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 恩未報,人已逝
嚴朝動作麻利,趕緊抓起桌上的茶杯,跑到飲水機前給接了水,然後遞給老人說:“譚叔您別上火,身體要緊!”
老人“咕咚咕咚”灌了兩口水,然後用力撫着自己的胸口。他的呼吸漸漸順暢,可腦袋卻有些頭暈眼花。他擡腳朝沙發前走的時候,腳尖都在跟着顫;他的柺杖杵在地上,因爲手抖的厲害,地板都被拐杖戳得“噠噠”響。
譚明康自認爲這一輩子,已經算是個成功人士了。他喫過苦、受過挫,倒也憑着一身肝膽,在商海沉浮多年。如今他有了自己雄厚的產業,兒女也都在國外定居,孫女歸國後很孝順,一直幫自己打理着工作和生活上的事。
已過花甲之年的他,對這個世界還能有什麼苛求呢?其它事情,他都不會再有過分的奢望,可唯獨對當年這個事,他怎麼也放不下。這個事情要是沒有個了斷,他就是躺進棺材裏,眼睛也是合不上的。
可此時此刻,嚴朝帶來的消息,卻是自己的恩人,早已經先自己一步而去了。報恩無望的他,又怎能平復這難以抑制的情緒?
“你…你把那盒子拿過來。”譚明康伸着顫抖的手,指着辦公桌上,他珍藏了多年的鈕釦道。
嚴朝趕緊把盒子拿過去,恭謹地遞到老人手裏。譚明康打開盒子,窗外的陽光把銅釦照得格外亮眼,一行濁淚潸然而下,辦公室裏瀰漫着久久的寂靜。
譚明康的大拇指,一遍遍撫摸着、擦拭着鈕釦的表面,其實他的內心裏有一種感覺,他認爲他的恩人肯定還活着,雖然這種感覺並沒有任何依據。那麼好的一個人,不應該就這麼窩囊的死去,不應該的!
可嚴朝也犯不上騙自己啊,在這種私事上撒謊,能有什麼意義呢?因此譚明康並不懷疑嚴朝的話,因爲他說的很多消息,都跟當年自己的經歷對上了,一模一樣!
他只是不甘心道:“嚴朝啊,咱們做事情,不能光道聽途說。至少得有證人、有證據,來證明我這個恩人,確實去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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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朝早就料到這個老頑固,肯定不會只聽信一面之詞,所以他提前就做好了準備。於是他掏出電話,跟於老三打過去說:“上來吧,8樓出電梯左轉,第二個門就是。”
掛掉電話後,嚴朝再次給老人倒了杯純淨水,才畢恭畢敬地坐下來說:“您的這個恩人叫‘施大鵬’,家就住高王莊。我也從高王莊專門叫來了一個人,他就是當年這個事情的見證者。董事長,如果您身體允許的話,具體的事情可以跟他聊。”
譚明康閉上蒼老的眼睛,又是一行濁淚流了下來。子欲養而親不待,恩未報而人已逝。那種痛苦只有他自己能體會,那種被遺憾和愧疚折磨的滋味,如潮水般洶涌在心間。
“他家裏還有什麼親人?有沒有留個後人下來?”譚明康哆嗦着手,他一定要把恩人的家人,當成自己的親人來善待;要把他的後人,當成自己的晚輩來撫養。如果他的後人能夠成材,他甚至願意把明康集團的交椅,交到恩人的後輩手裏。
畢竟這恩情大如天,絕不是用物質可以衡量的。
不等嚴朝回話,於老三就把門推開,把腦袋伸了進來。
嚴朝跟於老三招招手,又起身介紹說:“這位就是高王莊的村民,跟施大鵬的歲數相當。”說完他又看向於老三道:“把你的身份證件什麼的都拿出來,我們董事長講究實事求是。”
於老三趕緊從兜裏掏出自己的身份證件,老人擡了擡眼皮,才一聲長嘆指着旁邊的沙發,讓於老三坐下說:“於蒼水是吧,您跟施大鵬認識?”
於老三看着眼前這個派頭十足的老人,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可怕,反倒說話十分溫和。他這才放下緊張道:“老總好,我跟施大鵬是從小長起來的。這個人年輕的時候,是不是身材魁梧,穿一條滌卡藍的褲子,一件‘江臨造’的黃綠大褂,留着短頭髮,骨架子特別大,巴掌就跟個蒲扇似的?而且長得濃眉大眼,兩條腿特別長?”
老人心裏“咯噔”一下,對上了,完全對上了!於先生嘴裏說的這個人,跟當初救自己的恩人,完全一模一樣。這種事情編是編不出來的,他還記得當時,自己的恩人一巴掌將歹徒拍出去老遠的場景。
“他…他真的就沒了嗎?”老人仍不死心地含着淚問。
“多少年前就沒了,成了傻子以後,那還能有個好?”接着於老三就開始講述,村裏人是怎麼欺負這傻子的。因爲自己曾經,就是“爬寡婦牆、踹傻子碗”的貨色,對於如何欺負傻子,於老三在這方面可謂是“專業的”。
他講村裏人怎麼把傻子推進糞坑,怎麼在村裏的酒席上,藉着酒勁兒招呼一幫人,把傻子按在溝裏踹;如何用繩子把傻子綁在大碾杆子上,一幫人推着碾杆子轉圈,一直把傻子繞暈,再把傻子接下來,看他晃晃悠悠找不着北的模樣;講當年河裏發大水,一幫子人追着傻子戲弄,最後把他逼得失足掉進了河裏,直接就被大水給沖走了。
那個年代,虎頭橋還沒有建水閘,上游的河也沒有分流;夏天裏下完大雨,那洶涌的河水說來就來,哪像現在村裏的小河,那麼幽靜而碧綠?
屍體還是下游村莊的人給打撈上來的,最後給擡回了高王莊。於老三把這些事情形容的惟妙惟肖,甚至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節,他都瞭然於胸。
老人越聽越憤怒,就好比自己的恩人,正在自己眼前被村民霸凌一樣!他怒火攻心直接擡起柺棍,對着於老三就吼道:“你是不是也打過他?霸凌過他?!”因爲對方形容的太過真實,譚明康滿腔的憤怒已經徹底壓不住了!
於老三嚇得脖子一縮,忙擦着額頭的冷汗說:“老總,我可從來沒幹過這種事!我們老於家在村裏也是小姓,跟施大鵬這種獨戶一樣受人欺負。我只是天天見這種事,都見慣了,所以很多事情都記得特別清楚。”
“刁民、刁民啊!”老人咬着牙,柺棍戳在地上“噠噠”響!許久之後,他才壓着內心的憤怒問:“施先生家裏還有哪些親人?”
於老三苦着臉道:“哪兒還有什麼親人啊?施家在村裏是獨戶,施大鵬被淹死後,他爹媽沒過兩年,也都相繼去世了。您想想啊,那麼好的一個兒子,先是因爲救人被打傻了,然後又被村民給訛死了。老兩口沒什麼本事,獨苗也斷了,老總,換做是您的話,您還活得下去嗎?”
譚明康的腦袋“嗡嗡”響,如果當年恩人沒有救自己,也就不會有後來的這些事。一家三口,因爲給自己伸張正義,最後全部失去了生命。譚明康覺得自己有罪,不僅僅是當初逃離現場的罪,更是人命關天的大罪。
越想他的胸口就越上不來氣,最後眼前一黑,覺得天地突然顛倒,便一頭紮在了沙發上,當場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他已躺在了醫院裏。睜開渾濁的眼睛,他首先看到了自己的孫女譚菲,正坐在病牀前擔憂地看着自己;接着就是董事會的老夥計們,再就是嚴朝正與門口的大夫,詢問着自己的病情。
看老人醒來,大夫趕緊上前檢查,嘴裏更是不停地囑咐道:“千萬不要讓老人再動怒了,不要再有任何大的情緒波動。要是再有下次,估計神仙也救不了。”
牀邊美豔而充滿活力的女孩,忙不迭甩着馬尾辮說:“謝謝大夫,我一定謹遵醫囑。”
這時候嚴朝也立刻上前說:“譚叔,您以後就安心養身體,我會代表咱們明康集團,爲您報這個仇、了這個夙願,讓您的恩人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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