼角扫了他一下,冷笑道:“来给你這疯子收尸呗。”

  他阴测测地看了两人一眼,挥手道:“高手在此,我等便不自讨沒趣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撤!”

  几個還活着的毒蝎,连滚带爬地起身,飞快地跟着蝎子撤走了,周子舒却并沒有追,只是转過身来,看着温客行。

  温客行呆呆地看着他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垂在地上的手指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蝎子疼得面色惨白,却還是挤出一個笑容来,勉强道:“啊……是周兄,竟不知周兄大驾光临,我的错。”

  温客行痴痴地看了他一会,笑了起来,忽然伸出一只手去,凌空抓了一把。

  周子舒皱眉问道:“你干什么?”

  温客行目光闪了闪,却只是笑道:“你還是小心为……”

  他话音未落,周子舒目光一凝,身子一旋,手中白衣剑挽了個漂亮的剑花,“叮”的一声,和什么东西碰了一下,随后身后的林子中一声闷哼,周子舒摇摇头,叹道:“同样的招数,对同一個人用两回,所谓的毒蝎们其实就会這么三斧子么?就凭這個,也配和四季庄相提并论?”

  温客行就笑了起来,他仍是痴迷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微微松开一点,好像有什么会从他空空如也的手掌中漏出去一样,他声音依旧极低,气如游丝,好像随时可能中断,道:“你看出来啦。”

  “那真正的钥匙呢?”

  温客行低声道:“你身上……有光,我抓来看看。”

  周子舒微微挑挑眉,双手抱在胸前,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忽然问道:“其实……沒有什么吊死鬼薛方吧?”

  温客行轻轻地說道:“我用了三年的時間暗中扶植起孙鼎,不然那么一個烂泥糊不上墙的莽夫,凭什么能和无常鬼吊死鬼分庭抗礼呢?”

  “然后你在他们争斗到白热的时候,引诱吊死鬼去偷钥匙。”

  “折了,叫我从山顶扔了下去。”温客行眯起眼睛,缓缓地說道。

  周子舒点点头,忽然觉得啼笑皆非——沒有钥匙,有琉璃甲也是枉然,风崖山上争得你死我活,最后把自己都争成了尸体的人到死也不明白,他们争夺的东西,其实是一堆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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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第四個人?”周子舒皱皱眉,迅速反应過来,问道,“是赵敬?他……当年沒有实力,又不能对正派中人开這個口,便暗中联合了鬼谷?”

  温客行笑起来,小声辩解道:“我沒有,是他们都想要而已——三十年前,鬼谷中大大小小的恶鬼们便开始垂涎武库,琉璃甲分属五大家族,恶鬼们羽翼未丰,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从钥匙下手。”

  他偏過头去,咳嗽了两声,带出些血丝来,温客行轻轻地伸手抹去脸上的血丝,接着道:“当年,容夫人把钥匙交给了我爹,他们都以为在场的只有他们三個,容夫人死了,龙雀保守這個秘密直到死,若是如此,天下太平了,可不好么?”

  温客行自顾自地說道:“我爹娘觉得是他们连累了村子裡的人,要同他们死战到底,只是连夜要将我送走,我不放心,自不量力,偷偷跑了回去。我看见……”

  他叹了口气,慢慢地抬起头来,望着渺茫黯淡的天光,說道:“我看见啊,我爹的身体,断成了两截,我娘倒在一边,头发散乱,衣服也瞧不出原先的颜色,顶着一张血肉模糊的面孔,鼻子被削了去,五官的轮廓都看不出了,身上被一杆枪从前胸穿到后背,自蝴蝶骨下而過,你知道我是怎么认出她的么?”

  “大概吧——反正他们都死了。”温客行冷笑了一声,沉默良久,才深吸一口气,說道,“可笑的是,容夫人他们为了保密,到最后也沒有告知我爹,交给他的钥匙是什么,我爹只当做是一件十分重要又不能丢的东西,便带着我娘躲进了一個小村子,躲了整整十年……可是啊,我九岁那年,村子裡发生了一件很不吉利的事,一只猫头鹰……”

  “行啦。”周子舒开口打断他,沉默了一会,又放柔了声音,說道,“行了,都那么多年了,你不要……”

  周子舒道:“钥匙這么落到了鬼谷手中,你又是怎么……”

  “我?”温客行挑挑眉,忽然笑了起来,他越笑声音越大,最后喉咙裡竟发出呜咽一般的声音,已经不知道他這究竟是在哭還是在笑了,“我么?我在路上跌了好几跤,早就脏兮兮的泥猴一般,那些恶鬼们看過来的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傻愣愣地站在那,一個人過来抓我,我下意识地便咬了他,他叫了一声,說‘這是個小疯子’。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有一個女人說,要扒了我的皮,回去做一件人皮袄,我怕极了……便想了個法子。”

  周子舒默默地看着他不言语。

  温客行便說道:“我小时候就喜歡美人,觉得我娘是天下第一等的大美人,喜歡粘着她,叫她背着我,看惯了她背后的蝴蝶骨,就死也不会忘了。”

  周子舒俯下身来,一只手放在他的侧脸上,或许是失血,温客行的眼神有些涣散,皮肤极冰冷,感觉到温暖,不自觉地歪头在他手心上蹭了一下,几无声息地說道:“我在這裡整整二十年,头十二年,是拼命地活下去,拼命地往上爬,拼命地……后八年,终于爬了上来,便准备我的大事。”

  周子舒道:“你暗中帮着孙鼎,将吊死鬼逼到绝境,诱导他去盗走钥匙,尾随而至,杀了他,然后将他的尸体和钥匙一并处理掉,造成了薛方出逃的假象,叫鬼谷倾巢而出,追杀薛方,看着孙鼎和老孟各怀心思,看着他们……”

  周子舒喉头微微动了一下,眉尖微蹙,却到底什么都沒說。

  天已经黑下来了,四下静谧极了,温客行又咳嗽两声,低声道:“我呀,就在他们众目睽睽之下,走了上去,趴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咬着我爹的尸体,很不好咬,要撕扯半天才行,然后将他的血肉吞进了肚子裡……也算,给我自己留一点念想,我本来不就是他的骨血么?他们看着我,慢慢地就不笑了,最后被我咬了的那個男人做主,說我天生就是個小鬼,不应该留在人间,便将我带回了鬼谷。”

  温客行猛地侧過脸,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内息一阵翻滚,窒息的感觉随之漫上来,忽然,一只手贴在他后心上,一股柔和的内力瞬间散在他的七经八脉中,他神志微微清明了一些。

  周子舒见他缓過一口气,即刻收功,轻声道:“你這是脱力了,不過外伤比较严重,要包扎止血,不然我不敢帮你运行内力。”

  温客行打断他道:“這世上,能毁了鬼蜮的东西,只有一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人心。”

  周子舒微笑起来,摇摇头。

  温客行死命一咬牙,攥住他的手,硬生生地将自己撑了起来:“活——”他說道,“我为什么不想活,我为什么不能活?!這世间厚颜无耻之人、大奸大恶之人都活着,我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活着……我偏要……”

  他看着温客行的眼睛道:“我问你,你想不想活?”

  温客行沉默地看着他,良久良久,问道:“你……会走么?”

  张成岭還呆呆的,一见到周子舒,立刻扑上来痛哭了一通,抽抽噎噎地道:“师父……曹大哥他……”

  高小怜也红了眼圈,周子舒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知道。”

  這一口气再也难以续上,他身子一晃,喘息不止,周子舒叹了口气,封住他的穴道,将他整個人抱起来,往山下走去。

  他将一身是血的温客行带到了小镇上,足足耽搁了两天,温客行才清醒過来,勉强能进些饮食。又過了几日,周子舒便雇了一辆马车,带着他往洛阳方向走,才要出发,正好碰上了高小怜和张成岭。

  高小怜攥着拳头道:“也有我的份,你别哭了,那個人是坏人,该杀!我們在风崖山上迷了路,碰见了一個穿得花花绿绿的男人,跟了一阵,才知道他竟是毒蝎的头头,不過不知道为什么,那人断了一條手臂,好像還中了毒针……”

  周子舒的脸色就十分好看了,温客行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张成岭补充道:“然后那個人好像压不住手下的毒蝎们,他们就内、内讧了……”

  手掌按在他头顶上,安抚着他。接着,张成岭又爆出一句:“师父……我、我還杀了人……我杀了人……”

  周子舒手一僵,靠在马车裡的温客行也将目光移過来,有些惊异地看着這小鬼。

  温客行大笑起来——這就是举头三尺有神明。

  后来高小怜擦干了眼泪,和他们告了别,回高家庄去了,這女孩子经历過种种,已经在一夜之间长大成人。张成岭随着周子舒二人一同到了洛阳,与七爷和大巫回合后,带着容炫和容夫人的骨灰上了长明山。

  温客行低低地问道:“你们趁乱做掉了蝎子?”

  张成岭支吾一声,觉得虽然对方是坏人,自己這种趁人之危的行为也十分无耻。

  温客行回過头来看着他,七爷笑道:“他既然下得了手、忍得過当年自己给自己钉进去,难不成還会怕拔/出来么?他呀……”

  他后面的话音隐了去,脸上却露出一点怀念着什么一样的笑容来。

  调养了一個月,大巫才开始为周子舒取钉、重接经脉。

  那一天长明山忽然天降大雪,温客行站在屋外,好像哪怕听见裡面的人叫一声,心裡也安稳似的。七爷忽然在身后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放心吧,对别人,是三成把握,对子舒,是不会有闪失的。”

  周子舒在整整昏迷了三個月以后,终于醒了過来。他只觉得全身像是卸下了一套沉重的枷锁一样,整個人都轻了起来,除了右手——右手被人紧紧地握着,那人似乎疲惫之至,正靠在一边打盹。

  周子舒一时恍惚,思及前因后果,恍如隔世。

  七爷似乎有种奇异的魅力,让人站在他身边,便随着他安静下来,不過温客行心裡只安静了片刻,便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心想這個小白脸,长得真像狐狸精,要好好提防才行。

  倒弄得七爷十分莫名其妙。

  然而他最终却只是盯着两人相握的手看了一会,轻轻一笑——原来昨日已死,经年路過,也不過在等這样一個、可以朝夕以对、执子之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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