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心術
他倆在院子裏鬼鬼祟祟的樣子李娟麗看得一清二楚。冷傲歸冷傲,但她卻是不折不扣的謙謙君子心性兒,做事喜歡光明磊落、陽謀對陽謀,對於秦鍾這些蔭謀伎倆她撓破頭皮都想不明白參不透。以她對事情的的理解,秦鍾無疑已經當了內奸了。
當秦鍾甫一邁進辦公室,她便炸了鍋:“你和他鬼鬼祟祟說了些什麼?”
“沒說啥。”秦鍾一看她蛾眉倒豎的樣兒便心裏癢癢的,有心逗弄她一番,於是含混不清的回答到,聲音裏故意透出心虛的成分。
見他做賊心虛,李娟麗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懷疑,她怒火填膺道:“我辛辛苦苦在省城求爺爺告乃乃,一家一家旅行社磕頭作揖求過來,好不容易剛剛打開一點局面,你一句話就出賣給他,你有良心沒有?”
“都是鄉里鄉親的,有有這麼嚴重?”他故意做出一副膽戰心驚的樣子,言語則更加模糊,頭幾乎垂到了褲襠裏。
她幾乎氣瘋了,“我要召開村民大會,把你吃裏扒外損害集體利益的行爲公諸大家,讓大家來評評理。”說到最後一句時,也不知那句話觸動了衷腸,她的聲音裏竟帶出一絲哽咽。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等着哩!求求你了,趕緊把俺押赴刑場執行槍決吧!”他忽然滾刀r`ou似的笑了起來,然後拖了個苦音慢板、拍着大腿唱道:
叫一聲天耶
叫一聲地耶
俺就是一粒煮不爛、蒸不熟、炸不透、曬不幹、放在碗裏響噹噹的銅豌豆
天耶
地耶
俺就是一根折不斷、砍不散、燒不着、掰不開,扔進水裏漂不起的鐵梨木
“你無恥!”
到底是女人,他這副無賴相噎得她登時無話可說,眼淚嘩嘩流了出來。
“哎喲喲書記你怎麼了?”他嘻皮笑臉湊近她,“千不該,萬不該,我不該告訴胡建偉去找孫書記,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你說什麼?”她驚訝的嘴都合不攏了。“你沒告訴他事情?”
“哼哼”秦鍾冷笑一聲,莊重的坐了下來,端起茶碗慢悠悠品了一口,呸一聲吐掉了嘴裏的一根茶梗,這才慢條斯理說道:“書記大人,你也太瞧不起本村長了!我再渾也知道我們剛剛起步,根本經不起任何衝擊,我怎麼能告訴胡建偉此間的祕密?”
“哪你怎麼?”說了一半,李娟麗便破涕爲笑,緊接着臉紅得火燒過似的。
她此時已經意識到,其實秦鍾什麼都沒有承認,他只不過一直在用神態和模糊語言暗示和引誘自己上鉤而已。
“我什麼都沒說、我什麼也沒承認。”秦鐘不依不饒道:“都是你,以什麼什麼之心,度什麼什麼之腹,我不過成全一下你的蔭暗心理而已。”
李娟麗是做大事的胸懷,也不在乎他胡言亂語,她笑道:“你說什麼都行,只要你不出賣我們桃樹坪就行了。”
他悻悻地說道:“你讓我蒙受不白之冤,你必須補償我。”
“怎麼補償?”
“讓我給你鍼灸按摩。”
“不行!”李娟麗臉一紅,但態度和語氣很堅決。
“算了算了,看來我只好給秦記者按摩了。”
“你愛給誰按摩給誰按摩!關我什麼事?”她忽然變得有點氣急敗壞起來,末了,甚至朝地上惡狠狠啐了一口。
呵呵他幾乎破口大笑起來。
“算了算了,說正事吧。”他擺擺手終止了惡作劇,說道:“胡建偉的出現倒我們提了個醒,終究他會弄清楚其中的門道的,我們必須提前做好準備。”
李娟麗明白,桃樹坪村實際上是沾了下手早的光,發展農家樂原本就不是什麼高深莫測的東西,遲早胡建偉會搞清楚其中的渠渠道道。
於是,她迅速把心思調整過來,轉而和他探討起應變措施來。
她說道:“省城離此一百五十公里左右,我們桃樹坪在桃花溪盡頭,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的地理位置最差。我們現在有旅行社組織好的團似乎沒有什麼威脅,隨着局面漸漸打開,大量的散客將會來桃花溪旅遊,這些散客將來極有可能被沿途各村截走,這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英雄所見略同!”秦鍾伸出了大拇指,眼中熠熠放光,“自古道: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他們雖有地利之便,但綜觀沿途各村,他們沒有你這樣的巾幗鬚眉,更沒有你這樣的眼光,他們只能跟在我們屁股後面邯鄲學步。”
二尺五的高帽子是假的,但人人愛戴,李娟麗當然也不列外,當下裏心裏美滋滋的,嘴上卻假意道:“去,r`ou麻!”
“我還沒說完哩!”秦鍾大言不慚地笑了起來,“關鍵是,他們更沒有我這個博古通今、足智多謀、上知天文、下曉地理、英明神武、玉樹臨風的村長!更何況你我金童玉女、珠聯璧合,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行了行了,說着說着又走形了,說正經事。”李娟麗不禁又皺起眉來,臉紅得熟透了的蝦似的。
秦鍾站起身來,煞有介事地揹着手在屋裏踱了兩圈,然後猛然停下腳步,眼光兇狠地落在她的臉上,說道:“秦滅六國,靠的就是遠交近攻,我們不妨也來個遠交近攻。”
她有點不明白,訕訕問道:“什麼意思?”
“可以這麼說,沿途各村都是我們的競爭對手,也就意味着他們全是我們的敵人,但我們又沒有任何操控對手的有效手段,所以必須學習秦國的手段,遠交近攻,最大限度的打擊離我們最近的幾個村子。”
見她還不明白,秦鍾補充道:“以刀把村爲例,從地理位置上說,該村和我們幾乎沒什麼區別。而對於省城的遊客來說越偏僻越原生態的地方他們越喜歡,對遊客們來說,選擇我們和選擇刀把村幾乎沒什麼區別。而對我們來說就不一樣了,我們時下只佔了下手快、起步早、設施相對較好的先機,所以,絕不能給刀把村以發展的空間,要掐住他們的脖子。否則,一旦讓他們發展起來,我們極有可能會反過來被他們卡住了脖子。”
“怎樣掐住他們的脖子?”
“利益。”
“你說明白點。”
“第一,從目前來看,刀把村發展農家樂的主要對象應該是不久將會出現的零散客人,這是一支不小的遊客隊伍,千萬不可小覷!我們可以提早告訴遠離我們而靠近蓮花埠附近的那幾個村子,讓他們提早做好準備,讓他們在沿途截客,我們目前不需要散客,刀把村也別想從散客那裏掙到一分錢。當然了,這樣做還有更深層次的含義。”
“什麼含義?”
“這樣一來,蓮花埠附近的村民會感謝我們,而我們附近的村民會忌恨他們,讓他們這些諸侯們彼此產生矛盾先鬥起來,狗咬狗一嘴毛,把水給他們攪渾,我們好渾水摸魚,這也叫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第二呢?”李娟麗沒想到他的心機會這麼深,不由在他臉上細細審視了一番,彷彿要從他臉上看出蔭險狡詐幾個字來。
秦鍾根本沒注意她的眼神,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錦囊妙計中。
“第二,以目前的接待能力和頻率,我們村的菜、r`ou、雞、兔及各種土特產很快就會供應不上,可以讓蓮花附近的村民到我們村農貿小市場來趕集,以補充我們的不足,而對於刀把村這些附近村莊的村民則拒之門外。”
“附近村莊離得這麼近,你怎麼能阻止得住人家來賣東西?”
“怎麼阻止不住?先禮後兵,以勸爲主,實在勸不走了就派人強行驅趕。順便告訴他們,就說他們的村長給我們打過招呼,不讓他們的村民到我們村來做生意,原因是怕影響他們村的經濟,我們也沒有辦法。讓村民回家去和胡建偉之流鬧去,把這把火引到他們村子內部。”
簡直太蔭險了!李娟麗看着他得意洋洋的神態表情,不由打了個冷戰。
她說:“紙裏包不住火,他要來興師問罪怎麼辦?”
“問誰?問你還是問我?你和我是誰?你是書記我是村長,是村裏的一二把手,是村裏的高幹,村裏的大事都忙不過來哩!怎麼可能過問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況且,你和我怎麼知道下面ju體辦事的人是怎麼胡說八道的?”說到這兒他笑了起來,語氣也變得舒緩多了,他說:“這本來就是一筆說不清道不明的糊塗帳,胡建偉之流到時候只能是啞巴喫黃連有苦難言,他們受了委屈一生氣說不定會再次遠走他鄉跑出去打工,如此一來他們自毀長城,羣龍無首我們還有何懼哉?”
“這也太太那個了!”李娟麗不覺張大了嘴巴,她覺得這些險惡用心有些太卑鄙了,想一想都覺得不好意思。
“呵呵”秦鍾忽然笑了起來,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可能這會兒在心裏罵我蔭險狡詐卑鄙無恥哩。我告訴你,以胡建偉的能力,只要有點陽光他就能燦爛、只要有一瓢水他就能泛爛,不信你就試試看,只要讓他上手,青雲第一莊的牌子遲早會掛到刀把村!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他不當替罪羊誰當替罪羊?”
青雲第一莊的牌子受到威脅,李娟麗不禁一驚!
那怎麼行?
她咬着雪白的牙齒看着他道:“你說得還是有些道理的,我們剛剛起步,經不起衝擊,就按你說的辦。”
秦鍾笑了:“對嘍!一山不容二虎,所謂雙贏是建立在不對等的條件下的,一條桃花溪就這麼多東西,大夥都想吞一口,結果都會餓死,還不如我們先發展起來再回頭拉他們一把,我們喫r`ou他們喝湯,這就是所謂的雙贏的真諦,懂嗎年輕人?”
“德行!”她嗔了他一眼,雖然明白他的這些道理都是詭辯,但她打心裏又覺得他的這套歪理很有些見地,而且目前確乎只能如此。
“要知道,大樹底下是長不出大樹的!你不想被胡建偉這棵參天大樹遮住了太陽吧?你不想長來長去只長成一棵歪脖子樹吧?”他一套接着一套,連連拋出自己的真知灼見,“秦處西北一隅,秦不滅六國、六國必然亡秦,自古使然,我們又有什麼可猶豫的?”
她急忙辯解道:“我不是猶豫,我只是在想,還有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有!”秦鍾突兀一聲打斷了她的話,“當然有,等我們做大做強之後,自然不會再和他們爭同一杯羹。到那時,不在同一個層次上的競爭便不能稱之爲競爭,那時我們不但可以和他們和平共處,我們甚至可以伸出溫暖的友誼之手。”
凝視着他上上下下動個不停的喉結,李娟麗心裏暗暗打定了主意:看來只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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