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談還是打
他轉頭看向坐在會議廳第二排,助理席位上的林楠道:“再有兩天,明康集團的技術授權就到期了,他們那邊還沒傳來消息嗎?”
林楠端着手裏的日記本,依舊露着標誌性的職場微笑道:“還沒有,估計是想等咱們這邊先表態。我大膽猜測了一下,由於前期跟對方溝通過,咱們只籤一年的授權協議,所以對方的心裏估計有怨氣、有猜疑,因爲正常的合約都是五年或十年。咱們突然籤這麼短期的協議,對方難保不會起疑心。”
“這個事情大家怎麼看?”周正淵掐滅手裏的煙,兩手理了理大背頭,靠在椅背上問。
“難辦啊!中海南下的戰略決不可能更改,而一旦南下,就勢必要與明康集團爭市場。儘管咱們的南下,並不是要把對方給逼死,而是爲了促進整個市場環境和技術研發的蓬勃發展。可動人家蛋糕的事,不是憑咱們人嘴兩張皮,就能解釋清楚的。”唐震第一個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是啊,尤其明康這兩年小動作不斷,都打起了咱們下游產業鏈,和原材料的主意。興許他們早已經對咱們做好了防備,只是中間被高原給擊退了,纔沒有將戰火蔓延到中海身上。我個人判斷,即便明康願意與咱們續約,那授權期限也不會少於五年,並且還會添加各種附屬條款,來保護他們的市場。”謝東昇也坐在圓桌前,發表了自己的見解。
唐震緊跟着道:“這個事情,我個人建議不用再等了。東昇那邊這段日子擴大產能,已經囤夠了足量的產品設備。有了這批貨壓底,一來咱們能夠繼續維護北方市場,二來還可以發送一批產品,打入南方市場,爲中海明年的南下先探探路。”
謝東昇附和說:“我傾向唐總的這個建議,明康集團的人不傻,‘一年合約’意味着什麼,對方不難猜測。所以他們在等着咱們談,而談判的條件,肯定是中海在一定的期限內,不準進入明康的市場。咱們明年替代技術就研發出來了,無非就是再熬上幾個月而已,而且咱們現在的產品充足,並不需要有太大的顧慮。”
周正淵一臉惆悵地笑道:“真就不打算再談談了?”
唐震鼓着鬢角的青筋道:“談,中海就必須要拿出‘南下戰略’來讓步,真正見了面、談不攏,對方還會給咱們扣上‘仗勢欺人’的帽子。真到了那時候,中海南下名不正、言不順,還會授人以柄。不談,一直拖到合約到期,中海就能佔據輿論上的優勢,是明康集團不願授權,要拿技術卡中海的脖子,咱們南下就出師有名,因爲是明康先壞了規矩。”
“周總,拿主意吧,既然唐總和謝總意見一致,而且把事情分析的很透徹,我覺得咱們就沒有必要再討論這個事情了。”旁邊的董事,開始催着周正淵發起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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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換做是以前,周正淵會毫不猶豫,直接對明康集團發起攻勢!因爲這是中海的大戰略,動如閃電、雷厲風行,抓住對方的弱點一擊致命,纔是自己的處事方式。
可現在不同了!周正淵的眼光,已經不完全放在集團內部了;他要從宏觀的市場去考量,要從整個行業的進步,去做出決斷。
明康是一家不錯的企業,而且專注於自主研發,如果要能好好地存活下去,保不齊將來,就能搞出更多的先進技術。而且與這樣的企業正面開戰,對中海的消耗也異常巨大。
沉思片刻,周正淵轉頭看向唐震笑道:“老爺子最近身體怎麼樣?還硬朗吧?!”
唐震被周正淵問得一愣,隨即有些尷尬地笑道:“挺好的,自從卸任之後,一直在家養養花、抱抱孫子,沒事還喜歡打個太極、研究個棋譜。”
“能喝酒了?我記得老爺子頭些年好喝,再後來身體出了問題就戒了。”周正淵關心道。
“沒事也小酌二兩,不敢讓他多喝。最近倒是愛喝點紅酒,舒筋活血、軟化血管挺不錯的。”唐震一邊回答,一邊疑惑周正淵怎麼把話題,給轉移到了這上面。
於是周正淵點點頭,又看向衆人笑道:“今天先休會吧,有些事情啊,我覺得還需要再細琢磨琢磨。”
“周總,這可不是您的行事作風啊,是打還是談,今天總得探討出個結果吧?技術授權馬上就要到期了,萬一明康要談,咱該怎麼應對?萬一對方不談,咱又該怎麼佈局?現在都火燒眉毛了,按您以往的性子,早大刀闊斧地幹了!”下面董事一臉焦急道。
“這不還沒到期嘛!先休會,我要去拜訪一下唐老爺子,聽聽他老人家的高見。就這樣吧,散會!”說完,周正淵便第一個站起了身。
可下面的董事卻震驚了!周正淵要去找唐建業取經?這倆人可是水火不容的死對頭啊!而且周正淵那麼驕傲的一個人,竟然會自降身份,去拜會唐建業的門頭?
以往,周正淵不可能會有這種舉動,向唐建業討教,他打死都拉不下那個臉,這更是對自己身份地位的一種損害。
可如今周正淵終於想明白了,一個有大德行的人,就要時刻保持一種謙虛的狀態。這種行爲非但不會降低自己的身份,反而會令人敬佩。一個人樹立自己的驕傲難,放下驕傲更難,而向自己的死對頭讓一步、低一頭,恰恰會讓自己的形象更高大。
因爲他的這個低頭,是爲了中海更好的明天。能爲集團利益放下個人榮耀,會使他更加榮耀。
半下午的時候,他先開車回家,從酒窖裏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紅酒;這酒他自己都捨不得喝,一直都是當藏品放着。
接着他開車奔向了唐家的宅院,倒是把正在院子裏,哄着小孫子玩兒的唐建業,給驚得愣住了神!
“老爺子,看都看見了,就打算讓我一直在門口站着?您要是這麼待客,我手裏這兩瓶好酒,回頭就沒有您的口福了。”周正淵大氣一笑,擡手提了提精緻的木盒道。
“張媽,快快,來貴客了!”唐建業愣了許久才緩過神,開始他還以爲自己真的老眼昏花、出現幻覺了。自打老董事長去世後,周正淵就再沒來過;這一晃都十幾年了,哪成想如今權勢滔天的周正淵,會來看自己這個人走茶涼的糟老頭子?!
門開以後,周正淵依舊如從前般瀟灑,得體的西裝、閃亮的腕錶,只是他的鬢角也出現了根根白髮,但那自信的笑容,仍不減當年。
“喲,這是唐凱家的小子吧,去年在唐佩的婚禮上見過,這才一年時間,都長這麼大個子了?”周正淵把酒放在石桌上,提着褲腳蹲下來,捏着小傢伙的臉歡喜道。
“張媽,趕緊沏茶,沏我最好的那份茶!”不知道爲什麼,曾經的死對頭,如今在唐建業的眼睛裏,卻顯得那麼令他歡欣。
“那個…屋裏坐?”唐建業有些手足無措,因爲周正淵的到來,是完全出乎他預料的事。
“院兒裏挺好,你看這花花草草,被你打點的還挺藝術。”周正淵把孩子抱到腿上,張媽把沏好的茶端了出來;然後又從周正淵懷裏接過孩子,纔給了這倆老對頭談話的時間。
周正淵敲着木盒,又拿手指將紅酒往前推了推道:“看看吧,保準你喜歡!”
唐建業遲疑了一下,便把木盒掀開;裏面的兩瓶紅酒,讓他激動地張嘴許久,才朝周正淵道:“你可真能憋!不會是當初,老董事長從國外帶的那批酒吧?一共也沒幾瓶,我記得咱倆當時每人分了兩瓶。”
“本來想留個念想,就一直沒捨得喝。今天我聽唐震說,您老身體還不錯,平日裏也愛喝點紅酒養身子。我不知道該帶些什麼禮品過來,您將就着收下吧。”周正淵臉上帶着笑,其實心裏疼得一縮一縮的。
唐建業雖然退休,但老道的處事經驗,還是令他抗拒住了誘惑:“說說吧,到底想讓我辦什麼事?這麼貴重的禮物,我輕易可不敢收啊!”
周正淵是第一次在唐建業面前,不設任何防備。他從兜裏掏出煙,不緊不慢地點上火,然後深深吸了一口道:“主要是來跟您打聽一下,那個明康集團到底怎麼樣?他們的老闆譚明康,具體又是個怎樣的人?”
周正淵在拋下這兩個疑問的同時,又把集團目前的現狀,跟唐建業解釋了一遍。
聽完事情的始末之後,唐建業這才微鬆了口氣道:“你這是專門來向我請教的?”
“是‘求教’。以前咱們倆人雖然明爭暗鬥,但至少還能有人跟我唱反調、提出不同的意見。有不同的聲音,做事就不會妄下決斷,就能想出更理智的辦法出來。可現在您走了,唐震雖然也能提出一些不同的聲音,但總歸還是不如您的建議,更能令人振聾發聵。”
周正淵的這一席話,直接讓唐建業起了雞皮疙瘩。當一個極度驕傲的人,放下驕傲的時候,要麼就是他徹底失敗了,要麼就是他徹底悟透了。
很顯然,周正淵的眼神越來越溫和、越來越睿智,他是悟透了,這麼年輕就悟透了!這種天才,世間少有。
“明康集團啊,挺紮實的一個企業。老闆譚明康的爲人很謙和,方方面面的處事也特別周到。我雖然沒與這人有過深交,但能看出來是個真抓實幹的企業家。正淵啊,你今天在公司裏,沒有當即下決定是對的,與明康開戰不明智,是下下策!”唐建業十分客觀地說。
“那依您的意見,中海是談還是打?”周正淵極爲認真地問。
“等!”唐建業拿手蘸着茶水,用連筆在桌上寫下了這個字。“從實力而言,中海強、明康弱,弱的一方,勢必要比強的一方更着急。你剛纔也說,明康近兩年動作不斷,卻被我那孫女婿給擊退了。這就證明明康集團,沒有更有效的辦法,來遏制中海的南下戰略。”
周正淵像個學生一般,十分認真地聽着唐老爺子的分析。唐建業繼續說:“等下去,着急的一定是明康集團。因爲你的‘一年合約’,已經向對方傳遞出了,中海替代技術的研發。越等,咱們距離研發成果就越近,而明康就會越被動。”
“他們一定會先沉不住氣,會主動降低條件來與咱們談判。真到了那時候,談判的主動權,就掌控在咱們手裏,是咱們來提條件、定規則。屆時你再跟譚明康解釋,咱們南下戰略的意義,他才能聽得進去,才能對中海放開市場。”
“如果早早地就上了談判桌,你說咱們不會對明康構成生命威脅,他們會信嗎?不僅不信,反而會十分排斥,提出各種阻礙南下戰略的附加條件。所以等下去,哪怕技術授權到期,也要等下去。因爲‘時間’是咱們的朋友,最先坐不住的,一定是明康!”
“以德服人的前提,是要具備絕對的實力。你既想南下,又不願與明康起衝突,那就要等!等到對方主動服軟,等到對方坐在咱們的桌前,認真聆聽咱們南下戰略的意義。”
唐建業伸出蒼老的手,輕拍着周正淵的胳膊,清了清嗓子以後,竟不禁讚賞道:“正淵啊,其實我要謝謝你!是頭些日子,唐震向我傳遞了,你對‘南下戰略’意義的解讀後,我才瞬間醒悟,才參透了老董事長的良苦用心。我已經跟唐震說了,不要再與你爭,也爭不過了。當思想不在同一個層次的時候,你已經不把唐震當對手了。我只希望以後,你能讓唐震多爲公司建功立業。”
“老爺子,這話見外了!都是中海人,在我眼裏沒有親疏遠近。唐震是一位能征善戰的大將,我愛惜還來不及呢!如果我再如往常那樣排斥異己,不就違背中海發展的初衷了嗎?這種愚蠢的事,我周正淵不會再犯錯誤!”
“好啊,服了!中海的未來,已經有一根新的定海神針了!”唐建業微微低頭,輕拍着自己的膝蓋嘆息道。
“老爺子,今天我也服了!您的一個‘等’字,絕對值得上這兩瓶好酒。今天我這塊肉,算是割對了!如果曾經,咱們倆要是有這種默契的話,中海又何至於停滯那麼多年?要是可以的話,我希望您能重返中海。”周正淵十分欽佩地看着對方,情真意切道:“我沒有恭維的意思,是打心底裏覺得,您離開中海,是整個集團的損失。”
唐建業卻擺着手說:“有你這話就夠了!我都多大年紀了?即便心有餘,這身體也跟不上了。好意我領了,但還是在家裏閒着舒服。以後你在工作上,要是遇到了拿捏不定的事,隨時都可以來這裏聊聊。我只給建議,不參與決策,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肯定能做出最好的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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