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金玉良言 作者:何昊远 晏楠看着对小桌对面正在殷勤为她摆着碗筷的许清,不知道为什么,心裡突然有些伤感,或许是因为他谈谈的不经意,或许是因为想起他与红菱在小船上亲密的样子,或许是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被忽视,或许什么也不为。许清在她面前虽然总是嘻嘻哈哈,笑脸相迎,却带着淡淡的疏离,自从许清送她那幅画后,心裡也常想起這個人,论才学,论相貌,许清都有足够吸引女孩子的條件,她不清楚自己对许清是什么感觉,在许清面前她就莫名其妙地生出争强好胜的念头,就是不想让這家伙太得意,以为满世界就他一個人最了不起似的。但她的争强好胜换来的却是许清淡淡的疏离,那种不经意的态度仿佛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也许這就是她此刻心裡难受的一個原因。 许清把摊主端上来的汤圆轻轻放到她面前,還抽出手帕来帮她擦拭着筷子,一边擦一边自顾地說道:‘晏小姐請放心,手帕是干净的,小颜新洗過,我還沒用呢,来来来,汤圆是糯米做的,要趁热吃,冷吃对身体不好,不易消化。” 晏楠也不作接声,接過筷子对着碗裡的汤圆拨弄了起来,许清低着头刚吃两個,就听晏楠說道:“這满东京唱大戏的,弄得跟什么似的,這种歪门邪道的主意是你出的吧,什么家裡藏银千百贯,又怕贼偷又怕抢的,你什么时候听說东京城裡有谁在家被抢過了,我看啊,你们偷你们抢才是真的,哼,别人的钱存进了你们银行裡,你们就可以拿人家的钱去放高利贷了,别以为都沒人看破你這坑蒙拐骗的鬼主意。” 许清差点被呛住,好好的事情到他嘴裡就成了坑蒙拐骗了,不過這么說也不是全沒道理,拿存款去放贷,這本身還真有点投机取巧的味道在裡面,不過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罢了,许清好不容易把喉咙裡的汤圆吞下去,对晏楠眨了眨眼笑道:“晏小姐真利害,一眼就识破下在倒转乾坤的妙计,這個嘛,就算是你我之间的一個小秘密好不好,晏小姐你千万别說出去,算我欠你一個人情怎么样?” “谁稀罕你欠什么人情,我才懒得去說你這些破事呢,本小姐只是想告诉你别得意洋洋的,以为就你一個聪明人,小心摔個大跟头。”晏楠說完不再理他,又自顾着拨弄起碗中的汤圆来。 沒想到许清突然站起来对她揖了一礼,认真地說道:“多谢晏小姐金玉良言,在下這段時間也许一切太顺利了,不免有些骄躁,现在想想,许多事情都有些急进了,多谢晏小姐提醒,良言如醍醐灌顶,谢谢晏小姐。” 晏楠這下反而有些尴尬起来,她只是随意說說,本意是打击一下许清的,她以为许清最多又是呵呵一笑浑不在意呢,却沒想到他竟是這個态度,還郑重地行礼道谢,這让她有点不好意思的同时,对许清也有了一個新的认识。 许清自己听了晏楠的话确实有些触动,也突然意识到自己這段時間一切太過于顺利了,现在细想来似乎有点不对劲,朝中能人无数,各派势力林立,自己這么大动作,除了田耀文开始說了两句外,竟沒有遇到什么阻力,這么大、這么诱人的一块蛋糕竟然沒有人来抢?拿破仑有句话說得好:永远不要以为你的敌人是比你蠢笨的。 想到這,许清轻松的心情一去不复返,有点莫名的烦躁,总感觉有什么正向自己压了過来似的,大宋银行对他来說太重要,如果出差错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以后還有沒有信心再谈其它,他再也坐不住了,掏出钱付了汤圆的账后对晏楠說道:“晏小姐,麻烦你帮照顾一下小颜,這丫头不知道人心险恶,把他一個人丢大街上我不放心,我得马上赶回大宋银行总部一趟,晏小姐今日金玉良言,在下来日必有所报。拜托晏小姐了。” 看着许清沉着脸匆匆而去的身影,有些淡淡的失落,自己只是随意說說,难道真有人要为难他不成,她不禁止为许清担起心来,一下子心裡各种念头又纷扰踏来;让這家伙受点挫折不好嗎,看他還得意,只是……這家伙毕竟救過自己,要是真跌得太惨的话那怎么办?晏大小姐一個人坐在那裡竟呆住了,一时心思复杂得自己也說不清楚,真個是剪不断,理還乱。直到小颜跟秋月回来后,才让她回過神来,小颜听說少爷竟丢下自己一個人走了,小嘴儿噘得老高,一双大眼睛也开始扑闪扑闪起来,這可是从来沒有過的事,少爷竟然丢下小颜不理了?晏楠看她一付就要哭出来的委屈样儿,连忙搂過小丫头的脑袋安慰說道:“你家少爷他只是突然有急事,很重要很重要的急事,才不得不先走的,他走的时候還一再叮嘱我,要我照顾好你呢,小颜乖,别难過哦,” 听晏楠這么說,小颜终于放下心思来,她反搂着晏楠抬起小脑袋說道:“晏姐姐你真好,和少爷一样好。” 秋月则满眼惊奇地盯着自家小姐看,好象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她从来沒见過自家小姐一付大姐姐的样子,這么语重心长地安慰一個人,连对家裡人见人爱的七少爷也沒這样過,七少爷喜歡跟着小姐玩,在小姐面前只有被欺负的分儿,从来不敢违抗小姐的意思過。今天见到自家小姐這样子让她觉得无比惊讶,太神奇了。 晏楠似乎知道秋月在想什么,俏目一翻說道:“看什么看,不认识我了嗎,平时我对你不好嗎?瞧你那样。” 凭良心說,平时小姐对自己确实沒得說的,秋月找不出什么不好来,小姐有什么也很少瞒着自己,有什么好东西也会分给她,只是……秋月還是觉得有些怪异,小姐对小颜的样子,怎么有点象老夫人对小姐的样子呢?当最后秋月得出‘小姐长大了’這個结论的时候,自己忍不住先莫名其妙地笑了出来,這下换来了晏楠的一招二指禅。 许清很快回到潘楼街的大宋银行总部,路上他已经想過很多,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是心中的担忧并沒有因此减少。他让人把梁玉、方有信等几個股东以及主管总部业务的宁平波都叫了来,把自己的担忧用比较缓和的方式說了出来,又让各人细细地梳理了一遍,各方面业务是否存在什么漏洞。几人觉得许清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這么大的蛋糕确实足够诱人,和自己的顺利反差太大,让這些商场老手也有些疑心起来,几個人凑在一起讨论了一下午,甚至把总行這几天的账册都翻了两遍,也沒找出什么明显的問題来,各地分行也只差不多组建完成而已,有朝廷的支持,组建過程也沒有遇到太大的难题,這下几人也查不出什么不对来,许清吁了一口气,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吧,沒有就好,最后许清還是吩咐下去,接下来的這段時間要告别注意一点,一发现在什么不对劲要及时报告。等大宋银行度過了最脆弱的新生期后,就不用那么担心了,到那时就算有人想做手脚,只要不是利用国家机器强行打击拆解,用其它的经济手段的话,那也要先惦量惦量他自己再說。 黄昏时许清出潘楼街总部时,由于今天他是带小颜逛街,临时改道来总部的,所以他的专职司机二柱沒有跟来。只得走路回去,潘楼街总部离他城东南角的家還是有段距离的,他正准备踏着夕阳的余辉独自走回去,身后却驶来一辆华丽的马车,车子到他身边就停了下来,梁玉挑开车帘,露出她那张江南女子柔婉的俏脸,对许清說道:“许大人,如果不嫌弃的话,我送大人一程吧。” 彼此合作這么长時間,也算相熟了,看看梁玉的车厢够宽敞,就算坐几個人沒問題,许清也沒客气,一边上车一边說道:“梁小姐還是叫我子澄吧,叫大人什么的太见外,再說了,我也就是個七品的芝麻散官,我也不觉得我大在哪裡。” 這时的梁玉,让人很难相信她竟是一個叱咤商场的女强人,静静婷婷地坐在那裡,散发着江南女子那婉丽清扬的特质,水一般的温柔,淡淡的斜阳映在她美丽的脸上,仿佛轩窗前挂着的一幅水墨淡雅的仕女图。 许清上车后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梁玉问明了许清家的方位,吩咐了车夫一声,马车便轻快地沿汴河边向东而去。 這时许清问道:“梁小姐,說真的,到现在我有时還不敢相信,你是一個商场上让其他男子自愧不如的女子。” 梁玉温婉一笑,說道:“其实這也是沒办法,家父身体不好,只能退居幕后在家休养,我两個弟弟都還小,大弟今年才十四岁,二弟只有十岁,我不能看着父亲辛苦半生积来的家业就此散掉,只能抛头露面出来打理了,让大人……让子澄见笑了。” 许清看了看她,很真诚地說道:“這有什么见笑的,你一個女孩子,却能挑起這副重担,而且做得比那些几十岁的商场老手丝毫不差,我敬佩還来不及,說真的,如果我处在你的位置,事无巨细都要自己亲自处理的话,我還真做不来。” 汴河余波脉脉,垂柳夕阳,乌蓬船、小弄巷,两人就這样闲聊着,走過东京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